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城南月

4、顾暖林川

　　我是在火车上遇见顾暖的。

　　我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这个位置给我一种难以言喻的一种安全感。每当我看向车窗外，都会觉得这是我一个人的流浪之旅。

　　可那天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我只买到了过道的票。没能坐到习惯的位置，无法看向窗外，我便很无奈地刷起手机。
　　当时我在看夏目友人帐，耳机的声音没有开很大，所以我很轻易就听到了顾暖说：“你好，我坐在里面的位置，能让一下吗？”

　　顾暖拎着一个大箱子，与她娇小的体格形成鲜明对比，看到如此娇小柔弱的美少女，我很自然地提出要帮忙。
　　可当我用尽全力，箱子也只是离地1cm的时候，我放弃了。
　　长久的码字生活让我在拥有一堆脂肪的同时，还让我手无缚鸡之力。

　　顾暖轻轻笑了一声。

　　多好看的女孩子，笑出来的声音都是如此动听。

　　我跟顾暖合力将箱子搬了上去。
　　“谢谢你”，她轻声说。
　　我微微笑着，脸庞有些发红。

　　“没事，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栀虞，栀子花的栀，虞美人的虞。”

　　“啊，你的名字真好听呢，我叫顾暖，照顾的顾，暖心的暖。”

　　我咧嘴笑了起来。
　　我喜欢别人夸我的名字，因为我也觉得我的名字很好听。栀子花，虞美人，多动人啊。

　　顾暖上车之后，便望向车窗外，目光空茫。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站上只有一些人推着行李箱，急急忙忙从窗前走过，他们肯定在抓紧时间赶火车，我想。
　　看顾暖没有跟我交谈的欲望，我打开手机，继续播放夏目友人帐，火车在喧嚣中缓缓开动。

　　当我看完一集的时候，顾暖探头过来问我：“你是作家吗？”
　　我眨了眨眼，作家，我每次听到这个词都觉得太神圣了。

　　“我应该算个写手吧”，我说。

　　顾暖笑了笑：“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在这个短暂的旅行中，我们也算是有缘分了。”

　　我很自然点了点头。

　　不知是否因为职业原因，我很喜欢倾听并写出别人的故事。当每个人的日常在我笔下流出，一个个人物生动鲜明，我给他们一个暂时的结尾，他们回馈我一个永恒的未来，这给我莫名的感动。

　　顾暖的故事有关于林川，那个在她口中优秀无比，一步步都踩着光芒，最后踏出她的生活，在世界上大放异彩的邻家哥哥。

　　林川长她十岁，顾暖从小就喜欢跑到林川家里玩，因为没有女儿，林父林母也很欢迎顾暖的到来。

　　林川的玩具、课外书、玩偶……每一样都被刻上了顾暖&林川，这是他们两个所共有的。
　　林川也一直把顾暖当成亲妹妹疼爱，大学每次放假他都会给顾暖带礼物，辅导顾暖的功课。

　　学习闲暇之余，林川会给顾暖弹钢琴，男低音些许喑哑，咬字转音间温柔尽显，仿佛一根羽毛在顾暖的心上拂过。

　　用过晚饭，林川会带顾暖去逛夜市，买下她想要的所有吃食，然后笑呵呵地看着她被胀得走不动路。
　　每当这个时候，顾暖就会理直气壮让林川背她回家，林川每次也只是温柔摸摸她的头，然后答应下来。

　　林川就是顾暖的温暖、向往，是她蔷薇色世界的光。

　　直到顾暖上了初中。

　　那个时候林川已经考上了美国一所学校的研究生，不出意外的话每年只能回来一次。
　　林川去美国的那天，顾暖哭红了眼，死死拽着林川的衣袖。
　　刚刚小学毕业的她突然就意识到了他们要长久地分别，比林川上大学时分别还要久。

　　两家的父母都微笑看着顾暖，林川跟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道：“乖”。

　　少年不是以往的少年了，22岁的林川声音清朗温润，褪去了以往的喑哑，顾暖突然就想听林川弹琴，唱那首她最爱的歌谣，可她没有说出口。

　　林川就这样去了美国。

　　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顾暖就在算着日子。
　　林川新年的时候应该会回来吧，回来几天呢？距离新年还有几天呢？会不会给她带礼物呢？回来了还会摸摸她的头给她弹钢琴吗？……

　　林川走了好久啊……

　　顾暖在纸上写着，第1000天。
　　快三年了……

　　顾暖升上了高中。

　　学习成绩领先，容貌精致，声音动听…顾暖渐渐在高中部芳名远播，受到了无数男孩子的追求。

　　不是没有心动过，却依旧忘不掉内心深处那道温润如玉的身影。

　　在拒绝了一大部分男生之后，忽然就有风言风语传出，说她被包养，说她不喜欢男孩子，说她一直在装……
　　所有女孩子人人自危，没有人想再靠近顾暖。
　　仿佛一夕之间，众叛亲离。

　　每个人都不是小孩子了，却因为嫉妒的心理，扭曲的心态，想要毁掉一个光芒，让她熄灭，泯然众人。

　　顾暖不懂，却被这风言风语击垮，向来友好待人，却没想到嫉妒能够毁掉人的所有，让人性泯灭。
　　顾暖休学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川回国了。
　　一直心心念念，一直期待盼望的那个人，回来了。

　　说到这，顾暖闭上了双眼。

　　阳光透过车窗印在顾暖的脸上，我能够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表情脆弱，像是个易碎品一般，让人想好好护在手心。

　　我实在无法想象，校园暴力竟会发生在这么一个女孩子的身上，虽然每个人都不曾动手，但每个人却都是刽子手。

　　“你被他救赎了吗？”我问。

　　在阳光里，顾暖摇了摇头。

　　“救赎……他将我推入了更深层次的地狱啊……”
　　顾暖轻叹，声音恍若从天边传来，一点也不真实，让人抓不住实感。

　　故事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火车到站，顾暖下车了。
　　我很好奇故事的结尾，却也明白，我没有追问的权利。我只是一个倾听者，倾听那些不能被宣之于口的秘密，将它们装订成册，得到同意后，将那些心事，散落天涯。

　　临走前，顾暖向我挥手作别，说：“如果我放下了，或许，你还可以听到后面的故事。”

　　我微笑。
　　却没想到，这个放下，一等就是三年。
　　……

　　今年夏天和往常一样闷热，蝉鸣声阵阵，扰得人蹙起眉头。

　　空调开的温度不高不低，我拆了一根冰棍，缩在电脑椅上静静舔着。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一封邮件，没有标题，没有附件，开头写着，“你好啊，栀虞，展信开颜，我是顾暖。”

　　顾暖顾暖，我几乎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个少女，这个安静如茉莉花开，微笑时清香徐来的少女，这个遭遇了校园暴力的少女。
　　三年来，我无数次回想起这个故事，想知道她的现况，想知道林川，想知道故事的结局。

　　“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三年前我曾在火车上跟你讲了半个故事，如今，我来为这个故事划下句点。”

　　“我休学那年，林川回来了，带着他的异国女友。一个金发碧眼，成熟热情的女子。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这些年我心中的身影只是幻想。因为，这是一个和我截然不同的女子。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林川没有回国，保留我内心的一缕温暖。”

　　“学业与爱情的双重打击下，我日渐消瘦，双亲眼中也渐渐爬满了忧愁。”

　　“有一天夜里，我经过双亲的卧室，母亲的哭声断断续续，我仿佛能听到父亲的叹息声响在我的耳畔，我突然就意识到，我不能再继续了。”

　　“我开始旅游，拓宽自己的视野，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时间终究会平定一切。”

　　“我很开心我能够给你发这封邮件，虽然终究意难平，但我还是迈过去了。”

　　“林川哥哥在昨天结婚了，他的未来一片光明，而我选择偏安一隅。”

　　“我现在生活安定，平静，父母的脸上也重新出现笑容，以后，我只想一直守护着他们的笑容，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