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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混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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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意。”另一道不设防的传音。
想不到第一个同意休战的人会是沈墨白,疑心着涪朝究竟发生了何种异变,凌雪声没有作答,从空中径直落下,本该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眼就能望到尽头——那些人都瘫倒在路上,侧耳静听,寂静无声,仿佛整座城都陷入了沉睡。
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她俯身查探一个路人的身体,果真和苏茵等人一样没有蛛丝马迹,隐匿在黑暗中的敌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思忖片刻,沈墨白也已赶到,自从对上文缜后就没有交流过的两人目光冷不丁一撞,颇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凌雪声忍不住避开对视,看着躺在一旁的无辜者说道:“你说得对,那家伙出手了,这么多人数有些超出我们能够负责的范围,联络宗门吧。”
“……”眼眸微敛,沈墨白心知文缜所言可谓证据确凿,千重山这样的暗杀组织虽然不是人人喊打的魔教,但绝不是正道弟子该染指的,凌雪声固然孤僻乖张,却也从未越雷池半步,她是当之无愧的剑圣弟子,如今会怎样看他呢?
“千重山的事……”
凌雪声打断了他:“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事情确实很难坦言,不过,我相信你。”
说相信的时候她背对着他,沈墨白无声地叹了口气,道:“谭掌门也同意暂时休战了。”
“但愿他们别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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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昭宁放出山雀,在原地等待弟子受召而来,方才混战之时他受波及最小,也是第一个注意到城内异样的人。
“和我休战真是难为你了。”文缜站在一个不近不远、恰好置身事外的位置,好整以暇地看谭昭宁挨个查探昏迷者的气息,露出愈发凝重的神情。
“……”谭昭宁握紧了拳头又松开,骤然爆发的情感无处宣泄,就像岩浆被强行摁在地表下缓缓流动,炙烤着他的心脏,可一城人的安危到底是比他的私人恩怨更重要,此时他更担心溯风派的弟子,万一他们也陷入了无端的沉睡。
“师父!”
徐岩领着巡逻弟子赶到集合场地,异变发生时他还在执行搜查任务,忽然间周围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连惊呼都没能发出来。
谭昭宁扫过众弟子,万幸无人落队。
“师父,这位是?”徐岩看到站在一侧的男人,有些莫名的熟悉,可是如此高修为的人若是以前见过,他怎么会忘记呢?
“无名之辈,谭掌门的一位故人罢了。”文缜微笑道。
几乎没有任何意义的回答,谭昭宁暗自松了口气,至少文缜没有为难这些弟子的意思,对徐岩等人来说知道的越少才越好。
沉默蔓延着,所有人都在等最小的那个身影发话,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徐岩心里纳闷,师父今天着实奇怪,按照往常他一定早就分配好了各人的职责。
“啊!”短促的呼叫从人群的边缘传来,是一个巡逻弟子,一束束目光聚集在他惊魂不定的面上,弟子下意识地左顾右盼,而后颤抖地指向一个躺在地上的百姓,“刚刚……刚刚他动了,如果我没看错,他,他动了!”
可地上的人分明僵直着,感受到众人疑惑的目光,那巡逻弟子却更加坚持自己的所见:“我没看错!对,他肯定动了一下 !”
“让我看看。”谭昭宁上前,俯下身凝视着倒地者地面孔,安详的、凝固的面孔,稳定的气息和安睡的人别无二致,他像之前那样探出手指凑近了那张面孔,就在指尖感受到温热吐息的一瞬间,一双眼突兀地睁开了。
本该白色的巩膜全部被黑色覆盖,浑浊的眼球没有一丝光彩,两只手以超出常人极限的速度从地上猛地弹向谭昭宁,握住了还未撤走的手指。
弟子中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强烈的惊叫。
*
凌雪声往后轻轻一跳,恰好躲开冷不防伸向自己的双手,只见双手的主人正从地上“起身”,不像常人先是坐起或用手撑地,他几乎是僵直着从平躺到站立,膝盖的弯曲非常微小。
周围的百姓陆陆续续地以相同的方式站起来,每一个人的眼珠都被黑色完全覆盖,与刚才迅猛出击的模样大相径庭,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也没有挪动的迹象。
但她不认为这些人会一直保持原状,此刻的安静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压抑气氛。
昏沉的暮色投下浅影,一个个静止的身躯仿佛驻足的鬼魅。
沈墨白走近一个老者,那人立刻便有了反应,他随即后撤,老者抬到一半的双手又垂落下去,“我们先去会和,不要靠近这些人。”
凌雪声点点头,二人跃上屋脊,朝着溯风派众人飞掠而去。
“虽然很难置信,看样子昏睡的人都被某种力量控制了,”眉头忧愁地颦蹙,凌雪声想起远在宗门的几人,“你说那几个小的会受到波及吗?
“应当不会,即使会,还有什么比无极宗更安全的地方。”
“我听说西南有一种神奇的秘术可以操纵尸体,和偃师的连线操纵不同,没有可见的媒介而且距离颇远,会和他们有关么……”
“赶尸人?”
“嗯。”
“可这全城无疑是活人,即便有关,我想,也有更重要的原因……”
当二人赶到集合地点时,溯风派的弟子已经和双目漆黑的百姓“缠斗”得难解难分,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拽住布衣弟子的手臂,任凭他如何用剑柄敲击女子的手腕,女子依旧岿然不动,这样的场景比比皆是。
按理说,凡人是绝无可能与修士的身体对抗,然而这些中了邪的人力大无穷,弟子们又怕伤到人命不敢动用法术,可谓束手束脚。
谭昭宁看不下去,下令道:“可以造成一定伤害,脱身为上!”
弟子们使了狠劲,百姓的手刚一松脱,便又抓了回去,连半点抽身的时机都不给,只有个别身法奇快的弟子得以逃脱。
凌雪声摇摇头,心道这些愣头青还是太嫩,干脆冲到一人身前,双手搭在女子肩上,只听见喀拉一响,两边的肩关节被齐齐卸下,果然双手立刻变得无力下垂,女子被卸下双肩,却半点感受不到痛楚,仍试图用贴近的方式困住弟子,弟子趔趄几步,这才回过神上了屋顶。
众人见状纷纷有样学样,终于结束了这场闹剧。
一群双臂不自然下垂的游魂野鬼在街道上缓步游荡,便是这城中唯一保留自我意识的人们的手笔。
随着最后一个脱身的弟子蹿上屋顶,在场年纪最“轻”也是地位最高的谭昭宁说道:“此事诡谲难测,我已经联络宗门,相信无极宗的二位也已上报,为今之计,是要避免和下方的百姓冲突,保存体力,以应不时之需。”
话音未落,只见极目远眺的偌大城池边缘,自城墙所在位置迅速升起一道灿金屏障,这种颜色意味着结界的规格是最高的,在内者不可出,在外者不可入。
所有弟子被这颜色所震慑,刚落下去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这样大规模的结界,在这样恰当的时机升起,简直是在宣告有人从中作梗。
谭昭宁下意识地看向了在场最可疑的人,文缜满脸无辜地摇摇头表示和他无关。
随着结界迅速攀升闭合,最后一丝缝隙消失的刹那,太阳也完全坠入山的背面,黑暗伴随着月光降临之时,一簇簇幽暗摇曳的微火格外明亮,它们在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灯笼里,在因着异变停摆的花灯长龙中,在一双双被黑色填满的瞳孔里。
仿佛有人耳听不见的声响划破长空,徘徊在大街小巷中的行尸走肉忽然拥有了生机,一个迈着轻快的步子,又一个悠闲地摆动着脖子上顶着的脑袋,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向同一个地点,也就是凌雪声等人落脚的地方。
至于原本就在那儿的?他们早就扑过去了。
速度和力量早就超过了常人极限的怪人张着嘴,却不发出任何嘶叫,只有衣料和肢体摩挲的沙沙声,他们前仆后继地涌上来,而且越来越多,即便被卸下双臂关节,还能用腿远距离弹跳。
“啊!他要吃我!”一个弟子在混战中不慎被咬中肩膀,血腥味似乎刺激到人群,将他视为目标的人转眼增加至十几名。
徐岩冲上来掰开怪人的下颚,沾满鲜血的牙齿拖出几丝肉来,一剑挑飞身体,那怪人飞出十数米砸破屋墙,扬尘还未落下他就从废墟中起身试图再度攻击。
“啧。”凌雪声并指发出压缩灵击点中怪人几处关窍,怪人便被彻底分解一般,四肢分明连在躯干上却动弹不得,但毫无理性可言的怪人即使无法行动也在地上抽搐弹动着,不多时她的身边就被清出一块空地,满地都是不知疲倦挣扎的怪人,像极了落网后上岸的鱼群。
现场的情形太混乱了,敌我交织,她根本没办法用在圣庭对抗邪祟时的屏障隔开两方人,更何况即使清理出战线,屏障也太过危险,或许会直接碾碎凡人的血肉之躯。
“你那边怎么样了?”她用传音问道。
沈墨白漂浮在结界之下,离地也不过十米,结界的穹顶之低闻所未闻,几乎是压着怪人的弹跳极限所设置的,凡是高一些的楼都被分隔两半。
看来是刻意不让任何内部的人有地方躲藏。
他伸指一弹,结界如同水面荡开波纹又归于平静,于是如实相告:“不好办。”
“解不开?”
“解得开。”
“要多久?”
“三天。”
三天?!凌雪声眉心一跳,先不说这群弟子能不能撑过三天,这满城的怪人要是如此放任下去,恐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