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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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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茗月闺房外的人一身夜行衣,眨眼间入了端王府。
端王府坐落在张灯结彩的北街,却是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点。据说这是端王爷的习惯,白天夜里都不爱见光。
黑衣人径直入了书房,此人名唤叠羽,乃端王影卫。
“王爷,从东聿进京的那位,确实是您放走的鱼。”
窗外的月光洒在端王不见血色的手上,那只右手摩挲着一块雕着“月”字的玉佩,拇指处套了个玉扳指。
端王荣显,大聿朝的七皇子,为前皇后所出,乃名副其实的嫡子。却由于手段过于狠毒,颇不受当今圣上待见。
这几年本是要发派到边远封地去的,因着身子欠安留在了帝京。
听了叠羽的话,荣显手上的动作停住,话语冷得毫无一丝情绪:“本王辛辛苦苦找了这么久,真是没让本王失望。”
“王爷两年前为何独独放过那位许家二小姐,是有何用处?”
荣显轻笑一声,似是不屑:“当年想放便放了,没曾想如今有这分能耐,倒是真有点用处。”
“属下愚笨,还请王爷解惑。”
叠羽跟随荣显多年,什么狠辣手段没见过,竟没对许茗月赶尽杀绝。
“许家灭门,本王只是去看个热闹,顺带搅个局。许茗月活下来,定能牵制那幕后之人,待到两败俱伤之际,便是本王收网之时。”
“王爷英明。”叠羽健硕的身子微颤,好似听了这话心生寒意。
一丝风吹了进来,荣显轻咳了几声,起身将木窗阖上。
“今日太子迎亲途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他的语气更冷几分,“本王在宫中观礼,瞧他心不在焉的。”
叠羽这才想起要事,忙道:“回王爷,太子行至南街时,在靖国公府门前与许茗月说了好一会话。”
荣显终于转过身来,暗夜中的那张脸格外苍白。他猜到许茗月会去找许熠,却没想会遇上太子。
“他们认识?”
“属下打听了才知,许茗月称自己为许挽星,靖国公和公主都相信了。”
闻言,荣显的话音才有了起伏:“许挽星。呵,这许茗月倒是有趣,顶着自己姐姐的名头回来,怕是要翻一翻那桩旧事。”
太子心仪许挽星,甚至囚禁了她。这些旁人不知,可他是清楚得很。
难怪太子魂不守舍,原来是以为心上人回来了。
“就算许茗月骗过了所有人,也骗不过本王。”他幽黑的眸子微睁,“只因当年是本王亲手埋的许挽星。”
话毕,他将玉佩上的红绳挂在指间,缓缓伸至半空,那羊脂玉透着银白的光,在他的眸中流转。
好戏似乎要开锣了。
许茗月赶到小汤圆屋里时,自家儿子睡的正香,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拉了拉被子,躺在儿子身边一块儿入了梦。
不知是不是今日所见的人事太多,她许久未做的梦又重演了。
还是那双令人生畏的凤眼,还是那柄可怖的长剑,却第一次梦见那握剑的手苍白到毫无血色,拇指处套了个普普通通的玉扳指。
再次惊醒时,身旁的小汤圆不见了。
小汤圆趴在床边,撑着小脑袋好奇地望着床上的陌生人。
沈探悠悠转醒,周围强烈的陌生感让他戒备。
“你是我爹爹吗?”
似是被吓了一跳,沈探揪着被子缩到床角。只见一个小娃娃歪着脑袋,眨巴那双圆溜溜的大眼。
小娃娃的脸嫩得好像能掐出水来,让人真想揉一番。
“小娃娃,你是谁?”沈探难得温柔道。
“我有名字的,我叫小汤圆!”小汤圆嘟着小嘴说个不停,“你是不是失忆了呀?”
沈探疑惑的很,还是对小汤圆十分耐心:“我不是。”
“那你为何这么久都不来找我和娘亲呢?”
小汤圆奶凶奶凶的,小脑袋一直往床角的沈探凑。
沈探无奈地摆摆手:“我没有……”
“不准动我儿子!”
木门一响,一大一小齐齐望去。
“娘亲!”
小汤圆晃着圆圆的身子,一蹦进了许茗月的怀里。
许茗月抚着小汤圆细柔的头发,眼神如刀看得沈探抖了一下。
沈探似是被定住了一般,呆滞地望着许茗月,思绪飘回了两年前。
当年那个精明的小姑娘,如今抽了条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变的是那张巴掌大小的鹅蛋脸,很是秀气。
小姑娘将他从千金换捞出来,他却不告而别,如今又给他治伤,人情欠了两回,可怎么还。
“你看什么呢!”
许茗月一个响指打得清脆,他顿时回了神。瞧着许茗月越皱越紧的小山眉,他偏过脸去不再看了。
“在下冒犯了。”
看沈探态度诚恳,许茗月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便舒缓了眉头。
刚想询问一番沈探的伤势,小汤圆却抢先道:“爹爹当然是在欣赏娘亲的美貌呀!”
两个大人齐齐看向笑没了眼睛的小汤圆,许茗月一脸疑惑转脸看看沈探。
沈探忙道:“别胡说!”
“小汤圆,谁跟你说他是爹爹的?”
“我猜的呀!”小汤圆摸摸脑袋,似是很陶醉,“爹爹这么好看,和娘亲真是郎才女貌!”
许茗月扶额,沈探容貌昳丽是真,大概是她这思父心切的儿子误会了。
小汤圆也是个机灵的孩子,看许茗月悄悄叹了口气,又问:“难道不是吗,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小汤圆好生失落,低着脑袋撅起小嘴。
看自家儿子这副模样,许茗月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轻声轻语安慰道:“怎么会呢,我家小汤圆这么讨人喜欢,爹爹不会不要你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找到我们。娘亲答应你,一定去找爹爹好不好?”
小汤圆眼里星光闪闪,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被遗忘在床角的沈探八岁没了爹娘,如今看许茗月和小汤圆,觉着十分温馨。
看许茗月如此温柔,他感叹小姑娘一个人养育孩子,也很辛苦吧。
他忍着伤口的痛楚,下床端端正正作了个揖:“在下多谢姑娘再次相救,若是以后遇上难事,在下一定相助。”
许茗月此时也客气起来了:“你我一面之缘,怎谈得上再救,不过这份人情我是会找你还的。”
沈探的身子僵了僵,仍躬身垂着头。
看来小姑娘是忘记他了。
少还一份人情再好不过,可他不知怎的有些失意。
“在下沈探,一介布衣,来日有所成,定会还情。”
沈探直起身扬唇一笑,一时间竟叫许茗月红了脸。
再看沈探时,沈探已经穿好了衣裳,拖着步子走向她。
“在下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看自家娘亲呆呆的,小汤圆舞着小手臂道:“漂亮叔叔慢走!”
沈探出门,正巧撞上元松和元竹。
“小公子没事吧!”
元松拉着小汤圆左看右看,唠唠叨叨好久才停歇。
“小姐,你怎么又让那位公子跑了。”
许茗月惊讶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在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什么叫‘又’,我以前认识他吗?”
“他就是两年前讹了小姐一袋子银钱的人呀!”
什么?难怪她怎么看那张脸都很眼熟,原来是她从千金换买来的少年,两年岁月的洗礼倒是让他英气了几分。
她甩甩头,尽力将那容颜从脑海中挥散。
昨夜睡得不好,许茗月此时有些困倦:“现下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了。”
她立马醒了神:“二叔叔和二婶婶怕是早就醒了,我得赶紧回府。”
吩咐元竹带着小汤圆在屋里玩后,许茗月和元松径直去了靖国公府前院。
荣靖远远便瞧见了许茗月,笑容满面迎了上来。
“星儿昨夜睡得可好?本宫差人去火华园寻你,见没人应门,便没打扰你。”
闻言许茗月松了口气,弯了弯唇不好意思笑道:“劳婶婶挂心,挽星奔波了几日,今早确实贪睡了一会儿。”
“不打紧。”荣靖轻拍许茗月的手背,“星儿还未用早膳吧,本宫让厨房准备了几道你爱吃的。”
“谢谢婶婶。”
许茗月跟着荣靖走进正堂,许熠忙扶着荣靖落座,不忘对许茗月道:“快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许茗月乖巧地福了福身道:“见过二叔叔。”
见圆桌旁站着许明析,许茗月想起昨夜的一番谈话,不免有些心虚。
却也还是微微转过身子道:“见过堂兄。”
许明析微微一笑,颔了颔首。
提起筷子的一刻,许茗月内心深处被触动了。这些饭菜都是满满的一盘子,还冒着热气,怕是府里的一家子都在等她呢。
“我和明析今日休沐,正好可以和星儿吃顿饭,等柔儿回来,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团团圆圆了。”
许茗月还有个小她五岁的堂妹许柔嘉,今年十二岁,听管家说是刚去了无妄山求学,一年半载回不来。
她一听许熠的话,手上有些无力:“是呀,若是阿爹和阿娘也在就好了。”
在座的其余三人微怔,还是许熠接了话:“想当年,我们家一贫如洗,大哥一个人将我带大,拼命赚银子供我去学堂。直至我功成名就,他硬是不肯留在帝京,自己回了南聿。”
许熠的肺腑之言,听得大家都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若是当初我强行留大哥在府里,又怎会……”许熠闭了眼,长叹一口气,“又怎会遇上那样的事。”
四下沉寂,还是许茗月先打破这氛围:“是挽星不好,提起这些伤心事,二叔叔不必自责。”
荣靖看许茗月如此懂事,更是怜惜:“星儿可别这么说,本宫还怕你又像从前那样,憋着事不说,饶是再懂事,也不能自个儿难受呀。”
许明析也道:“是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妹妹定是伤心万分,说出来就好。”
既是位及国公,许熠很是会安慰人:“以后就把国公府当自己家,你就是我们府上的亲女儿。”
知道自己一番话戳到侄女,许熠还夹了块枣泥酥到许茗月碗里。
许挽星自小体寒,最是爱吃这枣泥酥。
许茗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连连点头,将枣泥酥塞进嘴里,哽咽着吞下去,不让自己哭出来。
许明析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抓着衣袍,眼里黯然无光。
真正的星儿,约莫是不在人世了吧。
一家人默默吃了一会,平复各自的心情后,荣靖又找了些开心的话题:“星儿接下来可想做什么事?”
许茗月扭扭捏捏,好半晌才道:“我想开家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