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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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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预计的事似乎总赶不上变化。下一次再见,是在一个狼狈的雨夜。
瓢泼的雨,成串的雨珠重重地砸在地上,落在坑洼处时,扑起了好高的水花。
当时天色已是极晚,子夜过半,秦知恩方结束一次会谈,坐在汽车里一路赶回公馆休息。却在途径某条街时,亮黄的车灯打过街道两侧,前头的黎远舒突然惊道,“这不是阮老板吗?”
猛地听了这句,秦知恩骤然回过了神。他拉开车帘往外一望,就猝然看见了那个撑着一把纸伞,半边身子都淋得湿透的单薄身影。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还须劳得他亲自来一趟?
秦知恩有些夜盲,他眯着眼也只能勉强看清阮愿迟整个人的大概轮廓,只看得他似乎一家店一家店地进进出出,又总是被赶出来,一时又奇又急,忙问一向眼力绝佳的黎远舒道,“远舒,你可看清了他都去的是什么店?”
前面开车的洪铮索性也将车停了,方便他们细看。黎远舒侧头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但因着天色实在过暗,也有些犹豫地道,“只看到些零碎的字……似乎是——药馆?他是要买药?”
但却没有一家卖他。话至此,片刻沉思过后,秦知恩当机立断开了车门要下车,临了又回头嘱咐道,“你们先走,不必等我。也不必回澄郡,辛苦跑一趟去请张医生,再带上人直接去久音园外等着,想是他园中人突发了什么病,让张医生多带些救急的药。”
说完这些,秦知恩也顾不上喊着要让他拿伞的黎远舒,不管不顾地就跳下了车。猛烈的雨势遮掩了秦知恩一行人的动静,而阮愿迟也因自己心内焦急,无心发觉异处。他仍是坚持一家一家药馆地敲门过去,被拒了就换下一家,可眼见着一条街要走到了头,还是没有一家药馆愿意卖药给他。
久违的无力感再次嘶吼着包裹了他,遮天的雨幕里,人显得那样苍白,也那样渺小。他落寞地站在药馆的门外,身后是不知何时才能止的大雨,面前是不知何时才会开的紧锁木门,左右是空荡荡的长廊,无处可进,更无路可退。无尽的黑夜里,只有檐下挂着的三两灯笼,在风雨中摇摆,遮出了几星摇晃的光亮。
岁月无情,似乎又让他回到了那个烧起来的破庙前。他想不通,自己明明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为什么回来的时候,火就突然烧起来了。火势真大啊,大的仿佛能把整个天地都包进去。入目皆是火焰的红黄,让人双眼发红。他就站在离门那么近的地方,灼热火光扑面而来,他要冲进去,可所有人都在拦着他;他嘶吼着喊里面还有一个人,可根本没有人敢冒着那么大的火进去救人……
后来呢?后来他就一个人辗转多地,后来他就来了平穆,后来他就成了现在的阮愿迟。
这么多年他还是会不断地梦到那个场景。没有哭喊,没有嘶吼,只有火舌吞噬一切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永远也忘不了的烫到骨子里的灼热触感。当时他救不了那个孩子,现在他救不了自己的徒弟,他真是,一如既往的失败啊。
“这位先生,您也买药吗?”突然地,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嗓音。那声音似远似近,像是天外云音,又仿佛响在耳畔。但却极为奇妙地,将他从那些噩梦里用力拉了出来。
他循声望去,看见了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秦知恩。他还是有些愣神,觉得这人脸生的很,但还是礼貌性地应道,“是。”
“那倒是巧了。”秦知恩向他颔首,随即上前便要去敲那药馆的门,但刚迈步,便被阮愿迟虚拦了一把。他略低头看去,带了些询问意。阮愿迟见他神情,竟是先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手,低声道了句“唐突了”,才又解释道,“夜深了,店家说不卖。”秦知恩目光从店门前一扫,随即长眉高高挑起,眼中蓄了些冷意。“没这个道理。”
他抬手叩门,却似乎没什么耐心,由轻敲逐渐过渡成了拍打,到最后几乎是在锤了,那一声声“咚咚”的闷响响在雨夜里,竟有些让人心里发慌。阮愿迟站在一旁,越发觉得有些不妥,正想委婉出声劝告时,却听“咯吱”一声,竟是药馆的木门开了。
店家披着外袍不耐烦地将门开了一个小缝,咧嘴骂道,“说了不卖了你这人怎么回事——”结果话未说完,秦知恩抬脚便踹开了半边门,侧身用右手肘把门一抵,左手扯过店门上的挂牌直接往店家脸前摔去,冷声冷气道,“认字吗?”
那牌是店主自己写的,又怎会不认?上面用墨遒劲地写着八个大字:风雪无妨,全日营业。
那店家一时愣了,似是没想到买主还能如此豪横,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秦知恩提着进了店。
秦知恩战场上待久了,没什么轻拿轻放的讲究,随手将人一抓一放,重重地搁在了店里前柜的长凳上。接着他缓和了神色,转头对店外的阮愿迟道,“先生,您请进吧。不过现下得劳烦您自己照着药方抓药了,我在这儿看着这玩意儿。不过您要是不懂量秤,我可以帮您。”
这语气……倒是恭敬和顺之至啊。
最终在秦知恩的铁腕手段下,两人付完钱抓完药出来,其实并未耗去太多时间。
即将分道扬镳之时,阮愿迟见秦知恩也湿透了半边衣,便问了他家居何处,若是顺路便可同撑一段;而秦知恩以家居城郊为由推拒之后,阮愿迟竟说把伞予他,自己家近,跑回便是。秦知恩无奈,只好说自己有位医生朋友正住在久音园附近,自己可暂去投奔。由此两人方不再纠葛,一同往久音园赶去。
一到久音园,洪铮三人果然已等候在侧。只是站的位置实在是……穿的衣服又实在是……
原本秦知恩还在逢场作戏,遥遥看见了久音园牌匾,便立即惊道,“原来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阮老板?久仰久仰。”而转头阮愿迟礼貌性回问他如何称呼时,他轻飘飘撂下一句,“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他日还有相见时,到时再认真与阮老板认识一次。”结果刚走到久音园门前,就见洪铮穿了一身英挺军装,杵在正门口,气吞山河地喊他道,“将军!”
秦知恩:“……”
阮愿迟:“……”
黎远舒:“我和他说了换身衣服再来的,是他非说人命关天,一刻也拖不得。我尽力了啊,我尽力了。”
阮愿迟:“无——名——小——卒?”
秦知恩:(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