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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学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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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
书房。
暑气明显。
即使窗户大敞,风也不愿意进去照拂。蝉鸣一浪一浪地涌起,燥得书桌前的人也恹头耷脑。
蒋绵绵咬着嘴唇,一手抚着翻滚的小腹,一边攥着笔,死死盯住题目中给出的条件,圆润的眼睛睁了又睁,有种不死不休的狠意。
她势必要与那道题坚决斗争下去!
只是——
五分钟后演算出来的数字再次与标准答案背道而驰。
“要命。”
话音未落,圆润的额头自由落体于桌面亲密接触。
玻璃板很冰,透出丝丝凉气,从额头一直往脑子里渗,冻得肚子也翻江倒海地痛。
蒋绵绵瞥了一眼还剩四分之一的试卷,掐停时间,颓废地将小脸贴到书桌。
整个人难得沮丧。
北极高中的试卷真的好难啊。
「绵绵,你再加加油,一本还是很有希望的。」
「学妹,加油,我在林城师范等你。」
「留在清水高中。」
她不想留在清水镇,她想去一座大城市,即使是摩天大楼下一只被剥削压迫的小蚂蚁。她想在那样的地方安家。
想给外婆买一个按摩椅,想带妈妈去看看病……
她想……
怎么这么笨……没救了……
书房外。
叶清添倚着墙,手中印着樱花的铝壳管不断在指间翻飞,一向稳如泰山的心脏也跟着“欧舒丹”起起落落。
有点燥,也有点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蒋小骗子这几天过了饭点就窝在书房里,多的话也不跟他说……
“咚咚。”
“进。”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
叶清添不自觉皱起眉,推开门,一股热浪袭来,平常活力十足的小牛犊子浸了水一般湿哒哒地趴在桌上。
她没什么形象趴在桌上,衣襟半敞着,露出纤细的锁骨。
她好像比最初见面时候白了点。
白花花一片,带着一条小沟壑,晃得他不自在地别过眼。
“有事吗?”
没了门板的遮拦,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气若游丝。
叶清添就看着那个小骗子缓缓偏过头,撩起眼皮,却不对焦,只是对着一片虚空问。
光洁的额头一片绯红!
“你发烧了?”
蒋绵绵意识游离,还来不及回应,额头就拂过一阵清凉,像是晒了一天的泉水,温凉,柔软。
她忍不住又往上面贴了贴,心理满足的喟叹,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来,“没。”
鸦羽般的长睫不断打颤,叶清添整个人木头一样僵在那里,喉间缺水般不断滚动,掌心的小脸柔软的不可思议。
像捧住了一朵云。
所有的感官都开始屏蔽,只留下手中亲昵的触感,炸出一点酥麻。一点点碾压理智。
小小的脑袋不断在粗粝的手心辗转,像是一只留恋鱼干的小猫。
他想起刚出生的小奶猫,柔弱、纤细。
她在他掌心呢喃,脆弱得让人心疼。
少年半弯着腰,凑到她耳边,声音温柔到此生的极致,
“绵绵,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这个声线太温柔了,像是春天的风,带着暖意,极其温柔地围着人打转。
“乖,跟我说,哪儿不舒服?”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带了魔力,蒋绵绵心里酸酸涩涩,难受得要命。
哪里都不舒服!
年少无知。以为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就能够苦尽甘来,长大了才发现,秤杆早就被那百分之一的天分压弯了脊梁。。
努力也不一定能够成功的挫败和委屈涌成一股浪潮,素日的“清醒”溃不成军。
蒋绵绵仍旧闭着眼,只是就着叶清添的手掌,狠狠压在自己眼下。
哭泣是弱者才做的。
她不是。
叶清添被她的举动弄懵了一秒,却没有抽开,配合着。
只是——
手掌越来越湿润,然后泅出水,透过指缝,像是雨点,滴滴答答往下掉。
一颗一颗往心里砸。
她在哭!
“蒋绵绵,说话!”
朔风变成秋风,带着肃杀,好凶。
蒋绵绵咬紧牙,脸颊本就不丰满的肉瞬间鼓起来,配合着做出色厉内荏的坚强模样。可惜,眼泪停下了,喉间却不断哽。
好烦,停不下来。
要她怎么说,试卷太难了,所以她哭了?
掌心被两把湿漉漉的小刷子扫来扫去,叶清添只觉得越来越燥,房间里热得要命,才这么一小会儿,他后背已经湿成一片。
偏偏她还不答话!
“你是傻的吗?空调不会开!热不死你!”
叶清添咬着后槽牙骂,却没抽出手,只别扭着身子,去按墙上的调节器。
“费电啊。”
抽抽搭搭一句,简直像个小可怜。
叶清添气笑了,感情是在帮他节约电!要省她那点费用。
“中央空调。一拖四。”
开不开,空调都是在运作的。
“哦。”
蒋绵绵不想脑仁疼,不想跟他争。就算这两天他们关系亲近很多,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进退得宜的分寸感才是她跟叶清添能够和睦相处的关键。
中央空调开了扇,静静地吐出风。
好像真的凉快下来。
刚刚来的迅疾的情绪一下子消失不见,只有膈肌还在机械地进行刚才的抽动。
她单薄的肩膀因为哭嗝还在一点点抽,像是秋日里挂在树上的黄叶,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叶清添只觉得像是有什么狠狠攥了一把他的心脏。
他对这种疼痛感近乎陌生,恍惚间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心绞痛了。
“蒋绵绵,你知道的,哭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她是少数自己认为的聪明人。她一定知道自己的意思。
“嗯。”
虽然应了,却还是蹦不出来多余的字。
叶清添无奈了,看着身下的小人儿,手指蜷缩,又慢慢打开,然后拍上去。
拍一拍,痛痛飞飞。
蒋绵绵身子一僵,不自觉进入戒备状态,又缓缓松下来,凸起的脊背,像是一条光秃秃的山脉,嶙峋得不见山脉。
“你怎么瘦得根竹竿似的。”
找不到突破点,叶清添只能随意扯开话题,他不知道怎么拍,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在脊背慢慢滑过。又顿时停在一条巴掌大的布料上……
手掌一顿,这个是……
白色的小小布料又在眼前荡秋千。
手心前所未有的滚烫。
蒋绵绵忽然感觉脸颊有点痒,脸颊旁边挤进来一张柔软的纸,吸水迅速,所有的难堪羞愧都一饮而尽。
耳畔她的声音还在响起:“你别把鼻涕弄我手上了。”
每一个字都那么嫌恶,背上的安抚却一直温柔。
蒋绵绵慢慢抽离叶清添的手掌,却不看他,只是直直地盯着他洁白的短袖。
大有一种面壁思过的架势。
太丢人了。
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有的人哭泣并不需要安慰,只需要有个人安静地陪伴。
叶清添自觉蒋绵绵就是这类人。
不喜欢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弱点,总是一个人在边边角角借着一步悲剧“合理”地宣泄。
那双迷惑人心的小牛眼睛里还蓄着最后一滴没有掉落的泪水,像放大镜,无限放大那件白色短袖。
太白了。
太干净了。
还带着那么一股清越的木质香气。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好到让人忍不住想要让上面沾上一点黑。
蒋绵绵一向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她从根上就是烂的。贪嗔痴恨她不知道犯了几样。只是因为残余的人性才绷住自己的那身人皮。
有的人自己堕落,便见不得别人过的好。
她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叶清添瞥见了书桌上的试卷,正探手去拿,腰间却传来一阵呼吸的温热,紧接着就贴上来一只球状物。
平素训练得宜的腹肌如临大敌,势必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第一名异性访客。
他突然想起李卷那回因为竹马敌不过天降,抱着他腰痛哭流涕那回。
腰腹部是哺乳动物的薄弱点,却也是哺育后代的栖息点,比如幼崽会窝到母亲怀里取暖寻求庇护。
所以,她是把他当——长辈了?
爸爸?
蒋绵绵还沉迷在他身上那股说不清道明好闻味道时,头发先是被狠狠一通乱揉,借着就是如同挑选西瓜般被排了个响。
眼底的浓黑散了个干净,她不解地抬头望着叶清添。
四目相对。
她眼尾通红,像是掀开了天空一角的夕阳。
有点好看。
“哭什么。”
蒋绵绵觉得这点算是过不去了,只好坦诚,
“你们学校题太难了。”
“我考不上大学了。”
刚刚收住的眼泪,又往外掉,蒋绵绵胡乱抹了一下脸,也不顾不上脸了。
考不上大学!
从来都是被精英环绕,并被承做别人家孩子的叶清添简直被这几个字砸晕了头。
她在说什么鬼话!
大学那么多,怎么就考不上了!
彼时,叶清添还完全没往成绩好坏上想。北极高中高二最后一名都是踩在B1线上的。他压根没想到教育资源的问题。
他很快瞥到桌上的试卷,拿起,运算公式两三排,思绪梗在一个句点后便不再行动,举步维艰。
他表情不由微妙起来,讲道理,蒋绵绵长了一张勤奋至极的学霸脸。
没想到——
这么平庸。
“我教你。”
蒋绵绵“……”
她不是不知道北极高中的教学水平很高,但是真的吊车尾的人也能教她?清水高中的老师水平这么差了?
“操!”叶清添要是还看不来蒋绵绵眼睛里的诧异就简直是瞎了,他急了,“我今年通过了盛京的夏令营选拔!”
蒋绵绵:“?”
叶清添摸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冷静,她还是个孩子,还成绩中庸,已经这么惨了。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要给人留活路。
“预备班。我现在相当于盛京大学准学生。”
!!!
居然是个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