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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闪现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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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依诺的记忆并不是慢慢出现在脑海里,它更像是咬破了果肉瞬间的汁水四溢,像是火花在黑夜中骤然炸开,并且她只能看到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没有前因没有后果。
它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地呈现在她的面前,也不管她自己心里是否准备好了。
直到电话里的声音持续地呼喊着钟彧的名字,才将她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她有那么一刻不知该怎样面对钟彧,她的意识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在她看来她曾经对他做了非常过分的事。
“钟彧,你还好吗?喂?喂?该死的!”
漫长的静默后,男人拾起地上的电话,轻轻地“嗯”了一声。
“辜衾,我没事了。”他还没从刚才经历了标记的余劲中缓过神来,匆匆留下一句“等到了Z城我会给你回电话。”就挂断了电话。
钟彧拿起纸巾草草擦拭了刚刚经历了标记的腺体,转过身却看到李依诺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僵坐在原地,浑身不自觉地战栗着。
“依诺?”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后者却如被烫灼到一般朝旁边瑟缩了一下。
钟彧的手顿在半空中,就见李依诺耸拉着肩膀,整个人显得情绪低落。
“怎么回事?”他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刚才的情形吓到你了?”
李依诺深吸了口气,颤着唇回道,“我没事,我没事,我很好。”她如梦初醒一般望向钟彧,“你呢?你有没有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
“不,多亏有你。”钟彧垂下眼眸,耳根有些发红,“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依诺勉强地朝他扯了抹笑,“下次你可不能忘记定期注射抑制剂了,否则遇上刚才的情况太危险了。”
钟彧低低地应了一声,经历了刚才的标记,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愈发微妙起来。
“钟彧。”
她本想告诉他,她刚才想起了一些片段,可是这片段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她只好婉转地提问道。
“我们之前也曾有过AO连结吗?”
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几乎立刻就后悔自己直接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有过。”他轻声回答,神色很平静,没有出现她臆想中的激烈情绪,“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可是却没有勇气当面对你说。”
他停顿了下,勾起了抹柔和的笑,“我很高兴能被你需要。”
铺天的愧疚将她整个覆灭,她过去这样对待他,可是他竟然说自己很高兴被她需要。
“钟彧。”李依诺声音嘶哑道,“如果过去我曾经对你做过不好的事,我希望你能……”
能怎么样?原谅她?
就因为她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就可以要求对方也一概不去追究?
这想法未免有些自私。
她叹息一声,止住了话头。
钟彧敏|感地觉察出了她在刻意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如她们在医院刚重逢时那样,可是他却不清楚原因,他能做的只是用力握紧她的手,她的掌心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有些汗湿。
飞机在傍晚时分抵达Z城机场,在这之前他们安静地坐回最初的座椅上各自歇息着。钟彧在期间要了一份简餐补充体力,而李依诺则没有任何胃口。
一辆全黑的轿车将她们从机场载回位于Z城郊区半山腰上的一栋独立小洋房。
夜幕低垂,寂静的山林间偶有鸟鸣,道路两边树荫茂密,每隔一段距离便会看见明亮的路灯。道路的尽头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一座带花园的两层楼小房子,白漆的外墙、红砖的屋顶,窗台上装点着绿色的盆栽,从设计风格来看,是栋有些年代的建筑。
李依诺睁大双眼,望着路灯下斑驳的树影,眼前再度晃过一些画面。她独自一人站在路灯下,眺望着远处洋房内,唯一亮着灯的二楼窗台,她不知道自己在望什么,可是她看见自己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
既不上前打扰,也不离去,她只是一个人隐在夜幕中,像一个安静的守护者。
记忆里的这个女人看起来和照片中那个自信洋溢的女军官很不一样,她的湛蓝色眼睛中有着许多隐忍和哀伤。
那是本不该属于她的情绪。李依诺没由来地这样想着。
车子在小洋房门前停下,钟彧带着李依诺走进屋子,这一次迎接她们的是一位年长的女性Beta,见到她的到来她显得情绪有些激动。
“夫人,看到你安好真是再好不过了!”
夫人?这称呼太奇怪了。李依诺任由她为自己脱下身上的风衣,她还在不住地自语道,“少爷昨天夜里吩咐我将这间屋子收拾一番,那时我就有预感,他已经许久没回来住了,我没想到您会随他一道回来。”
“你们现在觉得饿吗?我准备了一些饭菜,不过是按照少爷的口味准备的。”
她没法拒绝长辈殷切的眼神,于是点了点头。
女Beta先去餐厅布置,钟彧领着李依诺在一楼四处逛了逛。
她原本以为进到屋内,脑海中会涌现更多记忆,可遗憾的是她对所有的布景都感到陌生。
碎花的墙纸,米白色的沙发,赤褐色的壁炉……一切的一切显得那么温馨,然而却没有她生活过的痕迹。
她于是问钟彧,“这里是什么地方?”
钟彧告诉她,这栋房子是他父亲去世前留给他的房产之一,因为地处偏僻平日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所以很适合调养恢复身体。
“看守屋子的乔姨是照顾父亲的管家,父亲去世后她就一直留在这里,替我打理父亲留下的房产。”
李依诺点了点头,她信任钟彧,也信任钟彧信任的人。
用过饭后,钟彧将李依诺安置在二楼他隔壁的卧室,便无声地离去了。
这一天对她们二人来说都太漫长了。
楼上的两间卧室都朝着南面,她走进卧室的第一件事便是推开窗户,从这里望向远处,果然可以看见那个路灯。
她记忆里出现的那个路灯。
这么说她在眺望的,屋子里的人,很可能就是钟彧。
这一夜,她躺在床上,阖上眼,便会想到飞机上回忆起的几个画面。陌生的房间,猛烈的情绪,压制性的动作,还有钟彧的呜咽声。
他潮红的眼角,白皙身体上留下的痕迹与瘀伤,无一不在刺痛着她的神经。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
陌生的环境,混乱的记忆,让她几乎一夜未眠。
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她起身来到浴室放了一池热水。衣柜里有崭新的女士衣物,从里到外一应俱全。
她赤|裸着身子躺进浴池,温热的水缓缓没过她的身体,浸湿她金色的长卷发。她往身上打圈涂抹泡沫,柠檬草味的沐浴液让她的心情舒缓愉悦起来。
李依诺觉得一切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至少昨天以前,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清楚,而现在她已经能回忆起一些事来。
虽然她渴望记起更多,可在这件事上不能急于求成。
泡完澡后,她从浴池中直起身来,用宽大的毛巾包裹住身体。刚开始的时候她背对着镜子,自从失去记忆以来,她总是下意识地逃避直面镜子中的自己。
但从此刻起她打算正视自己,镜子中的女人比照片和记忆中都要削瘦,苍白的皮肤包裹着外突的骨骼,面颊凹陷愈发凸显出颧骨以及眼窝,双唇单薄微张,随着她往两侧扯动嘴角,脸上浮现一抹生硬的笑容,给无神的双眼增添了一些生气。
随着视线往下,她缓缓扫过右臂上浅淡的疤痕,比刚拆线时看起来容易接受多了。
接着,她侧过身子,露出肩胛骨和光裸的后背,也许那里以后可以绘些图案,如果钟彧在意这些疤痕的话,她这样想着。
穿上柔软的家居服,她看起来终于像个正常人而非病人了。
她拿上毛巾,一边擦拭着长发,一边朝屋外走去。动作尽可能地放轻,因为她不想打扰到任何人。
她想去花园里转上一转,清晨的空气一定非常好。
走出房门,她轻轻地拧上把手,然而还未等她转身下楼,隔壁的房间也传来了动静。
下一刻,她看到房门被打开,毫无预兆地她与钟彧四目相接。
李依诺缓缓地取下毛巾,抱歉地对钟彧道,“我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
男人打量了她一会儿,低声说道,“昨夜没睡好吗?”
“有点不适应。”她如实说道,“其实是我回想起了一些事。”
见到男人的眼睛一亮,她立马心虚地补充道,“只有一点点。”
“你能告诉我,这代表你已经信任我。”钟彧伸出手,轻轻地上前拥住将眼前的人,“依诺,我很高兴。”
李依诺有些无措,僵硬了一会儿,她终于抬起手,像在飞机上时那样轻拍他的背部,“钟彧,我的记忆里有你。”
她说,“你是我第一个回想起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