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经折

2、第 2 章

　　天空仍蒙着灰沉的薄雾，带有湿度的风却像利刃那般无情地割开路人为数不多的温热。林炀踱步在青石街，单衣显得他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这片以前是G市顶热闹的地方，那个时候一座小城，还未接收外来的新鲜事物，守旧却不失创新。钻缝生长的青苔铺满了厚石板，拱形桥架起于廖河之上，轻舟浮于绿纹，荡得百回开。那时，G市和林炀都在守护着他们的小确幸。
　　“哗--”
　　林炀早已习以为常，举在头顶的伞在手中打了个旋儿，转而遮住了疾驰的汽车溅起的水花。
　　今天难得没有晚自习，方静却像往常那般不在家。
　　林炀能翻墙会打架，不会做饭。
　　附中那种很难吃的饭也不会。
　　于是路过竹苑时，林炀脚步一顿。

　　“姥姥！”
　　透过针形竹叶，林炀看到姥姥戴着老花镜，眯着眼埋头盯着游走的针线。
　　手指灵活自如间，一朵兰花灿然绽放。
　　“姥姥，您又绣花呢？”
　　姥姥上年纪以后，听感愈发迟钝，有时需叫上许多遍，才能发觉眼前人。
　　她摘了老花镜，笑眯眯地看着林炀：“臭小子哟，吓姥姥一跳！怎么不上晚自习了，不是周末才有空呢？”
　　“这不是想您了吗，跳墙出来看您了。”
　　姥姥神色一凛，原本和蔼的老太竟透露出几分杀气，跳着脚要撵林炀回学校。“好好读书，怎的又不听话了，活该小静骂你！”
　　林炀笑着任由她推搡，终究是已近暮年的老太太，使不出多少力来。
　　“其实是放假啦姥姥，读书太累了，哪能不放假。”
　　老太太这才作罢，将修好的兰花扔给他，“帮我拆下来，姥姥去给你做饭，拆得越多肉越多！”
　　林炀看着藏在门槛后的兰花绣绷，后者已然堆成了小山。

　　一大簇乌云下，林炀悠闲地躺在竹编椅上，造作地将竹椅硌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姥姥依旧借着竹编灯笼下昏黄的灯光，兰花在指尖璀璨绽放。
　　“小静又在工作吧？”
　　林炀未吭声，只是竹椅的声音似乎愈发刺耳。
　　姥姥手指一顿，本该丝滑地穿过布面的针线不知被什么挡住了路，明明是一片很轻柔的布料，此时像是硬布麻一般难以穿透。
　　终究是自己的女儿，方静什么脾性，姥姥心里跟明镜一般。
　　竹椅上许久沉静的外孙突然唱起了歌。
　　少年的嗓音绵延细长，穿透竹苑的竹林，清透又带着力量。
　　是姥姥很久很久之前，抱着只有两三岁的外孙，在相同位置处，还未泛黄的竹椅上，一摇一摇地唱着：“青石板街，终醒人不归，兰花醉月，恰乘长风来……”
　　歌声仿佛穿透了十几年的时光，与那时的柔风相拥，又或时光依旧在，韵律早已暗淡不再。
　　今日有雨，四下无月，于是歌声穿不透那时光，兰花却依旧盛开。
　　良久，竹椅上的外孙背过了俊秀的脸，手臂抬起指尖划过，几滴热泪未能顺着脸颊流下，那便让它葬于长风中，就像当年他亲手埋葬了旧时光里的林炀和青石街。
　　“外婆，我想去看看他了。”林炀的声音带着颤。
　　他将那称为启葬。
　　总有那么些时光，埋葬于心里，开启于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