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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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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青宴当晚,迟夏衣着从简。酒店门口等到连薇时,发现她也比以前穿得朴素。
二人相视一笑。
“你俩背着我说什么好事情了?”谢斐晚到一会,未见全貌,觉得她俩神秘兮兮。
连薇挽住迟夏手臂:“你看我和迟夏姐是不是很默契。”
连薇穿白色扎染圆领短袖,水洗蓝牛仔裤,复古红玛丽凉鞋。
迟夏穿乳白色主教袖掐腰衬衫,浅杏色阔腿西裤,黑色细带夹趾凉拖。
——都是寂寂无闻的小牌子。
迟夏鞋子被裤腿遮住三分之二,只露出涂透紫色甲油的趾尖。走起路来才看得到鞋子是3厘米的小猫跟,低调的精致。
谢斐先后上下打量她们:“没看出来哪里有默契。连薇,你身上这件短袖怎么像学校发的文化衫。”
连薇:“你说对了,就是文化衫,眼睛还挺毒。”
“你今天倒是没用力过猛。”谢斐从上向下审视迟夏,见她脸上除了眉毛和肉桂色唇彩,几乎没多余颜色。
迟夏听得出他是在讽刺她导演组聚餐那次穿得过于招摇,也不吃暗亏:“怕你眼睛长针眼。”
说完抓住连薇的手,无形中将其夹在三人中间。
几人边走边聊,悠闲地朝目的地而去。
杀青宴在和颐酒店小型会议厅举行。他们抵达时,才发现台子都搭好了。
每个圆形餐桌都铺着红色丝绒桌布,摆放紧密,一副大搞联欢会的架势。
台下一共有伍桌席位,分别按公司领导、演员、剧组工种等类别作以区分。人员大部分都已到齐,入座的人聊天的聊天,嗑瓜子的嗑瓜子,好不悠闲。
谢斐和连薇一坐下就和张遇舟等其他主演搭话。
坐在圆桌内侧的迟夏根本没闲心思,沉默观察一番,发现桌上并没有摆名牌,人员应该都是自由落座的,几次推测郁非台可能的座位点。
正出神想着,连薇碰了碰她的胳膊:“翁瑶来了。”
迟夏回神,看向门口,果然走进来一个穿红着绿的。
在她看来,翁瑶的美比较神奇。五官单看不惊艳,但组合在一起很有韵味。她脸部骨骼平整,颧骨、下颌骨形态发育突出、饱满,不是小家碧玉型的女明星,但其身材高挑丰腴,其实更适合剪裁简约、颜色素净的礼服,更能衬托她的大气。
但翁瑶和她的团队不算聪明。偏喜欢仙女风的碎花裙和色彩高饱和的奇怪套装,暴露各种身材缺陷和肤色短板。
尽管网上早有人指出这一要害,翁瑶仍深闭固拒,还把说实话的粉丝拉黑了——这不是没吃过苦是什么?
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都不在乎。
迟夏实在没把她当过对手,段位甚至远远位列她的替代品张燐之后。
只见翁瑶身穿一条红色绣纱的花苞裙,完美遮住修长的双腿,露出壮实的两臂和天然的宽肋。造型夸张自爆缺陷,像个巨大的仙人掌花,还自以为美哉。
几位演员看到她这身,表情各有些许不自然,但都聪明,不予评价。
“你们来的这么早呀!”翁瑶踩着高跟鞋兴高采烈地小跑至演员桌,一反寻常和所有演员热络寒暄。
——毕竟整个剧本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今晚当然她才是主角,心情自然好。
张遇舟看一眼腕表,就事论事道:“也不算早了,七点开始,这都六点五十了。”
除了她,谁敢姗姗来迟。
“再晚来点,这台子怕是只能让老板们看空气了。”谢斐也算有人兜底,刻薄起来从不分对象是谁。
翁瑶听完脸刚准备垮下来,连薇就说:“翁瑶,你今天真漂亮。”
迟夏心想还是连薇做人体面,某些人的嘴就是臭坛子,打开盖就没好味。
翁瑶孤芳自赏道:“哎,这裙子都是随便穿的。本来有好几件高定备选,眼挑花了也选不出来。”
“是吗?你资源真好啊,一个杀青宴就有几件高定裙可以挑。”连薇煞有介事地说。
谢斐和迟夏不约而同对视,差点没笑场。其实连薇才是在座的所有人里,最腹黑的那个。
“我一直想靠自己。不然我早就和XXX老师搭戏了,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
翁瑶不以为然:“去年他的电影还邀请我,怕落口舌才拒绝的。”
见迟夏一直沉默,以为是她心生妒忌,翁瑶连忙乘胜追击道:“咱们可不能做那些自降身份的事,和大佬撒撒娇抱个腿,一晚上走完捷径,第二天就能加一倍的戏。”
原本轻松的桌面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迟夏身上瞬间扎了数十道眼箭。
在座的女演员里,傍大款一类黑料最多的就是她。
张遇舟那几个男演员不是端起茶杯喝水掩饰尴尬,就是拿起烟盒火机起身去了吸烟区。
反应极快的谢斐死猪不怕开水烫道:“大佬难道都是瞎子吗?什么货色都能在身上沾几个唇印子。”
但不得不说这臭坛子有时就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你——”“嗓门这么大,你是怕后面的人听力有问题?”
谢斐说完,顺着他犀利的视线,大家才注意到翁瑶身后摆放的圆桌那里,已经入坐不少剧组高层人员。
迟夏因此才看到翁瑶身后隔了两个座位的地方,出现了郁非台的身影。
——她的心立马又揪成一团。
谢斐说的也是,离得这么近,他听力不可能有问题。
佰汇这次虽然只来郁非台一人,但不算落单,伍晓紧挨着他,看得出关系不错。此时伍晓与旁人聊天,而他在通电话。
一看到郁非台,翁瑶脸红到耳根,气势凌人的姿态瞬间消失。
连薇这时都张不开嘴替她解围,那些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死一样的沉寂过后,迟夏说:“翁瑶,坐下喝口水吧。”“一会有你忙的。”
所有人都等着看迟夏反应,但她并不想节外生枝,毕竟翁瑶只是次要矛盾。
打狗还要看主人,眼下收拾她除了结仇没有一丝好处。她们各找主场则罢,最好互不干扰,免得影响她做正事……
翁瑶听迟夏一说,重重坐下,嘴撅着,没回一句话。
迟夏一看,这账八成又算在她头上,还是多嘴了。
宴席主题是庆祝杀青,演职人员致辞是必要环节。
翁瑶在台上大说特说,从上到下感谢一大圈,连帮她打饭的帮厨也没漏掉。迟夏在台下听得脚趾抠地,怎么都想不通像翁采玉这样有权威的老艺术家,到底是怎么放任孩子自由成长的。
漫长的一百年过去,她终于在激烈的掌声中走下神坛,换张遇舟上去……
迟夏的番位靠后,等待时间长。相反的是构思她寥寥几句致辞却用不到多少时间,其余的她就都用来关注郁非台——
一会没见,他的碎发已变成偏分,略显潦草,显然是临场随手抓的。
她以前不觉得他善谈,如今他可以口若悬河交流一个多钟头,头都不回一下。
一直轮到迟夏致辞时,这二人的相见恨晚才终于有所收敛。
导演干主持算专业对口,掌控全场手拿把掐:“朝颜,该你了,说几句吧。”
随众人一致视线望去,郁非台看到迟夏正从圆桌最靠里位置艰难向外移动——
她及腰长发顺直水滑,一侧躺至前胸,一侧拢在耳后,露出光秃秃的耳垂和凝白的脸,整张脸毫无修饰。一身素装比起以往足以体现让贤的用心。
即便如此,她细沙漏型身材仍将熨展的掐腰衬衫穿得难掩风情:衣领解开两扣,露出自然突出的锁骨和将出未出的曲线。垂感西裤随着步伐摇曳生姿,不经意勾勒出流畅迷人的腿部线条……
每个挡在她道路上的人都不舍得真的为她让出坦途,只是装样挪动椅子。
于是她只能手扶椅背,垫脚、收腰,两只手再不经意地落在谁肩上,换来幸运观众笑得餍足……
迟夏像一场美好而盛大的夏天。
没有人不想在如此夏天经历一次热烈而充分的邂逅,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留住她。
他不例外,甚至多了妄想。
“之前确实小瞧她了。”伍晓突然的一句打断郁非台思绪。
“迟朝颜这演员有劲道,还漂亮。不是出身寒微了些,路不至于这么难走。”
他将手中酒杯倾向郁非台,郁非台端起酒杯,与之相碰。
伍晓浅酌一口,满口辛辣,感叹道:“这圈子啊……没背景的绝色,就tm是灾难。
郁非台静静地听——
“每年涌进来多少年轻漂亮的姑娘,脸都认不过来。挤破头抢那点别人早就瓜分完的残羹剩饭。普通人怎么办?”
“要么脱,要么继续沉着……就这么残酷。”
“感谢华荣空间和剧组的各位老板,能在低谷时给予我这个角色。因缘幸会,在座的每一位,希望我们能够再会!”
短小精悍又不失真挚的致辞后,迟夏做了一个标准的鞠躬。
表演节目是搞联欢的环节,可有可无,出风头的事迟夏本来也不感兴趣。她随主演一道,端起酒杯直冲老板桌。
一向不用巡酒的翁瑶破天荒挤进C位,也端了杯果汁凑过来。
导演一见他们就指向迟夏:“你们几个杯里的酒,怎么比朝颜杯里的还少。”
张遇舟说:“她没拿量酒器,我们可是一人一盅。”
“走到哪就喝哪的酒,我随遇而安。”
迟夏杯沿抵在导演杯沿的更低处:“导演,我敬您。”
“瞧瞧!朝颜好酒量啊!”
制片主任刘军点名打趣:“翁瑶,你不来则罢。来都来了,端杯果汁?我们这可不是小孩桌,喝不了就别上桌了。”
翁瑶斜睨一眼方才酒精落肚的迟夏:“不好意思,刘主任,我家教严。只好以果汁代酒。”
郁非台叠腿坐着,将目光从间隔两人处的迟夏脸上短暂挪开,看向那朵大红花,尔后又挪回原位。
迟夏眼睛都没眨一下,自顾自掂起桌上不知谁的量酒器满上,绕过人群,走到刘军身边:“刘主任,我敬您。”
“我们这些小演员,才是真正上桌少的,不比名气大的演员,所以才会更珍惜每一次和您这样资深制片人碰杯的机会。”
“所以,节约下来的那些酒,让我喝了也好。”
刘军只有半杯酒,他从迟夏酒杯里倒出来一多半液体,掌尖托着她手还回半杯酒。
“别说这种话,以后合作机会有的是。”“来,我干了,你随意。”
谢斐和连薇全程监视翁瑶的表情,见她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绿,两个人相视,贼笑兮兮。
“还有……伍总。”
见迟夏点名,伍晓赶紧满酒端杯,寒暄道:“说好下次合作,女主角给你留着。”
本人还没张嘴,上不了大人桌的翁瑶插嘴道:“伍制片,等你那作品出世,迟朝颜都三十多了吧?这都算高龄,还怎么演女高中生?”
不会说话的人总能一句话让相不相干的人一致语塞:“这……”
一轮酒落肚后,人员纷纷喝开自由酒。
迟夏前半场一直忙着围人,余光却看了某处千万遍。此时见郁非台这座佛还在原处打坐,没了耐性。
她一鼓作气走到他面前,一手搭在他肩,一手暂放下酒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郁总,可还记得我?”
郁非台握住她晃眼的那只手时,伍晓回头替他讲了句公道话:“你刚谢一圈,都没谢到根本。”
“你头号该谢的就是郁总。得重谢!”
迟夏立马接住他的话:“那您得成人之美。”
伍晓反应慢了半拍,随后恍然大悟:“好好!我马上走……”
他站起来,帮迟夏拉开椅子:“你俩慢慢聊。”
“好嘞!”
迟夏在酒精麻醉下已经有些上头。她腿软了一瞬间,在郁非台断而又续的牵引下扶着椅背自转一周,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座位上,懒懒跷起二郎腿,右脚挂着细带凉拖,悠悠摇晃。
她细长的手指夹着小小酒杯,在他手臂处的衬衫布料上轻轻蹭着。
“别喝了。”郁非台推远她面前灌满的量酒器。
迟夏还正清醒,故意装醉问他:“为什么?”
郁非台夺过她手中酒杯,讲话露骨:“还想借酒乱性?”
“那你呢?”迟夏手肘撑在腿背上,将红晕爬上眼角的脸凑到他面前。“和其他女人的时候借酒吗?”
郁非台身体定住,目光下移看向她嘴唇:“这不一定。”
迟夏眼睛一斜,又靠回椅背上:“哦。”
郁非台用手一把拉近她的座椅:“为什么不回消息。”
“我回了,是你没回。”迟夏脚背贴到他小腿上,不是故意的。
——这腿看着白净,碰起来居然比想象中扎人。
被扎一宿后,迟夏心目中那个圣洁形象彻底幻灭,彻底认清不容玷污的白月光也不过是一野蛮男人尔。
郁非台握住细踝,挪开她的脚,话说得别别扭扭:“我以为你很忙。”
迟夏笑意玩味:“你在说笑……我闲得很,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成不变的吃不饱。”郁非台夺走她已送到嘴边的酒杯。
迟夏两手赋闲,只好扯了扯他搭在前胸的搭肩袖筒:“是嘛,以前是不能吃饱。现在是无法吃饱……那时你虽然拮据, 但总是雪中送炭,现在富得流油——却有点吝啬。”“何况……我生病住院,你是知道的。”
郁非台抓住她的手,迫使她专心看向自己:“生日那天晚上在做什么。”
迟夏心脏忽地猛跳,断片一分钟才张得开嘴:“你是因为这个不理我的吗?”
郁非台颇有抓奸的架势:“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这好像是我的自由。”
迟夏不假思索地说:“就好像没人会问到底有谁光顾过你的床。”
“迟——”“郁总。”
迟夏抽回他掌心里的手,扭头趴在桌上够到远处的量酒器,重新满上酒杯:“吴澜那个角色,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人选,比如我。”
郁非台音色明显冷却不少:“就这么求人?考虑你能有什么价值?”
“你知道当然不只是嘴上说说。再一无所有的人也多少有点价值。”
迟夏又喝了一肚子苦酒,肚里灼心得疼:“虽然我不被你考虑。但较之其他人,你是我的不二之选。”
她看到郁非台的脸写满失望:“你完全变了,迟夏。”
“缝缝补补一通,想不变也难吧?”
她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你会一成不变吗?曾经的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