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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The Fort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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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上家主和五条神子正面对上的结局是不欢而散。
回到渊上府邸时已是傍晚,今天是多云的好天气,艳丽的夕阳烧红了半边天空,而你沐浴在落日余晖中,闭上眼睛。
你想忘记,忘记五条家高贵的神子,忘掉苍白的世界。但是……做不到。
蠢爆了。自嘲着,任凭寒风拂过脸颊,冰冷与炽热都不过是人趋利避害的感受,你向来不在意那些,除非你的身体已经无法忍受。
指节毫无意义地重复着敲击栏杆的动作,“咚咚咚”的声音响了好久你才意识到是自己发出的,停下来时真是尴尬得不行,这时候开始庆幸没有人可以在这里,但又遗憾没有人会在这里。
稍微,有些孤独。
你睁开眼,眼帘之上是刷白了整个庭院的、大片大片的雪割草。北海道的冬天总是准时地携着雪花来临,而雪落之后,灿烂无涯的雪割草便孤注一掷般地绽放。你被一片晃眼的世界扎得眼睛生生流下没有情感的泪水,忽然有些不敢睁眼了,生怕惊醒依恋尘世的自己。
但不能逃避。
站在窗台处,面无表情却有眼泪不断涌出,明明有在难过却还是生硬地扯起笑容。大概是坏掉了?你不确定地想。
或许你该去找个熟人,叙叙旧谈谈未来之类的什么都好,只要是能让你忘掉那抹白色的——哪怕只能忘却一瞬——都可以。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你并不想麻烦硝子,歌姬学姐或者是冥冥前辈……?好像都不行。明明是想随便找一个人,可似乎非那个人又不行了。
换下华丽的十二单,你手法娴熟地拆掉好不容易才盘好的发髻,犹豫片刻才穿上了灰色的睡衣。你把脸埋进柔软洁白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烟灰色的漂亮眼瞳以及光洁饱满的前额,眼中盛满云烟。
这个时候,夏油杰才刚刚结束完祓除一级咒灵的任务,说实话他有点想念你了——或许是因为五条悟太烦人,也或许是他最近心态的摇摆,不知为何总觉得,如果让他再见到你,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刚洗完澡,只比你短一点的黑发散落在睡衣上,滴答答地向下落着水珠。你的来电音是特别的,所以他才会顾不着没擦得半干的长发,接起你的电话。
“杰,明天要一起出任务吗?”
你抱着被子,侧躺在榻榻米上,屋子里比较现代化的书桌上摆着相框,那里面的相片前几个月才被你换成与夏油杰的合影。
明月光渐渐盖过落日余晖,窗台外的世界陷入一片惨白。而你将电话附于耳边,聆听少年清浅的呼吸声,好像这样便安全得整个人都陷入温柔乡。
“好。”
夏油杰在电话的另一头笑了,比起往日要褪色不少的笑颜,却是这段日子里,唯一真实的笑容。
他想,咒术师与非咒术师,保护或者是杀戮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抓住心中的光才是他的理想。也许最后也不会知道自己终究要奔向哪里,但是现在、至少是现在,他想要的是——
抓住月亮。
……
记录,2007年9月。
■■村112名居民全部死亡,根据现场残秽,致死原因可断定为原东京咒术高专三年级生,夏油杰的咒灵操术。
根据咒术规定第九条,判处原特级咒术师夏油杰为特级诅咒师,并需处其以死刑。
追捕诅咒师夏油杰、并将其斩杀的执行者,原定为特级咒术师五条悟,经咒术协会高层一致决定,改为特级咒术师渊上寻。
同时,委派特级咒术师渊上寻,特别允许其使用术式,将■■村的全体居民,尽悉救回。
任务级别:特级
……
天气好得不得了,天高云稀的新宿,大概没人想得到最危险的几个人会在这里见面吧。
这是个容易起风的,云被吹得满世界跑的大好晴天。就是,咒术师们似乎不太和谐。
“有鬼啊!!杀光非术师,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绝对不可能吧!!”五条悟单手插在制服的裤口袋里,平时就挺烦人的嗓门现在扰得夏油杰心烦意乱,偏偏他还不肯闭嘴,“吭哧吭哧地做那种不可能实现的事……”
五条悟话语急促,激动得没有理睬你来我往的人潮,大声地喊出声——“就叫做无意义啊!!”
音量大得你头晕,他的六眼也都快被瞪出血丝,随便来个人都能感觉到现在“五条家六眼天才”的暴躁和不敢置信。
但是那又能怎样。你摇摇头,一个人在人群里徘徊,垂在身侧的双手不时勾住过路人身上的因果线,十指灵活变幻,靛青色的细丝便笼罩了几位高专学生所在的区域。
因-无人在此。
果-此间无声。
不存在的因果强加,他们这么过激的话语才没有被人举报,真是太麻烦你了。
“……真傲慢啊。”你听到夏油杰溢于唇齿的叹息声,轻浅得像是云端飘落的羽毛。
“五条君,明明我和你就能轻易办到吧。”你打断了夏油杰接下来的话。
三角形空出最后一个角,而你几步轻轻走来,最终站在了那里,仿佛生来就应该在那似的,你们三人相向而立。
夏油杰犹豫了一会,他抿了一下唇,还是没有动,只是将视线投向一边,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你。
而寻找了许多天一直都没找到的两个人一夕出现,五条悟却一点儿也没感到惊喜。他猛地一转身,剔透如登临天之境界的六眼中,倒映出近乎非人的模样。
看到你时,他表情直接扭曲,颜艺得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气汹汹地冲过来揪你的衣领,却又不知原因地很快恢复正常模样。他站在原地,不动了。
五条悟垂下眼睑,雪白的眼睫在空气中扑闪,有如大海边扇动翅膀的海鸥,一下又一下,他有惊心动魄的美。
你不在意,夏油杰也不关心他的美貌。
“自己办得到的事,就不要去教训别人[不可能实现]啊。”
杀光所有非术师创造不会产生新咒灵的世界,是可行的。但是,也是没必要的。会使所有人的未来都变得不幸甚至是落入深渊的选择,你绝对拒绝。
看得到因果能改变一切吗?
数年前有人叛逃出渊上家族,恰巧那人就能够看到残缺的因果线。那是你成为预备家主后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得堪称完美。他在临死之际跪倒在你面前忏悔,并发自真心地提问,让你也陷入迷惘。
你用了几年时间去寻找答案呢?已经记不清了。然而,最重要的一点并不是时间也不是空间,而是……
“五条君,‘因果’是真实存在的。”没人接下你的话,那就自己继续往下说,“关于我和杰君的作为,自有我们的道理。”神或许会犯错,但不会是现在。
他忽然抬眼,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对上你阴天般灰蒙蒙的眼,不说什么话,像只被人宠爱着的高贵的波斯猫一般优雅地沉默着。你忽然想起那天失败的告白,五条悟似乎就是现在这幅样子,魔性的六眼注视你许久之后又彻底拒绝。
有风吹过,你拍下飘起来的裙摆——这是你唯一一件裙装的高专制服,如果不是其他制服在近期的战斗中都变得破破烂烂,你也不想穿这套的。
你只看了目光投在其他地方的夏油杰一眼,然后说:“总之——”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放弃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黑发少年在出神。
狂风在街道上肆意奔跑,愈吹愈烈,把你散下的长发吹起又吹落,像堕入深渊的影子在不断摇摆,也像名贵的丝绸在风浪中被吹起波纹。
苍白的世界里,因果如贵女的十二单般剥落,总算露出包裹其中的人形。你向他们微微欠身时看到这幅景象,这时才心有意地转过身,踩着平底的小皮跟慢慢远去。
“……”似乎有人说了什么,听语气和声音大概是五条悟,然而风实在太大,你们之间的距离也实在太远,已经听不清了。
所以你没有回头。
……
“……宣布,判处特级诅咒师夏油杰,死刑,即刻执行……”
注连绳死死绑住背在身后的双手被勒出红痕,即使很痛但是并不能及任务中所受的千分之一,只是被神符和注连绳压制的咒力缩在意识里,昏昏沉沉的感觉让夏油杰以为自己都快要痛晕过去。
明明他也才刚醒。
为什么这么痛呢……啊,因为在所谓“追捕”行动中,体术的较量里,你根本没放水。师承最强天与咒缚的体术加上你恐怖的天赋,把他打得够呛。
虽然……他……也没放水来着……
但是啊,他可没有咒力可以使用反转术式了啊……你也真是的。夏油杰刚一扯了扯嘴角,撕裂般的疼痛便接踵而至,于是只好在心底才能愉快地笑出那么一两声。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主观意识和精神上的痛苦互相冲撞了好一会儿,他才好从无边的黑暗中睁开眼。多堂会审的现场是咒协高层们的会议厅,这他倒是猜对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坐在那群“烂橘子”所拥护的最高位的不是别人,而是你。
“醒了啊——”他听到许多窃窃私语。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大逆不道的诅咒师身上,他唇角还带着血,衣袍浸满了他的或你的血液,头破血流的惨状叫他人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当时战斗的激烈。
可夏油杰此时却将一切抛之脑后,所有的所有都烟消云散。
现在,此刻。
他只想对你展开笑颜,让你不要真的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没办法让他真正地笑出来了。
他想笑,或许这个想法太过癫狂,以至于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但是,你为什么一副要哭了的样子呢。
你的名字在舌尖转了又转,最终还是咽回喉间,不再有多余言语,而是回忆起那天沾着他鲜血的你,想念那时无限接近的眼眸。就像是要和他接吻一样,如果是那可真是太好了。夏油杰神情放松却空洞,害得你的思绪也开始涣散了。
在他忍不住唤出你姓名之前,他叹息一声,理智抢在情感之前开口。
“动手吧。”
……
听说五条悟的表情烂得可以,很可惜,你没能去看。
北海道这几天一直在下雪,怪冻人的,但你也做不到在这个时候蠢兮兮地跑回高专——你已经毕业了,不能再继续依赖高专的老师和同学了。
不知不觉中,离那场简直就是荒谬的成人礼已经过去两年了。你坐在榻榻米上,披着一条黑色的薄绒毯子,一边想着一边摊开手心,竟然有几分恍惚。
连续对多个人的因果线进行大规模改动,放在高专二年级的时候,你大概是做不到的,可是……可是,为什么现在,就做得到了呢。
你对夏油杰说:“再给我两年时间,我陪你一起,改变这个腐朽的咒术界。”
[大义]
你和他有大义在身,但是,你似乎已经变得,很奇怪了。
渊上本家在北海道,本家里种着大片雪割草的那一边就是家主的宅邸,你早在许多年前就是渊上的家主了。在这个实力至上的家族,你是当之无愧的家主。
几日前你下了禁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里。而此时此刻大雪纷飞,你竟是这苍白世界里唯一的生机。
你并不希望有谁会在这时候来,但世事总与愿违。
越白的因果线,连接的两个存在亲缘关系越近,你有半个禅院的血脉,整个渊上家族除了你那早就跑到不知哪里的混蛋父母,没有一个人与你的白色因果线能接近于纯白。
但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
“好久不见,甚尔。”在他开门进来之前,你抢先这么说道。
你低着头玩手指,像他小时候教你的那样做出各种形状。鵺是最简单的,玉犬也很容易,但是满象之类的就很挑战你这个快五年没玩过影子的人了——
伏黑甚尔“嗯”了一声,你差点没听到。他拉开门走进来,自来熟地在你旁边坐下,看你结印。
“错了,应该是这样。”他看着你结错大蛇的手,自个结了正确的印给你看。
“谁叫你当时只给我结了一次,我不记得也没关系吧。”
卧室里的灯光明亮,明明是正午了,外面的世界也昏暗如傍晚。大雪天太冷啦。你把自己的毯子分一点给甚尔,和他一起窝在毛绒绒的温暖里。
他穿得好少。你一边皱眉,一边压下毯子悬空的角。
“这么多年不见,不叫声‘兄さん’吗?”
他结了脱兔的印,然后在你看清之前一巴掌拍在你头上,以他惯有的懒洋洋的声线,这么对你说。
愣了有几秒的时间,你盯着他眼睛看得他都感觉发毛,最终你低下头,靠在他肩膀上。
“兄さ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