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与先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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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我命大，没死，孩子也没死，是个健康的女孩儿。
他抱着孩子高兴的要命。
可是他妈妈见了还是不高兴。
因为我太能花钱了。
医院的加护病房一天都上万，家里的积蓄快没了。
之前问过他，如果我生了很严重的病，快死了的那种，你还救不救我。
他一面嫌我说话晦气，一面喃喃自语：“肯定得救啊，孩子不能没有妈妈啊....”
我说如果我死了，你就找一个乖一点的，会照顾人的，好照顾你，也好照顾孩子。
如果你实在嫌孩子烦的话，可以把他们给我妈妈，我妈妈很喜欢他们。
他流着眼泪不允许我胡说。
只有在无限靠近死亡的时候，他才会想起我的好是吗？
才会舍不得我是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让我死在故事的高潮中吧...
我不想让故事这么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太累了.....
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
把我的热情都耗尽了...
倘若我死在他的爱中，那是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他会不会再娶？然后与其他女孩儿美满一生？
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16）
孩子特别健康，从icu出来后。就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小月。
日子就一直这样，混混僵僵的往前过。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小月出生后，我们把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
虽说也小吵过，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偶尔想起来拌个嘴，过了一会儿又和好。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小月上幼稚园。
2010年春，为糖尿病引发的急性肾衰住院，血糖值23.20
把医生都吓了一跳，他们问我这么高的血糖，你怎么还活着？
急性酮酸中毒，加上糖尿病肾病，我戴上了红色的小手环。
下午四点，我浑身插满管，医生下了份病危通知书，他们问我有没有家属，我说没有。
他们原本不打算告诉我的，可是左看右看，我都没有家属来。
我也没有要联系家属的意思。
最终把病危通知发到我身上了。
我看了一眼，就只有一眼，因为不敢细看。
我签字了。
监护仪的声音有点大，盖过了我低低的哽咽声。
......
窗外下雨了，已过四点，窗外传来钟声。
小曦快放学了。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告诉他，让他帮我接孩子。
电话拨了很久才接，那头他的声音很不耐烦，张口第一句话就是：“你烦不烦人？！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催命一样！你是要死了吗？！”
我突然沉默，什么都不想再说。
哽咽和委屈都咽到肚子里去。
谁叫我活该？
他见我许久不说话，感觉有些不对劲，语气稍缓：“你怎么了？”
“没事的。”我张了张口，仿佛有千言万语想嘱托，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化成一句：“小曦快放学了，你帮我接一下他....他在五年级一班..”
“怎么突然间让我接孩子？他和我又不亲....”
他有些迟疑，能听出话里的不高兴。
我慢慢道：“你和他处处，这孩子从小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就少，再加上你经常批评他，之间有了隔阂是正常的，你和他处处就好了....”
他不高兴地嘀咕一句，具体说的什么我也没听清，只听着一句：
“他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我已经有些累了，不想再多说，只问他一句：“你到底去不去接？不去我再找邻居帮忙，现在马上就要放学了.....”
他很不高兴，只说句：“知道了！”
便挂了电话。
再打也不接了。
我放下电话，望着医院的白色天花板，所有的念头一闪而过。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再争辩了。
他不喜欢我了。他和我在一起，仅仅是为了孩子。他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其实也是为了面子....
我累了....
我想死。
可是我有孩子了，孩子不能没有妈妈，我要对我的孩子负责。
当我查出ll型糖尿病还要不听医生的劝告，坚持停药为他生下那个女孩儿时，我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个后果。
我很爱他....
（17）
我吃不下饭，一天吐三次，胆汁都出来了，比怀孩子的时候还难受。
小曦晚上打电话问我为什么不在家，我骗他说我在外婆这里。
他不情愿的把电话给了他爸爸。
他接过电话，只说了一句：“玩够了赶紧回来！小曦过两天还有家长会，数学考这么差，我可不去开，丢不起这个人.....”
我哦了一声，他挂了电话。
这些事情他从不关心，我的身体怎么样，我过的好不好，孩子怎么样，他从来都不关心，有些事情我不说他就不知道，不知道他也从来都不问，他所注重的只有结果和成绩。
我就是这么自私，我就是这么贪心的，我就是想让他关心我一下，但我就是不说。
想想自己真的挺活该的。
活该到了一定的境界，不知道现实生活中怎么会有我这种活该的女人？！
夜里被监护仪吵得睡不着，记忆涌现出来。
大部分是关于我的孩子的，之前也是时时挂念的，可是今天突然觉得有些来不及，我的生命就像炊烟一样飘渺，说不定哪一会儿就没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的孩子...
他们还没来得及长大，他们还需要妈妈...
尤其是小月，她是那样的怕黑，若是以后没了妈妈，深夜里会不会吓得哭鼻子？
还有他.....
他会不会再娶？会不会忘记我？会不会...会不会不要我们的孩子？
想着想着，就把自己逗得咯咯笑。
自己都要死了，还挂念这么多....
有谁会记得你啊？！
.....
小曦晚上用他的电话手表偷偷的给我打了电话，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些害怕：
“妈妈？妈妈...”
他试探似的喊我。
我说：“我在呢....都好晚啦...你怎么还不睡啊？”
他沉默一会，小声道：“我想妈妈了....妹妹也是....
你为什么突然去外婆家啦？是不是我这次数学没考好？你生我的气啦？”他的话里有孩子的自责。
我的心脏疼了一下，安抚道：“不是的，不是我们小曦的错...妈妈只是....”我有些说不出口：“妈妈只是想妈妈啦...想过来见见她...”
他听出我的哽咽，有些乱了手脚，忙说：“妈妈别哭，妈妈别哭，我和妹妹都很听爸爸的话的，我....”他顿了顿：
“妈妈，你是不是生病了？你是不是马上就要丢下我和妹妹了？老师说人在快死的时候都会想妈妈....”
他哭了，声音很小，但我听得见。
我的眼泪也跟着出来了....我没点头也没否认...我不敢...我不能骗他....
过了一会儿，他打起精神说：“没关系的，我和妹妹朝着星星许愿望，求天上的神仙保护我的妈妈，让她快快好起来，快快回到我们的身边.....”
幼稚弱小的童声透过手机传到我的耳边，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说不出话，就连哄孩子都不会哄了。
（18）
他终究还是知道了，不知道是谁跟他说的，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
某一天下午，病房里突然来了一位医生，高高瘦瘦的，直奔我床边，我才看清是他。
他来的太急了，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
我看他满脸的惊慌失措，居然无比想笑。
他立马瞪我：“你笑什么啊？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我又没死，为什么笑不出来啊？”
“废话！”他彻底被我激怒：“要是死了以后再笑，那才叫吓人呢！”
文盲再次上线，我翻了个白眼：
“你没听说过一个词叫含笑九泉啊？”
他：“.......”
我拽了拽他身上的衣服：“你还没下班吗？”
“下了啊.....”
“那你怎么不换衣服？”
他愣了一下，说：“我忘了....”
我当场就挺无语。
不是，你都多大个人啦，俩孩子的爸了！
怎么还像一个大学刚毕业的愣头青一样？换衣服加衣服还要我来提醒？
就这样的一个生活残废，我居然还指望着他来照顾孩子？
如果单单是这一件事，我说他脑子不好用，你们可能会觉得我在恶意的诋毁他。
但是接下来的一件事儿，他连个八岁小孩儿都不如....
他在超市买了一瓶苹果醋，人家上面这么大一行字：“调味料品。”
他没看见，一口干了，然后，胃就难受了一下午....
我当时听说了以后差点没笑死。
不过这也不怪他。
是这样的，他上大学的时候，食堂有卖一种饮料，是苹果醋。
自打毕业后就再没遇到过，后来遇到一个名字一样的调味品，他就给当成饮料喝了...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保险公司，如果笑死了算意外伤亡吗？
（19）
感觉写到这儿像一个无厘头的闹剧一样，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样的情感。
爱说的太俗了，就说喜欢吧...
从我们初中时候认识开始，我就不喜欢他。
从初一到初三，都不喜欢。
我可是一个专心要搞事业的女人，什么狗屁爱情都滚一边儿去....
后来考上同一所高中，在这儿之前没说的，他上高中的时候交了一个女朋友，不是我。
当时那女孩儿是上大学的，学的是护理专业，出来当护士的那种。
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分了。
分的时候是高三夏天，高考发榜报专业的那一天。
之前说过，他从小就想当医生，所以报的是临床医学，最近好几天没见他，想起了好多人和事儿。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报临床医学是因为她？
空口无凭，一切皆是我瞎想。
那个女孩儿大学毕业后就结婚了，孩子比小曦还要大些。
我去担心这个，你说我不是吃饱了撑的了嘛？！
（20）
那次出院的时候是冬天，小曦跑过来接我，他的眸子如春水，里面星河灿烂。
我俯下身子，注视着他的眸子，我的脸映在他的瞳仁里，清晰可见。
他的眼睛睁得好大，看我的时候，眸子里涌出的狂喜刺伤了我。
他抱着我，不知道要对我说什么，最后只喊了一声妈妈。我应了一声。
妈妈不会再走了，不会了，妈妈不会丢下你和妹妹不管。妈妈每天都很听话，每天都很听医生的话。
妈妈每天都有控制饮食，每天都有准时注射胰岛素。
妈妈努力了，妈妈想活着，妈妈想陪着你们长大。
（21）
那次生病后，他是对我好一点了，于是我第二次想离婚的念头破灭了.....
过了年四月份，我再次怀孕，是个男孩。
他让我打掉，说年龄大了生孩子不好，无论是从大人还是小孩儿来说。
我舍不得。
那毕竟是我的孩子。
预产期在过年左右，由于我年龄实在是大了，顺产的风险好大，医生建议刨腹产。
手术排在年后，年前住院观察。
他嫌在医院过年晦气，硬让我回家。我不想大过年的跟他吵架，于是跟他回去了。
大年初一挺着个肚子包饺子给他和他妈吃。
刨腹产的时候是半麻，也就是还有意识。
孩子缺氧了，一生出来就不行了，医生问他还抢救吗？他说算了。
于是孩子就死了。
他后来说是怕孩子缺氧将来智力有问题，于是才没有抢救。
我没说话。
我这一生怀过四个孩子，死了两个。
一个胎死腹中，一个缺氧致死。
时光过的有些快.....一晃我们都有白发了....
我问他当初没早要孩子后不后悔。
他没说话。
他像是进入了更年期，天天见不得笑脸。
对于小曦来说，六年级是他童年噩梦的开端。
是他的，也是我的。
一晃啊...我们都结婚十七年了....
他是个妈宝男，什么都听他妈的，他妈让他往西他绝不往东的那种。
真是个大孝子。
前边儿也说了，他妈妈不喜欢我，从我生了个男孩开始。
家财万贯，不要病人。说的兴许就是我。
胰岛素83一支，上面的针头一天要换两次，一个钟头平均五块钱，加起来一个月三十天要花掉180元的针头钱。
这还仅仅只是针头，还不包括药。
降压药，40块钱一瓶。一个月平均一瓶。
还有杂七杂八，加起来要花好多好多钱。
他妈见了都烦死我。
......
他开始骂我，什么难听的都冲着我骂。
我忍着。
因为我要吃他的，用他的。
因为我没有钱。
.....现实吗？可怜吗？
因为我没有钱，所以我受他的气。
后来闹的很凶，一吵架就动手，再凶一点的时候还动过刀子。
小曦和小月吓得偷偷躲在大衣柜里瑟瑟发抖。
再到后来，我带着小月回她外婆家了....
因为我真的受不了....
原本还想带着小曦的，可是他都六年级了，马上要小升初.....
那一次没把他带走，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22）
小曦的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他最近精神恍惚，上课没法集中注意力，而且，不爱与人交流也很不爱笑。
我心头一紧，连夜回家。
小曦依旧站在门口，那双眸子里不再有春水和星辰。
他就这么站着，我就好心疼。
“哥哥呀...”
小月上去握住他的手，他笑笑，看着我，半天道：“妈妈....
我..我睡不好觉....爸爸总是说是我不好...是我气走了妈妈....妈妈..我是不是很差劲？为什么爸爸不喜欢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我？”
他有些哽咽，弄得我不知所措。
2019年7月，小曦被确诊轻度抑郁。
我的天都塌了，我不知道这短短的三个月我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到底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我提出让孩子接受心理治疗。
他说名声不好听，于是算了。
他从来都只知道名声....
我以为我的孩子能好起来的。
（23）
小曦上初一的那年夏天，班主任打电话让我来学校。
在心理咨询室里，我看见了瑟瑟发抖的小曦，还有他手腕上，那些很深的暗红色伤口....
我抱着他，可是他还是在抖，他的恐惧丝毫没有减少。
班主任说他上数学课晕倒了，可以让我带他去看，精神心理科。
我说好，我拉着他的手，轻轻的安抚他：“妈妈带你去看病，妈妈一直都在啊，小曦不怕啊....”
........
同年六月，小曦吞药自杀....
七粒佐匹克隆，没死成。
学校停他的课了....
同年八月，他的诊断书上多了几个字：
双相情感障碍，目前为伴有精神病性重度抑郁发作。
随之而来的，是病危通知书和木僵症。
他生病最严重的那阵子，一个人整天呆在那儿，没有表情，下不了床，吃不了饭，双手抖得连握笔都困难，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我好心疼啊....
可是我帮不了他....
因为我没有钱...
因为我没有钱，所以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看着他痛不欲生，越陷越深。
我看着他诊断书上的那行字，从轻度到中度，再到重度，再到精神性....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帮他....
我真的希望他好好的，快快的好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轮到了我孩子身上。
我在埋怨老天不公平，为什么是报应都在我孩子身上？
我喜欢他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什么报应都报应到我身上吧，求求放过我的孩子....
（24）
我很想帮他，因为我是妈妈呀，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这么受折磨，但是我也是真的没办法，因为我没有工作，因为我没有钱啊......
小曦前前后后，吞了四次药。
最后一次醒过来时他对我说：“妈妈...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让我解脱吧...如果还有下一次...可不可以不救我了？”
我难受的喘不过来气。
孩子的声音弱弱的回荡在我的耳边：“妈妈，是不是人活着就要承受这些痛苦？”
.....
他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最后说了一句：“妈妈我爱你....”
我的心境极尽崩溃....
我想恨他，我恨不起来，最后只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的保护我的孩子？
可惜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也是来不及的了....
我不求了，我不爱了，我不要了...
真的，我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爱情，关系，钱财，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我只求他把那个眼中带着春水和星辰的小曦还给我....
今年我已年近五十.....
已经距我与他相遇29年....
---本章完-----
注：我的生活不是一次元，没有小说里的这么多巧合，也没有小说里的这么华丽，这么美好，我没有必要非得写得很虐，好像卖惨一样....我也没必要写个咏叹调来修饰我有多惨....
故事在继续，一直没有结局，只是我不想再多写。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我与先生（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