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叫我姐姐》有赋

40、嫂嫂

　　七巧宴的事，果然在桦南县引起了轩然大波。只没几天，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已经编出了十几个版本。这段时间，总有好事者在李府附近晃悠，还有不少人打着拜访的旗号，想来一探究竟。李幼觉着心烦，干脆装病闭门谢客，除了林舒余姐妹，其余人一概不见，专心躲在房中看话本。

　　“小幼。”李幼斜倚在榻上，捧着话本看得出神。于姣提着一篮青皮桔子，掠过柔和的阳光，走了进来。

　　她将桔子顺手放在榻边的桌案上，拢了拢衣袖在李幼身旁落了座，轻盈优雅的，宛如一只收翅栖息的鹤。

　　“嫂嫂，你怎么来了，熙儿呢？”李幼看见是于姣，忽的有些愧疚。她合上本子，从篮中拿了个桔子，细细地剥了皮，狗腿地递给于姣：“这些时日，要应付那些人，您累坏了吧。”

　　“熙儿在奶妈那儿呢，”于姣礼貌地点头示意，接过桔子，尽管疲惫但还是强撑着挥了挥手，“不至于不至于，那些人也不过是好奇心作祟。请进来喝两杯茶，客套几句，就坐不住走了。”

　　李幼知道于姣是在宽慰她，心中的愧疚更甚。她见于姣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接过积雪给她的茶就是一饮而尽，显然刚刚才应付过人，她忙拿话本做扇，轻轻地给她扇风。

　　“对了，嫂嫂。”

　　“嗯？”柔柔的风吹着，于姣觉着舒适了不少，掰了一瓣桔子送进口中，一面应答李幼。

　　李幼迟疑了一会儿，才弱弱地问道：“爹……和哥哥，怎么说？”

　　“你是说，知晓你是芙蓉坊东家的事？”于姣一下子来了兴趣，猛地凑近李幼，“你还别说，刚知道的时候，我跟你哥都惊呆了！你这丫头，居然瞒我们瞒得这么深！”
　　她两弯秀眉拧紧，白皙的脸颊上染上绯色，她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忿忿地点了下李幼的额头。

　　李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这也不是怕惹上麻烦嘛……喏，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

　　于姣似是想到了这两天的情景，后怕地摇了摇头。
　　“哎……不过……”于姣停顿了会儿，似是在观察李幼的脸色，看她心情似是不错，这才嗫嚅道，“爹他……倒是挺平静的。”

　　李幼上回和李延吵架，两人还在冷战之中。闻言，李幼撇了撇嘴：“他现在跟中邪了一样，满脑子就是想着把我当个礼物一样送出去。我再成功，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多了些能寻个好夫家的筹码而已，当然没什么反应了。”

　　“你呀！”于姣嗔怪似的又点了下她的额头，笑着笑着，她握住李幼的手，忽地有些惆怅地道：“唉……爹就是好面子，其实他不说，我们心里也都清楚。”

　　于姣摸了摸李幼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你胆子大，想法多，做事也有分寸。尽管惊世骇俗些，可总有你自己的道理。有些时候想想，我们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也不明白了……”

　　“呸呸呸，”李幼赶紧打断她的话，“嫂嫂还年轻，哪里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

　　于姣无奈地摇摇头：“总之呐，嫂嫂是想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管别人怎么说，哥哥嫂嫂永远都支持你。”

　　李幼顿了顿，顿时红了眼眶，哽咽道：“谢谢嫂嫂。”她从小失了娘亲，即便是穿过来后，也从没感受过母爱。李延待她好，可父亲再怎样完美，也比不得母亲心细入微。是于姣的出现，让她拥有了属于母亲的温暖。她感激地望着于姣，感觉自己又有了无尽的勇气。

　　这时，屋外吹来一阵风，送来少年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李幼于姣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大约是赵瑾元和宋书白回来了。”

　　因着和王明康的赌约，赵瑾元和宋书白这两天一直在马球场训练，每次进出，都是一场不小的阵仗——毕竟来李府看热闹的人，一半也是冲着他俩来的。

　　“小幼啊，嫂嫂还没来得及跟你道歉，”于姣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握住李幼的手，“王慷，啊不是，王明康这个……实在是我大意。我对之前夫家的亲眷也不甚熟悉，他来投奔，我只隐隐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就认下了，也并未细查。没想到，差点引狼入室，害了你……”

　　“没事儿，”李幼大方地挥了挥手，随手拈了个桔子，三两下利落地剥开，塞进嘴中，“这不是那货太能装了嘛……他那祖传的诈骗手法，一口一个姐姐妹妹，要不是身经百战的，还真是难以分辨。”

　　于姣赞同地点点头，欣慰地道：“好在，咱们家小幼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两位公子给你撑腰。”

　　李幼望着门外的阳光，也有了些笑意：“这两个小子平时没个正形，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用的。”

　　“只是，”于姣两弯黛色远山眉微蹙，带着淡淡的忧愁，“把那骗子送去坐大牢就罢了，赵公子为什么还要弄出打马球的赌约来。他从前也不会这些玩意儿，尽管宋公子找了相熟的同僚教他，可本身他们都是读书人，想必自己也不十分熟练。临时抱佛脚，终归怕出纰漏。赵公子惯常行事稳重，怎么这回却如此莽撞……”

　　于姣焦心的很，李幼却是一脸淡然地喝着茶。于姣忍不住问道：“小幼，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万一赵公子真输了，虽然说到底没有太大损失，可……”

　　李幼两指揉捏桔子皮，轻柔却坚定地开口：“我相信他。”

　　“什么？”门外，赵瑾元和宋书白的谈论声愈发地近。李幼提高了音量，重复了一句：“我相信他。”在于姣略带震惊的目光中，她补充道：“因为他是赵瑾元，我相信他一定会赢的。”

　　于姣绞着手帕，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地靠近李幼：“小幼……不怪嫂嫂多嘴……你和赵公子他是不是……”

　　“啊？我们什么？”李幼嚼着橘子，听不见于姣下半截的话，不由疑惑地看向她。

　　“没啥，”于姣在李幼单纯的目光中，只能尴尬地笑笑，咽下话头，“你……和赵公子的感情真好。”

　　李幼认真地歪头思索了片刻：“还行吧……我跟嫂嫂的感情也很好。”

　　她学着油腻男对于姣抛了个媚眼，惹得于姣拿衣袖抿唇直笑：“好了，别贫了，去看看他们练得怎么样。”

　　李幼把桔子皮一丢，从榻上跃起：“好嘞！”

　　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好像就是一个晃神，赵瑾元和王明康的赌约，就在沸沸扬扬之中拉开了序幕。

　　这日天公也作美，是个大晴天。从早晨开始，桦南县就弥漫着一种莫名的躁动。随着日头升高，几乎全桦南县得闲的人都聚在了城外的马球场。人挨着人，鞋抵着鞋，宛若一场盛大的集市，连马厩里的马都被惊得来回踱步。大家都想看看，这说书人口中异彩纷呈、惊心动魄的马球赌局，究竟是什么样子。

　　李幼和哥哥嫂嫂收拾妥当，便乘着马车艰难地穿过拥挤的街道，直奔马球场。

　　桦南县的这个马球场，离城门大约五六里，是一片极其空旷的草地。草地上画地为牢一般，围了一圈的栅栏。不远处建了个马厩，打马球用的马，都会提前关到这里，由专人看管，防止动手脚。

　　栅栏外绕圈架高搭了一排简易的棚子，里面摆上桌椅茶具，能够清晰的看到全场的动向，算是观众席。若是不想花钱的，就在栅栏的缝隙中看，看得有多清楚是不知道，氛围却是十足。

　　李幼他们来的时候，偌大的马球场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幸好李幼他们算得上是亲友团，托赵瑾元和宋书白的福，得到了最前排的位置。

　　小厮指引李幼他们进了棚子，上去后她才发现，这里的视线很好，整个赛场一览无余。李幼扫了一圈，率先看到了不远处的赵瑾元和宋书白。

　　他们同组队的四五个同僚一大早就来了，此刻都在缠着襻膊，做上场前的准备。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在马上谈笑风生，俨然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惹得场边加油助威的女孩儿们连连尖叫。

　　这时，宋书白注意到李幼他们，朝他们挥了挥手。李幼也向他挥手示意。紧接着，她注意到了另一边的王明康。

　　王明康和他的队员在马场的另一头。比赛的前十日，他一直被关在芙蓉楼。这十日，李幼也是存了折腾他的心思，虽未断水断粮，但多多少少也用些阴损的招膈应他过。没想到，这王明康居然坚强地挺了过去，而且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一批“朋友”，还真组成了个马球队伍。

　　此时这帮狐朋狗友正聚在一块儿，不知道在商议什么。李幼下意识觉得他们没憋好屁。

　　“姐姐！”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落入耳中，面前覆盖下一片阴影。李幼怔了怔，抬眼望去，正撞到赵瑾元盈盈的笑眼。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金线骑装，赤色的发带在风中飘扬。他手中紧紧勒着缰绳，肥壮的白色马驹在不停地来回踱步，似是蓄势待发。李幼莫名想到了“白马金羁侠少年”。赵瑾元笑得意气风发，朝着李幼喊：

　　“姐姐，我今日赢了，可否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