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遥无归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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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初的草原风刀子依然凛冽，不多的园子里还是有了少许的花蕾，我看着喜欢，像极了贝勒府的东院，祺雅便不时摘了些来插在花瓶里，整个屋子就突然有了活气。
娜仁托娅没有再来过东上院，只是常常嘱咐丫头赢珠送来她园子里的桃花枝，我想她多少对于东上院这园子还是有些介意的，于是不曾唤过她来走动，都是丫头们相互送些东西，跟她的感情倒是近了许多。
这有些不自然的交往方式阿扎克图看在眼里自然也是明白，他逐渐开始不再只宿在东上院，时常也是会回去西苑的。
仿佛，整个王府相安无事。
而这草原是闲不住的，风言风语又是纷纷传出，说阿扎克图就像是拥有娥皇与女英一般，大清国最高贵的格格和草原最灿烂的霞光公主竟相近如姐妹，人和万事皆兴，乌珠穆沁部更将强盛。
这话落去了那容不得沙砾的皇太极的耳朵里，一时盛怒，全然不顾从朝鲜凯旋而归的多尔衮，竟是苛刻的制了多铎在朝鲜屠城之罪。小玉儿的书信传来，字字都如投掷的炸弹，无法压抑的愤怒让我失控的砸了手中的茶杯，祺雅不语，只顾善后。
我们都明白，在那只小心眼儿的老狐狸眼中，我与多铎始终还是一条心的夫妻，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在草原助了阿扎克图的气焰，他便将心中的无明业火迁怒到多铎身上。小玉儿说，这次多铎竟少有的安静，受了罚，只呆在军营练兵，日落便回府，也并不如往常吵闹。
我知道。
他答应过我，三年为王。
于是隐忍为先。
“格格，”娜金儿端着托盘走进屋来，将盘中的小碗放在暖炕上的小桌上，道，“这是今儿的药。”
放下手上的针线，看了一眼小碗中不多的黑汁，端起来先是闻了闻，这才仰头一口喝光了，咂咂嘴回味，思索些许，道：“这副比前日的温和许多，方子给我看看。”
娜金儿连忙从怀里掏出先生给的方子复本递给我，说道：“这次是王爷请来的汉人大夫，王爷吩咐了，说格格若是点头了，今儿开始就换成这汉人大夫负责小阿哥的药。”
并不答她，打开药方子仔细看了好几次，生姜、甘草、白术，一一检查，确定主要的那几味药材里没有对孩子身体过重的成分，都是温中散寒的药材，这才点了点头，抬眼将方子递给娜金儿，道：“行，告诉喇煳嬷嬷今儿就给多尼熬这个方子吧。”
话音刚落，娜金儿还不及答话，就听见外面的帘子被人掀开，阿扎克图走了进来，看到我和娜金儿手里还拿着药方子，我的手边空了药碗，皱了眉说道：“你又为多尼试药了？我说了多少次了！你……”
“你是王府的嫡福晋，试药这种事儿交给膳房的嬷嬷们做就行了。我也说了很多次，多尼的药若不过我的口是不放心的，你为何总是不记下呢。”不待他说完我便接过了话帮他说完，然后瞥眼不理他，收拾桌上了药碗交给娜金儿。
娜金儿抿嘴一笑，边收拾我递过去的药碗边拿阿扎克图打趣道：“王爷呀，您看，我家格格都一字儿不漏的都给您背下来，您下次能不能换几个词儿？”
“去去去，整个王府就属你和祺雅嘴巴刻薄，”阿扎克图冲着娜金儿竖眼，转头看我嘻嘻笑，没好气的说道，“我今儿来是接你出去透透气的，去还是不去，说吧。”
接我出去玩儿？
抬眼看他手里还捏着马鞭，歪着头想了想，心里有些欢喜也有些发憷——这男人莫不是要我去骑马吧？
娜金儿一看他手里的马鞭倒是乐了，兴冲冲的对我说：“格格也好久没有骑过马了，今儿天气好，阳光暖暖的，格格您就跟王爷去吧。”
翻个白眼给她，噌道：“少来，我看是你想去吧。”说完转头对阿扎克图摆摆手，说道，“许多年没有碰过马儿了，生疏许多，还是不去了。”
“听说草原上满地都是五颜六色的花苞了，不比咱王府，就那几个院子里有点儿起色。”祺雅撩了帘子进来笑眯眯的说道，“以前奴婢最喜欢的就是夏初草原的雏菊，小小的，星星点点一整个山坡，漂亮得像是天山下来的少女似的。”
“走。”祺雅话音刚落还未来得及收去最后一个音符，我便从暖炕上跳了起来，一把拉住阿扎克图手中的鞭子边说边往屋外走去。
“福晋！先换身衣裳再去骑马也不迟。”祺雅将我拉了回来丢给娜金儿，娜金儿会意，跟我进了里屋张罗一早阿扎克图便派人送来的短靴等衣物。娜金儿为我换上火红的衣裳，两人便急匆匆的从屋子里扑了出来，招呼了一声就朝外跑去。
阿扎克图连忙跟了出来，祺雅为他撩起帘子，他转头盯着祺雅看了一会儿，半晌，才眯着眼挂起了笑容道：“你这刁嘴可好生损了我王府院子里那些花匠。”
说完他跨脚出了暖阁，又停住，仿佛毫不在意的轻声道：“可是我多心了。记得以前草原的圣女也是唯独钟爱满山坡的雏菊。”
“那倒是奴婢对草原圣女失礼了。”祺雅也微笑，平静如昔，道，“我家福晋入宫多年，骑术已经生疏许多，这趟劳烦王爷多看着点儿。”
阿扎克图闻言露出微笑，转头看向祺雅，柔声道：“好。夏初我再带你们去看雏菊。”说完看祺雅容颜上笑容不改，又恢复平日的他呵呵一笑，道，“晚上备着我的酒菜，今儿回东上院用膳。”这才大跨步的走出了暖阁，朝我远去的方向追去。
从王府后院出去便看见一黑两棕三匹良驹早已等候多时，站在它们面前脑海里使劲的搜寻各种途径看过的马术知识，恍惚间阿扎克图已将我送上棕色马儿，把马缰递给我温柔嘱咐道：“拿好，握紧了。它叫珠圆，温顺得很，别怕。”
骑在马上的我扑哧笑出声来，连候在一旁正在折腾自己坐骑的娜金儿也跟着呵呵笑起来，道：“挺漂亮一匹马儿怎么让王爷您给取这么个名字。”
阿扎克图也不理我们，顾自翻身上了自己的黑驹，瞥了一眼娜金儿道：“你那小驹儿叫玉润，骑上了快走。”
珠圆玉润，也亏他能给这两匹漂亮的棕马取这么个名儿。在马背上不觉失声笑了出来，学着以前看过豪格骑马的样子，双腿用力一夹，轻声喝道：“驾！”身下的马儿便听话的跨出了蹄子优雅的向前走去，心中暗自欢喜，看来这身体多少还是习惯骑马的。
阿扎克图放慢速度与我并行，一路不停的嘱咐我要略微俯身而骑，不要加快速度，要握紧缰绳等等。说得身后的娜金儿扯着嗓门儿跟他喊：“王爷，我家格格小时候跟您骑了多少年的马了，您还不放心啊？”
他也不理她，还是一个劲儿的跟我说着，见状我也笑了，道：“你那马儿可是名叫玉润珠圆？”
见我拿他作趣，没好气的瞪我一眼，道：“它没有名字。”
“武将的马怎么会没有名字，你莫戏弄我是妇道人家不懂。”噌他一眼，喜欢的盯着他的黑驹看，仿佛多铎的爱驹又出现在我眼前一般。
阿扎克图却没有立刻答话，看我盯了他的坐骑半晌，抬眼看了他，他才低声开口：“我的马三年前死在大草滩的战场了，之后就不没有给它起名。”
沉默，看他刚毅的脸上闪过失去亲人般的伤痛，再多说什么都是无谓的伤害，于是浅浅的笑了，柔声说：“它就叫霞光吧，不管你去哪里，不管如何残酷的沙场，它都是你回家的霞光。”
“好，霞光。”他撇过脸去不看我，闷声道。
那一刻，我看不见阿扎克图的表情，和隐藏眸中的泪光。
多年后回想起来此时的情景我是恨的，恨自己。那时若早知道会是如今的结局，我便不该自作主张的为它取名，更不该取名霞光。那就像是个咒，让它最终也没有成为他归家的霞光，一切都是我的罪孽。
莫念的罪孽。
逐渐习惯马背上的颠簸，珠圆果然是聪明的马儿，总是稳当的跨出步伐优雅的前进，它也不急躁，一路只是小跑，让草原略带冰冷的春风拂过我的脸庞，听见我的笑声还会不时的长鸣，欢快的打个响鼻。
阿扎克图也是一路只跟着我小跑，没有策马奔腾。他带着我们一路上了草原，交代侍卫都留在原地扎营待命，娜金儿看我也适应了骑马，便也提出留在营地，为我们张罗些热茶什么的等我们回去。
我不是才华横溢的穿越女，于是不能像谁那样余音绕梁、动人心魄的高歌一曲。心中的呼喊在珠圆的小跑开始欢快起来的时候有些亢奋，天地无垠的草原碧草连天，我在其间感受天地的脉搏，这是只有在草原才能感受得到的气息，自由宽广得磅礴。
阿扎克图甩鞭紧紧跟在我身侧，看我仰天而笑，朱钗穗子甩啊甩啊，一点赤红在碧绿蔚蓝之间奔跑，心中万千反复。他希望，我能在这天地之间想起他来。
逐渐听见溪流的声响，已经亢奋得失控的我回过头去惊喜的对他喊道：“是溪流，我们过去吧。”说罢扬鞭而起，珠圆也是干渴得很，甩开它的蹄儿便是一趟快跑，只听得阿扎克图在身后不住的叮嘱呼喊。
普通的草原溪流此刻在我眼中竟是如那般壮阔美丽，恨不得立刻脱了衣裳沐浴其间，感觉真正所谓的天浴。下了马，牵珠圆过去溪边饮水，回过身来对不远处正驾马而来的阿扎克图扬手呼喊：“阿扎……”
咻！
偌大的草原瞬间竟突地飞出一只冷箭，银白冰冷的箭头划过我的咽喉落在身后的溪水里，带着倒刺的箭头没有刺穿我的身体，却还是感觉喉间有什么热热的液体狂喷而出，整个身体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一般跌入刺骨的溪水之中，湛起水花纷乱，惊了一旁的珠圆嘶喊起来。
“汎梨！”
远远听见阿扎克图的惊呼，听见他的马蹄加快了速度朝我奔来，听见溪水哗啦啦的作响，听见另一个方向有人朝我而来。
睁开眼只看得见湛蓝的苍穹无垠，耳边剑与剑迸发的声音刺耳，捂着脖子的手感觉那温热渐渐湿透了我的衣裳流入溪流之中冷却。
混乱之中有人走近，他的长靴踏进溪水里啪嗒一声巨响，我看不清他的脸，汩汩而出的鲜血迷失了我的意识，却在这混沌之间读得出他的杀意和手上那柄冷剑的寒气。
这个男人，要杀了我。
死亡是什么，我来不及思考。再死一次么？不想思考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一切都渐渐模糊，心中只有一念。
多铎。
多铎。
多铎。
神啊，此刻我是如此恐惧再也见不到多铎。
吾王。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遥无归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