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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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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心这门工夫就像是绝情谷谷主的神功一样,难学难精还非常容易破。
我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感情比较淡漠的人,浮夸地说是一个鹤立鸡群般的人,中肯地说是有点特立独行,更确切地说我就像是一支奇葩(此处绝不是褒义)——处处由着别人使唤,又处处都有自己的小性子。
这是第一次我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完全背离了自己。
我把视线投向那双明亮的眸子,希冀能从那之中得出一点什么来。
等那张脸转过来的时候,我又慌慌张张地撇过头去。
“时间是一种解药,也是我现在正服下的毒药……”我跟着一齐唱着。
既是在唱歌,也是在唱我自己——我的“疾病”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痊愈,反而愈发地恶化了……我想我已经深陷一张他有意无意编织的大网中,挣扎不开,愈是挣扎愈是痛苦,愈是痛苦反而愈是享受。
……
……
……
但是深陷罗网的猎物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更何况我既不是那些羽毛鲜亮的鸟儿,也不是什么野性难驯的猛兽,我只是一只敏感而丑陋的箭猪,成为某种猎物只是一个愚蠢的错误,对他对我都没有好处。虽然……我已经快要不能挣扎……
如果挣扎是一个缓慢窒息的过程,那么就让我直面猎人的猎枪吧。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天气凉爽,有微风。徐淼独自一人走在我前面的小道上。
“徐淼!”我叫了一声。
他顿了一下,颇为不耐地转过头来看着我。
趁着这个当儿,我冲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干嘛?”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增添了我的勇气,起到了壮胆的作用。
“你会治病吗?”我问道。
徐淼的眼睛微微睁大,盯着我仔细看了一下,面部表情从不耐烦变成惊讶又从惊讶变成了他招牌式的笑容——贱兮兮的,自带嘲讽效果。
“哟!你得了什么病?”
相思病——我很想这么回答他。
“……是病了。”
“哦!你的脑子一直都有病?难道不是么?”惯例的嘲讽,在他心情不那么好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都会带着嘲讽的意味。但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呢?大概是因为我这个脑子有病的家伙把他叫住了的缘故。
“……”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是脑子有病没错。”
“得了病找医生去啊?找我干嘛?”徐淼嘟囔了一句,快步朝着校门口走去。
是啊。小孩子都知道生病了就得看医生,可是我这个病该找哪个医生呢?哪个医院能治疗相思病,或者直白地说同性恋有得治吗?
如果可以,我不想沦落到如此地步。
“……因为这病是你害的……”
“你说什么?”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你害病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言语,只是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但是树荫把灯光遮了一多半,我只看得见那张脸,而看不清他眼睛里藏着的东西。
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我们从树荫下走出来,走到了光明灿烂的校门外。而立德树人的校训闪着光就在我们身后。
徐淼停步在马路边上,抬起头看了看天上高悬的月亮,又看着我,问道:“什么意思?”
难得地,那双明亮的眼睛没有避开,眼底里也没有玩笑和戏谑。
“……心病……你知道吗?”
他轻微转动了一下下巴,好像略微思索了一番,继而又把视线投向我。
“总之……”
“……你有解脱的方法吗?”
徐淼竟然好像听懂了似的点了点头,轻轻动了动嘴唇,“可以啊,先把你的答案给我?”
“……什么答案?”
“你的答案。”
脑袋一片空白……什么答案?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那种东西!
但是,那双眼睛分明没在开玩笑。他真的懂我说的“心病”的意思吗?问都不问一下病情,他就能解决吗?不……大概是他没听懂吧……但是未听懂为什么要这么回答我呢?
徐淼静立在离我不到半米的位置,眼睛紧盯着我——这已经是继分道扬镳之后,我和他处在同一场景中的最近距离了,况且视线全部集中于我的身上的事情是不曾有过的……但是,他真的懂了吗?这个看似聪明得过头的家伙?
那么……那么就再阐释得更清楚一些,把这份感情阐释得更清楚一些,不用完全直白地说出来,他会明白的吧。那么……一旦他了解了,想必不会再有那种令人误会的事情发生了吧……我也能够知晓那些潜藏在千折百回的话语里的答案。
……或者,把我的一厢情愿的臆想给敲破。
“……告诉你,你就会给我你的答案了吗?或者……给我解脱的方法?”
车辆在我们前方流淌而过,身边尽是一些放学的学生。我不确定,如果他真的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我会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吗?——那个答案。我已经对从他那儿拿到一个明晰的回复不抱多少希望了。
果然他回答道,“我的答案?什么答案?……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种透彻的熟悉感一下子涌上心头。他一向用两句话来应付我的问题一句是,“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说过的话我是不会再讲第二次的。”第二句是“时间……时间会告诉你一切的。”
即便早有所料,我还是对他这样浑然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问题的情况下,略略地回答感到震惊“什么时候???”
但是从那双眼睛里瞧见的也是清明和认真,我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思维。我自认为对人类情感态度的变化比较敏感,但是从他那儿得到永远只有未知与神秘的黑暗,极力眺望也看不到边……
他看了我一会儿,轻吸了一口气,然后瞥过头去。
“你想好之后把答案告诉我。”
绞尽脑汁略无所得的我,浑浑噩噩地完全不知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答案。如果说我和正常男人的差别只有一个性取向,那么我觉得我跟他之间隔了一个次元。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时光好像云烟一样,可是如果他对我对他的感情一无所知,不知我所问的是什么。那么我们又缘何到这种连朋友都做不成的地步呢?
——是信任吗?
——还是理解?
——不不!从头至尾只是我一个人的臆想罢了,我根本对他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跟着外婆、母亲一起住,还有一个妹妹,喜欢打游戏之外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根本无意透露,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网友一般,两个各有怪癖的人除了在某些夜间上线闲聊之外,我们根本什么都不是……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请你说得明白些!”
即便如此……对他来说可能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对我来说却是关乎切身性命的大事。绝不能让再逃开了……即便结果是让我摔一个粉身碎骨也好……
“你是白痴吗?”
“是白痴!所以请你务必把问题说清楚一点!”
他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有些无可奈何的轻笑,我不确定其中的无可奈何的成分有多大。
“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了?”
“但是……”
我顿了顿,不太愿意出现的情况出现了。同班的人出现了,长着细长身材的活泼女生。
我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毕竟我的声音不算大,但也绝对没有刻意压低,尤其是刚刚的时候。
那个女生走过的时候,朝我们投过来一缕好奇的视线。有可能是察觉到我们之间颇有些诡异的气氛,她没有凑上来打招呼而是静静的从一旁离开了。
但是我和徐淼都知道该是离开这儿的时候了。不管是他还是我都不大愿意在一个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地方讨论事情,尤其在这些事情还极有可能涉及最深层的隐私的情况下。
今天晚上的徐淼似乎格外地有耐心。
穿过马路,直走,我本以为我们今晚就会到此结束的时候。分岔路口,他打了右拐,跟我走了同一条路。
所以……至少对他来说,我还是有交流的价值的吗?还是说只是单纯触及到他某个要命的精神洁癖?然后,他对我抱有的感情完全一无所知?还是说完全完全完全不在意?
在一个无人的转角处,我们停下了。确切的说是我停下了。旁边就是我住的地方,这里已经足够安静,除了彻夜不休的茶馆里传来的声音,别无声响。而且这里也有路灯,不过分明亮的灯光刚好够照亮我和他的脸。更主要的是,我已经不打算跟着他往前走了……如果他不打算说的话,无论到什么地方他都不会说的………今天晚上,就让我来掌握一次谈话的主动权!
他吸了一口气,眼睛里黯淡无光,用手比划了一下,“我说过……”
视野忽然模糊了一瞬间。
“所以……等时机恰当的时候再告诉我吗?”
他没有说话,从侧面看过去,脸上有些不虞,实际上我知道他可能会不太高兴我不按着他的步子走。但是唯有这一次,即便那个人生气,我也要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要说什么?”
从他脸上露出的抗拒的神色,冷峻的面容让我有些恐惧,身上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起来。我知道的露出这种神情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喜欢我的。即便了解这一点,即便知道我们这一生都没有在一起的机会和可能,但是……唯有现在,我要对自己这一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赌博下注了。
“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样的答案吗?”
他转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瞥过头去。
“……没兴趣。”他说。
所以……根本懒得听我的问题吗?所以那些答案,那些问题,那些看似亲近的举动……一切一切都是骗人的吧。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想笑的冲动。
一口唾沫被我咽了下去,好像咽下去什么镇静剂一般。
即便是这样……即便这个人完全没有认真听的打算……但是我原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吗?
这样更好!如果被直白的拒绝,那么一定能够恢复到正常的轨道上来吧!
“……虽然很为难。但是还是请你挺我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
“我要问的是,你对我这个人是什么看法,你是怎么看待我的!请你务必回答我!”
他伫立在一旁,久久沉默不语,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我忽然想起了去年某个晚上,这个人一脸兴奋地跟我演说他的理论,不断追问追问追问我问题时候的欢快模样了。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回答他那些刁钻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呢?
是的。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回答他那些古怪的问题,我也完全不知道他下一个问题会不会也是如此的古怪。现在的情况完全翻了一个个儿,但是结果是完全一样的。我完全不知道……他究竟回答还是不回答,究竟会如何回答……
这个时候我无意去看他的眼睛了。当我这个问题在这样的时刻问出口之后,我所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无论如何这个时候盯着别人的眼睛看一定是一件非常失礼,也是非常令人尴尬的事情。我不想再增添更多的尴尬气氛了。
于是我的视线抬高,抬高到天上的月亮上边。我记得许多个晚上,我们就是在这样月亮下谈论的,也记得那个可能改变我一生梦境里也出现了一个这样的月亮。至于说我们过去讨论过什么,梦境里曾出现过什么,我现在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等我把天上的几颗暗淡的星辰数到第六颗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就问这样一个问题吗?”
是一个疑问句,但是没有半点疑问语气。
我不知道他在刚刚那会儿想到了什么,迎上那双眼睛,看见的是波澜不惊。
“是的。就是这么个愚蠢的问题。”我笑着说。
他沉默不语,好像一时之间无法找到什么有效的语句来对付我这个自嘲。可是……难道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没有撇过脸,没有躲闪,眼睛也没有游移不定。如果了解了的话,应该马上跳开距离,与我这种变态保持距离才对吧。他冷静得反而像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我忍不住撇过头去,身体还在颤抖,心里却不住地笑了起来。所以其实没有答案也是一种答案——这句话是他说的。再明显的拒绝台词不是吗,只是耻于和我这样的人说罢。
“我回去了。”他说。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答案大概是不能得到了吧。他都这样说了,就是一种明显的拒绝了。所以,什么都没改变不是吗?我应该完全回到既有的轨道上来了,但是我却完全没有那种解脱感。因为他什么都没说吧。虽然不说就是一种拒绝啊。
放弃吧。
当前面转出另一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我知道无论怎样都该离开了。路灯照耀的尽头的地方出现了我们英语老师的身影。
“……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