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竟是我自己》DFT

20、雷信

　　“他们唆使你做什么？”章太守同一名平平无奇的年轻仆役躲在角落里偷偷谈话。

　　“禀太守，他们让我睡觉时留心观察，万一您说梦话就记住。”

　　这名仆役做贴身侍卫已有四年，比起其他几个算不得有资历，但是他对章淳一忠心耿耿，只因章太守曾在最苦难的时期救济过他，让他的母亲不至于没钱治病。

　　“是么，这确实需要注意……之后你更得小心行事，勿使其发现。”

　　“遵命。”

　　章太守和文心阁僵持不下，同样也不曾对千重山妥协，后者虽没有明显的威胁举措，却在暗中策反他身边的人，连妻儿都被说服，更何况无亲无故的仆从们呢。

　　这名仆役年纪轻，家境贫寒又担任太守的贴身侍卫，是看上去最值得以钱财诱惑的人，但他们不知道此二人的渊源，仆役表面上立刻就被金银打动，实则转头就告知了章太守策反一事。

　　他们想利用自己的身边人打探消息，他章淳一照样可以通过假间谍来刺探他们的情报。

　　光阴如白驹过隙，宁洲城维持着表面和平，走在路上的百姓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爱民如子的章太守每日顶着死亡的阴影秉公办事。

　　直到失踪的武器被送到府上，昭示了失踪者的下落。

　　章淳一眼中含着热泪，仰天长叹，派出去求助的无一不是他的心腹，却不知数十人葬身何处。

　　他们要开始动手了，屠戮一整个太守府必然惊动仙门，文心阁之所以选在此时动手，不过是为借羽衣仙宴的掩护。

　　宁洲城和洛京隔沧江相望，周围最有势力的莫过于仙宗盟，而羽衣仙宴举行之时洛京必然聚集了全部关注，文心阁就有足够的时间掩盖痕迹。

　　章淳一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深知此劫无处可避，幸而早有对策。

　　那名假装被策反的侍卫在和千重山的人往来时，多少能从接头人处探知情报，比如每次来询问他的人并不是同一个，再如有一种藏匿在影中的方法可在夜晚绕过文心阁的监视潜入府内，又或者是，能够确保送达求救信息的手段。

　　他们交给章淳一一枚雷符，说是只要点燃就能如同闪电一般发到千重山手里。

　　侍卫状似无意地问起雷符的原理，原来是种通用的传信符咒，点燃时须得在心中默想信文和收信者，雷信入云前并非不可阻挡。

　　之所以没有如实相告，是因为千重山根本无需他发出信号，府内眼线众多，章淳一一旦点燃雷符，此举就代表了他愿意合作。

　　章淳一得此消息，心底立刻有了计较，既然雷符的确能够传信，何不利用此符向其他宗门求援呢？

　　然而雷符只有一枚，直接发出必然被截获，他必须为雷符创造条件，至于目的地，就选洛京！彼时仙宗云集，他文心阁再怎么狡猾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鹬蚌相争，两匹饿狼视他为砧板上的鱼肉，焉知他做不了获利的渔人！

　　立春这日，章淳一未能出府，太守府任何一人亦不能跨出大门一步，结界笼罩全府，凡人眼目无法视之，即便是修士，也只能看到幻相，纵使府内血流成河，不能为外人觉察。

　　章夫人携几名侍婢在祠堂内焚香祷告，她被章太守告知近日必有一战，自忖凶多吉少，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却怜惜三个孩子横遭祸事，夜夜以泪洗面。

　　几个侍婢见章夫人面容憔悴，不住地跪拜求祖宗保佑，便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严都尉几日前调来百余精兵驻守于太守府内，原本他得章太守指示，说双方实力悬殊，凡人之躯抵御修士之能无异于螳臂挡车，这些士兵血肉之躯不该为他一家葬送于此，可这百余人皆为死士，断不肯弃都尉苟且偷生。

　　夜色渐浓，太守府一片死寂，所有人集中在正院，老弱妇孺藏于屋中，仆役带刀驻守院内，士兵披坚执锐包围院墙。

　　黑暗中火把熊熊燃烧，只听见劈啪爆裂声混着压抑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墙上齐齐出现了数十名黑衣蒙面之人，影影绰绰如鬼魅一般。

　　就在众人察觉的瞬间，黑衣人悄然落下院墙。
　　一士兵举长戈正面刺向一人，另一士兵从后挥出砍刀，再二人趁前后阻击刺出一枪，四面环击配合无比默契。

　　然而没有一击能够得手，黑衣人所过之处寻常兵器如同朽木，轻易折成两截，连带着包裹铁甲的身躯和带着头盔的首级尽数分离。

　　惨叫不绝于耳，院中看不到外头情形，但所有人都听得出那些叫声来自哪方。

　　区区半刻功夫，死寂又降临了。

　　手执火把的仆役再也无法克服恐惧，筛糠似地抖动着，他看见那些黑衣人再度跃上墙头，完好无损。

　　不知是哪个黑衣人说的话，“太守，你的护卫已经全军覆灭，趁再添人命之前，坦白吧。”

　　章太守铮然拔剑出鞘，怒目相对：“残害无辜，罪不可赦！千重山何在！此时不出，要等到老夫自裁吗！”

　　呼声未落，黑衣人脚下的影子忽然扭曲，居然有人从他们的影子里钻了出来！

　　影中人装束和常人一样，也不曾蒙面，还不如黑衣人更像刺客。

　　几个黑衣人反应不及，寒光闪过顿时毙命，两拨人厮杀起来，众人见状精神大振，章淳一顺势大喊：“快带妇孺出去！”

　　严都尉带着一小队仆役打扮的人护送章家家眷冲出院门，几名黑衣人正欲追上，立即被千重山的人阻断去路。

　　章淳一被几名仆役围在中央，目前为止还没有黑衣人能够逼近，他已经分不出哪些是他的人，哪些早就成了千重山的人，以剑杵地，语气颓丧地说：“只要你们能护住我的亲人，我……”

　　覆盖太守府的结界从制高点缓缓裂开一道口子，不多时就彻底散去。

　　护送着亲眷的一队人马赶至正门，一路上因为章淳一尚在府内，追兵越来越少。
　　一出太守府即分成多路，快马加鞭朝各方赶去，以期分散注意。

　　章夫人的马匹朝北方奔去，她手里拿着雷符并一封遗书，见四下已无追兵，用火折子点燃了符纸。

　　宁洲的街市尚未入眠，临近年关，家家户户挂出了印花的红灯笼，空气中还残留着茶楼酒肆的饭香。

　　月光下的晴朗云层倏地滚过一道闪电。

　　*

　　泽芙宗献舞之后没有什么门派再上台表演，年轻修士们三三两两结伴攀谈，但并非无人展示绝活。

　　凌雪声找到司徒煜的时候，见他穿着太极纹案的道袍，支了个不大不小的摊位，黄绸铺盖的桌上龟甲算筹等卜卦之物一应俱全。

　　等到排在前面的人算完离开，凌雪声凑了上去。

　　这衍星观也是个有趣门派，他们专长占卜算卦，上问天命下测吉凶，一度收揽了众多门徒。

　　结果盖因窥探天机易遭报应，分明与世无争，死亡率却居高不下，于是又收拢了规模，以至于一整代弟子还不如其他几个同等地位的宗门纳新的零头。

　　既然窥天减寿，为何他还要在这里摆摊算卦呢？凌雪声心里好奇，于是问道：“你算什么？”

　　司徒煜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何人，今天出门前他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有不速之客造访，这就来了。

　　“算天气，算姻缘，算你左脚还是右脚先迈比较吉利，结果只限今天有效。”

　　他如实回答，对任何人都这么说，实际也是如此，算得太远太大了的确会折寿，入门第一天师父就交代算上他也就三个人的新徒绝对别想着预测天下之势，失败了还好说，万一成功很有可能当场暴毙。

　　“这么厉害，帮我算一卦吧。”

　　司徒煜终于抬起眼皮正眼看凌雪声，和弄影的恐惧、苏梓梦的怨忿和琅素的淡然不同，他既没有因为小会的失败耿耿于怀，也没有忘记任何一个细节。天生过目不忘，他也没法控制。

　　他判断凌雪声是个怪人，不过毕竟他自己也是个怪人，不说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感觉还是有的。

　　“你拿那个签筒，晃一晃全部倒出来。”

　　凌雪声照做，她一边晃签筒一边心想，这一天都快结束了，能算出个屁来。说什么左脚还是右脚先比较吉利，那她岂不是永远处在吉利和倒霉的中间。

　　木签哗啦啦倒在绸缎上，司徒煜定睛一看，老神在在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痕：“不好，你今天要倒霉。”

　　是因为刚刚她在心里说能算个屁所以立竿见影地收到报应么，还好她向来是不信卜算的，不过是来捧个场。

　　“哦，那好吧。”但是被说要倒霉果然还是有些不爽，她驱使轮椅便走。

　　司徒煜追了上来，“听我说完，虽然结果只限今日，但是这种卦象我第一次见……总之，倒霉的状态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你，姑且小心些吧！”

　　“那么请问天师，这种不吉该如何破解呢？”
　　“天机不可泄露。”
　　“哦？”
　　“我也不知道。”

　　和她说你要倒霉但没有办法，就像医生说你有病但没法治一样，闹心，还不如不说，凌雪声生平第一次被人弄得无语，这或许算一山更有一山高吧。

　　无人问津的台上竟又有什么人出现，殿内的灯光自动暗下来，那人带着面具，声音雌雄难辨：“值此良宵，文心阁愿为诸位同道献上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