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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临江 ...

  •   不哭?我凭什么不哭?

      宋知知倔着瞪他,眼尾氲染通红,泪迹凝在小巧下颌,顺着侧颈洇湿领口桃粉薄纱。

      就许你和你的白月光恩恩爱爱亲亲我我,还不许我这个短命九小姐发表一下自己工具人的立场吗!

      她眼底防备不似作假,咬着牙又重复道:“你又要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

      他极轻地低叹一声,抬手将人揽入怀里。

      宋知知背脊一僵,但直到对方熟悉的气味铺天盖地淹没感官,她仍没觉得此事是真的。

      她负气似的抓过江倦的手腕,恨恨一咬,权当发泄自己是个背景板的悲愤怨气。待唇齿磨出细腻的腥甜,她才后知后觉,松了牙口。

      江倦手心贴着她盈有热泪的侧颊,一点点捻去面上薄灰。

      小姑娘被眼泪浸润过的杏子眼更加透亮,她顶着发红的眼圈,迟疑地看着他腕上豁然见红的牙印子,又看了看了他。

      “......子昱?”

      哭得凶了,连声音都哑上三分。

      “是我。”

      她的委屈忽然成了无来由的洪水猛兽,现下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登时鼓起两颊,噤了声。

      “你怎么、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宋知知哽着声音,双手还是拧着柔软锦缎。
      江倦一根根掰开她的五指,松松拢入宽厚手心。

      他执笔,也舞剑。指根有常年磨砺出的薄茧,硌着她嫩豆腐似的肌肤,磨得有些生疼。

      宋知知低头看着,眼眶又慢慢漫上热意。

      “回府了我同你慢慢说。身上可有伤?”

      宋知知摇头,眼中很快清明不复,眼泪滴在虎口伤处,咸凉渗进皮肉,他却感觉不到半分疼。

      “知知。”
      江倦捧着她的脸,眼泪落一滴,他抹一滴,任由她哭得越来越凶。

      “我们回家吧。”

      虚实真假,她向来分辨的清楚,就算误有歧途之意,也很快从中想清,将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偏生到他这里,明知道不大可能是真的,心却信了七七八八。

      宋知知抽了抽红彤彤的小鼻尖,双手自发环上他的脖颈,将脸埋进隐有松冷竹韵的衣襟。
      江倦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我背你回去。”

      “对不起。”
      她轻声细语,贴着他耳侧喃喃:“是我不好,咬伤你了。”

      他轻笑一声,哄她,“是挺疼的,知知回去可得替我仔细上药。”

      宋知知咕哝着,浓黑眼睫挂着水雾,她贴着蹭了蹭,五指攥着,江倦察觉她仍是紧绷,心内无声叹气,空出手将她的手捋直,“别攥手指,我们回家。”

      她不再说话,安心地将覆在他后背,手指不安分地卷着对方玉带高束的墨发,竟是渐渐有些困意。

      **

      宋府从来不拘着宋知知,就算她要与江倦亲近交好,只要不过分越界,各位兄长俱是睁只眼闭只眼。

      待到她从九岁的奶包子长成娉婷袅娜的姑娘家时,各位兄长哀叹为时已晚,已然是拦都拦不住的架势。

      她与江倦更加亲近,一同用膳,一同栽花种树、养猫逗狗。宋知知满心满眼都放在江倦身上,成天亮晶晶的,遇上些罕有的物件便一股脑地送给他。

      府中虽有微词,但没人乐意见九小姐成日不开心,便由着她去了。
      但同时,他们也发现。近段时日里,自家幼妹是愈发勤快地将人往裴姑娘那儿赶。

      赶人时面色红润,待回了府,却又鼓着颊儿不肯说话。
      宋逸拿不住她的心思,倒是宋善是个大大咧咧的,直戳宋知知问了一通,将人问得恼了,连着好几日闭门不见。

      若是较真来说,国相、亦或是宋逸对江倦并无挑剔,反倒是他,贵为皇子,隐忍筹谋数年,行事之间,又早将宋府摘得清白干净。

      彼时的宋逸与他在月下对饮,不轻不重地碰了一杯,青瓷酒盏撞出一声清响,酒香醇醇浓烈。

      宋逸与他闲谈时,偶然会问,若知知得知此事,是否会伤心。
      宋府上下将她看得如珠似玉,谁敢伤了她的心,那定是要十倍千倍的讨回来。

      伤心......
      定是会伤心的。

      这做法虽然狠绝了些,但却是最好最快的做法。

      “她若伤心的狠了,往后再不肯见你,也是你咎由自取。”

      当年的江倦尚且不知,一语成谶,是这个道理。

      看不得她伤心,更舍不得她伤心。
      原来女子眼泪,才是这世间的温柔刀。

      刀刀见骨,刀刀催人性命。

      **

      幻术烟消云散后,会仙观呈现本来面貌,两间耳殿孤零零的对立着,亘古沉默地守护这片荒芜土地。

      妖法邪术无处遁形,月色清辉铺陈于葱茏枝叶,缕隙漏下薄光,正洒在从幻境中抽身而出的两人。

      宋知知双手绕着青年,皎然侧颊贴着他,羽扇长睫恹恹搭着,小腿折进他臂弯里,撕成条状的裙摆飘成蓬茸垂柳,露出冰肌纤白的脚踝。

      “小九!”宋逸揉了揉她散乱雾鬟,心疼道,“没事吧?”

      宋知知仰头看他,复又有气无力的垂下,细声细气道,“大哥,不用担心,我好着呢。”

      她窝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唇瓣轻动,呼出的热气一搭一搭地洒在江倦后颈,“对了,殿下呢?”

      宋逸背手拭去她鬓边细汗,答道,“殿下回宫了。”

      “唔。”
      宋知知点点头,微微收紧双手,整个人黏在江倦身后,明眸剪水,隐有还未消散的委屈,“那些失踪的人呢?”

      “小九。”宋逸无奈摇头,叹道,“殿下遣了口谕,会好生照顾着。咱们先回府,你看你,出了一身冷汗,想必是吓坏了吧。”

      宋知知沉默一瞬,精致眉眼映着疲倦,她强打着精神,软软地拍了一掌在宋逸肩前,抿出安抚笑意,“大哥,失踪的少女中有个叫王音的,她家住在城郊西厢街,你让人给她家中送个口信,就说一切无虞,勿担心。”

      宋逸应了他之后,宋知知靠着江倦肩窝,心满意足的笑出一排皓齿,“谢谢大哥。”

      “真拿你没办法。”
      宋逸轻哂,“要不要大哥背你回去?”

      “不用了。”
      宋知知黏黏糊糊地吐着字音,双眸已然困得上下掐架,看什么都是囫囵影子,“子昱好像又高了一些,大哥,我都快到你下颌啦。”

      江倦低低沉沉的笑音扰着她所剩无几的清明神智,宋知知不满地噘起嘴,玉葱细指戳向对方因为憋笑而绷起的侧颊青筋,佯怒道,“坏人,不许笑。”

      “真是愈发没大没小。”

      宋逸见她是真的有些困了,便不再与她多说,只让她好生休息,“江兄,劳烦你了。”

      江倦双臂收拢更紧,将她稳稳托在背上,喉间应了声,“嗯。”

      两匹马是宋逸从宋迩那里借来,训练的很是听话,见他有蹬鞍之意,前蹄深刨几下,扬起无数尘沙,嘹亮咈哧响彻夜色,惊起枝头无数渡鸦。

      方才赶得急,无心留意景色。眼下这股缭绕着会仙观的阴森诡谲之气化散后,倒是显得另一重宁静祥和。

      那三层宝殿的吻兽是意寓祥和的朱雀,长翅溢彩,似要一飞冲天。

      会仙观坐落山脚,人烟罕至。不知是谁在这修了一座道观,更不知是何人在此祭拜那女子。

      慈悲面容,怜悯众生。
      但宋逸想起,却觉得古怪。

      她的唇线微微向下,笑得像哭。
      宋逸跟在二人之后,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扬起黄沙无数。

      江倦踩着马鞍,单手将宋知知揽在臂上,小臂青筋骤绷。
      她睡着时总是乖巧,一动不动,像个人偶娃娃任由摆弄。

      江倦拢她在怀中,一手横在她腰肢,一手紧着缰绳,枣红骏马长长嘶鸣,随着掉头跃起。

      马蹄跃于干涸莲池,从主殿侧道而过。
      宋知知被抱得紧稳,眉间轻动一息,软软唤道,“子昱......”

      “嗯,怎么了?”
      宋知知想起了什么,遥遥回头,瞳底蒙了一层轻薄水雾。

      江倦等待着她的后续,俯身去听。

      但是宋知知的声音被更加凶猛剧烈的声音掩盖,石破天惊的爆炸掀起飞沙走石,主殿中的天女神像轰然倒塌,砸进青砖地面,迸溅出无数尖锐瓦砾。

      一条巨大火龙盘旋缠上整座会仙观,滚着瓦砾的灼热气流呈万钧之势,火龙吞吐间撕裂沉寂夜色,脚下大地震出一道天堑。

      所有的变故似乎在瞬息间发生,地坼天崩之后,只剩满目疮痍。

      宋知知的长发狂风中舞作一团,一点雨意黏在她额心,顺着眉骨没入眼睫,从眼尾淌下一道莹亮的水迹。

      呼吸间好像灌入了一汪沸水,宋知知茫然地睁着眼,而后在他怀中弯下腰,剧烈地咳起来。

      【太凰宫临仙阁】

      觥筹交错的宴席未散,临仙阁的婀娜美人犹抱琵琶,轻声慢语地吟着靡靡之音。

      那仙乐似有催人神智之效,听得人筋骨酥软,天灵盖仿佛被人敲过,脑子里只感一阵云雾缭绕。

      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听得如痴如醉,那乐姬轻挑慢捻的一个眼神勾过来,生得仙姿玉貌,轻薄水袖掩不住凝藕细臂,指尖染着特殊花料,一朵极盛极艳的芍药开在她臂上。

      他手中的金贵瓷盏顿时砸落在地,吓得他一个激灵,冷汗瞬间浸了满背。

      这可是皇后娘娘喜欢的一套云景瓷盏......

      小太监不过十二三,面色苍白,细瘦的肩膀如狂风摧折的一根杂草,颤颤巍巍的等着脖颈落下的镰刀。

      身穿窃青官服的御林军阔步上前,浑身染着浓烈杀气,仿佛刚从尸山血海踩着累累骸骨而来,靴底在玉白石阶留下湿蒙的脚印。

      小太监两股战战,双膝一软,直直跪下,碎裂的尖锐瓷片刺进小腿,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对着来人的靴面不住磕头。

      殷红的血珠晕在汉白玉上,来人漫不经心地驻足,弯腰伸指一捻,将血珠勾散,而后慢慢直起身,双指捏拢,血液顺着指腹纹理晕开。

      水榭台间的乐姬还在唱,纤纤细指一拨,琵琶骤然激昂,红唇中的唱词愈发骇人,宛如一柄尖刀磨着耳膜。

      来人猛力钳住他的下巴,迫使小太监抬起面,那双眼里映了惊恐神色,和他邪气四溢的笑容。

      “啧,模样生得倒是好。若是扮作女儿相,说不定能捞个美人当当。”
      他冷笑一声,拇指重重地摁进他的侧颊,将眼泪揩去。

      “大人......陆大人,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
      小太监的脸颊被手劲捏得变形,来人从容半蹲,属于御林军的金玄铠甲扫过一地瓷片。

      他慢慢笑起来,白齿森森,宛若吃干剔净的枯骨。

      “娘娘宫中的牡丹不够艳,刚好,用人血滋养,会开得更好一些。”

      戏谑语气言犹在耳,小太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破碎求饶被堵进唇齿,眼前只见一道雪亮剑光,瞳底倏然迸溅血色,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脖颈,唇边喷出粒粒血沫。

      死不瞑目的倒下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临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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