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文殊奴

2、第 2 章

　　花无百日好，再美再鲜嫩，也会归于尘土。

　　但金罗花不同。

　　花分九重，每重七彩，一旦绽放，永世不败。

　　焰荼觉得金罗花是很可怜的花，因为只要一点外力，未开放的芽胞就会化成齑粉，再无回天的可能。

　　那么，需要多大的毅力和耐力，才能成功培育出一株金罗花呢。

　　她看看眼前翠玉般小小的芽，心里一阵迷惘。但她只是看着，并没说什么，只是拿起一旁的新鲜孔雀血，缓缓注入错金银白瓷花盆里。她的动作很优雅，柔软的长卷发随着手臂轻轻摇晃，乌黑中泛出一缕鲜红。

　　白喜觉得自己快窒息了，焰荼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她心里越来越忐忑。

　　“焰荼......"她终于忍不住先开口“我可不可以......”

　　“瀛洲好玩吗？”焰荼问。

　　“好玩！”白喜答道“很多有意思的事情，还有很多好吃的特产......不过焰荼，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你的刀呢？”焰荼突然问道。

　　白皙只觉得额头冷汗直淌，她不敢回答。

　　“桌子两个，椅子两把，红木柜台一个，酒坛五个，酒壶一个，酒杯一个。”焰荼轻轻擦了擦手，把喷了苏兰水的手巾丢到一边，声音里透着不自觉的媚意。但白喜已经听出了里面的惊涛骇浪。

　　“我......我不是故意的......”白喜的声音越来越小。

　　“大人，羽林卫将军闻人姿月大人求见。”侍女在门口通报。

　　“焰荼，我可不可以先在你这里躲几天不让那家伙知道......”白喜实在没办法，脱口而出。

　　焰荼尚未回答，却有一个男人说道：“不行。”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银色及腰的长卷发，金色的眼睛，穿着孔雀蓝冰纹长袍，墨绿绣金半臂，灿金色绫子束腰，整个人修长挺拔，仿佛是秀美的白杨。

　　“闻人大人怎么有雅兴来我府上做客？”焰荼问道。

　　“自家小猫打翻了别人的鱼缸，我当然要来收拾残局。”闻人浅笑，“把手伸向白喜，“过来。”

　　白喜觉得有些头疼，她往焰荼身后缩了缩。闻人却也不说话，只是伸着手，微笑看着白喜。

　　白喜沉默许久，最终叹了口气，走到了闻人姿月身边。

　　从小就是这样，每次做错了事，闻人不打也不骂，只是这般微笑，笑着笑着自己就绷不住了，哭着认错，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闻人满意的看着白喜走过来，而后皱了皱眉。他看见了焰荼用来盛鲜血的仙人乘鹤图金壶，问道：“孔雀血？”

　　焰荼点点头，火红色云纹长袖一挥：“送客。”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直无话。白喜看着马车里的白熊皮毯子，愣愣的像在出神。

　　闻人姿月先开口了：“这次去了瀛洲？”

　　“嗯。”

　　“好玩么？”

　　“嗯。”

　　“你还是不能忘了......”

　　“别说！”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闻人姿月愣了一下。白喜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脸上的表情几近乞求。像是在外贪玩回家晚了的小猫乞怜主人不要责骂。

　　但闻人姿月知道，事情远不止如此。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白喜的表情让他心里一阵不忍。他知道有很多事情自己无法帮助她，只有等她自己想清楚才行。自己帮不上忙。从小到大白喜都是这样，很多事情都故意不去想，但久而久之，心里积聚的痛苦太多，反而让她沉重难以负担。

　　这样一想，闻人姿月心里升起一阵挫败感。他又看看白喜，她黑色的眼珠好像宝石，永远不会蒙尘。

　　自己当初捡到她时，就是被这双眼睛迷惑了吧。闻人轻轻苦笑，对白喜说：“咱们到家了。”

　　金碧辉煌的将军府，红墙碧瓦，雕栏画栋。在外人看来这里是纸醉金迷人间天堂，在白喜看来，这里就是她住的地方而已，就好像自己在旅途中住过的很多旅店一样，只是这里，多了个闻人姿月。

　　白喜五岁时被闻人姿月收养，十五岁时离开他开始周游归墟七国。兜兜转转，现在又回到这里。白喜从来不肯把闻人当作自己的父亲看待。她从这里走到哪里，见过很多人很多事。现在想想，也许这个养育了自己十年的地方，其实就是叫做家的。

　　自己的房间没什么变化，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白喜摸摸床头那只白银虎头镇，冰冷的感觉好像时光这条不停奔走的河流，把一切都染上泛黄的颜色。虎头上红宝石镶嵌的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活过来一样。白喜记得这是闻人在她十岁生日时送的，当时她并不喜欢这个。她更喜欢城东铁匠铺里那把新打出来的□□。但闻人姿月说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打打杀杀不好。

　　说出这种话的闻人，却教给了白喜一身的武艺，他说，我教给你这些，是我毕生所学。我知道你的聪慧足够领悟全部，将来我死了，你却还活着，你在，我的武艺就在，那么我的精神也就还在。

　　白喜当时还小，懵懵懂懂的也不明白闻人这话的意思。现在想想，其实闻人也是很寂寞的，闻人氏的宗主的闻人姿月的大哥闻人初风。而如果让自己继承家业的话，当初为什么不捡个男孩回来？要知道，闻人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还是这样穿好看，出去也不会太给我丢人。我看你都忘了你是女孩子了。”闻人姿月不知何时走进房间，他换了一件浅棕锦袍，只用白色丝带束了一下，露出了结实的胸膛，长长的卷发也只是随意一扎。闻人氏的族徽是卧在白蔷薇花丛中的孔雀，他给人的感觉就像那只孔雀，美丽而高傲，永远俯视芸芸众生。

　　白喜撇撇嘴，刚才心里升起的一点点愧疚和感动荡然无存。说实话，穿惯了束袖短衫，如今换上葱绿绫子长衫，月白色合欢花纹罗裙，的确有些不舒服。闻人走过来，给她又罩上一件软烟罗。雪白的长发被束起，簪了一致金镶玉云头步摇，少女的风情就像初放的杜鹃花，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刚回来你一定很累，好好休息。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冷清许多。”、

　　“冷清？长公主殿下没来过么？”

　　白喜发誓，她真的看到一向冷静理智的闻人姿月脸上泛起莫名的红晕。但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我出去走走，放松一下，最近朝中的事情很多......”

　　白喜当然知道他要去的是哪里，她挥挥手：“去吧去吧，晚上还回来么？”

　　“不知道呢。”

　　白喜看着闻人姿月的背影，心里无端泛起一阵酸楚。她回过头来，房间中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怀念。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小时候的事情，她以为她忘了，但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她正沉浸在回忆里，却听见外面一声“长公主到——”

　　一个穿着绛紫丹凤纹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紫色的长发足足到了膝盖，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这位长公主，叫凤林致。白喜很小的时候，闻人姿月偷偷的指着长公主对她说：“那是你娘。”

　　现在想想，这根本不可能。只是闻人姿月又一句玩笑话罢了。

　　“小白？”凤林致惊喜的看着白喜，“你回来啦？”

　　“见过长公主。”白喜每次叫出“长公主”三个字都很别扭。

　　“闻人那家伙呢？你刚回来，他都不说陪陪你？”

　　白喜眼珠一转，笑道：“我带您去找他。”

　　莺啭楼，风国最大的青楼。

　　此刻白喜和凤林致就站在莺啭楼门口。、白喜看看凤林致，又看看天。憋足了一口气，嚷道：

　　“爹——我和娘来找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