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犬》叶轻一

3、醉生

　　城郊虽然各种大小势力交错复杂，但是整体来看，城西城南和城北的势力却各有各自的特点和规矩，而城东，属于养老区，治理得比较和谐。
　　这一年，对于这些大小势力来说，都是命里犯冲的一年。
　　先是城西的一伙人被连窝端了，这回城南这小撮人也没落着好，虽然城北看上去没什么事，但实际他们当中的有些人，并不比其他两个地方的人好过。
　　比如现在这间平房里，发福那哥们和他叫来的那帮兄弟，面对他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醒过来的老大，一个个人都傻了。
　　当初，城西那伙人靠走私医疗器械狠赚了一笔，他们老大见有利可图，就去找他们谈合作，找了没几回，就赶上那波人被人端了。老大正好在现场，仓皇之中被一个叫A的警察击中一枪，当场倒地。
　　后来小的们本着落叶归根，把老大的身体带回了老家。这帮人文化水平忒低，大多有点迷信，于是想着找个大师来给他们老大超度。
　　大师来了，眯起眼睛掐指一算，说：“你们老大命不当绝，等着吧，过一阵子他就醒过来了。”
　　小的们再傻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反问大师：“大师！我们老大呼吸都没了！身体都凉透了！”
　　大师轻蔑一笑，满眼的“凡人不懂”：“他现在的气息微弱得只有一线，你们当然探不出来。”说罢，大师掸了掸并不存在的宽袍大袖，扬长而去。
　　小的们到底觉得大师的话比科学靠谱，把大哥的身体放在一张床上供着。一个多月过去了，大哥身体不僵也不腐，也印证了大师的话。
　　大师的话还真灵，大哥还真醒了！
　　但是，醒过来之后大哥也不说话，甚至连看见他们之后的基础脏话也不说了，就干吐舌头。
　　完全没有以前的风范，反而……像条狗。
　　他们以前的大哥确实不在了，而住在大哥身体里的，正是另一边B的爱犬——华子。
　　大伙看大哥吐着舌头喘气，虽然觉得像狗，但还是想，大哥可能只是渴了，于是马上端来了一缸子水。
　　华子确实是渴，没几下就舔着喝完了。
　　这喝水的姿势……更像狗了呀！
　　喝完水之后，华子的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作为一条身经百战的警犬，他本能地察觉到周围这帮人不是什么好鸟儿，于是照着他们就扑了过去，甚至狠狠地咬了发福那哥们儿肩膀头子一口。
　　那哥们儿疼得直呲牙咧嘴，心想大哥不但像狗了，甚至还是条疯狗。
　　不过想来这些年大哥对他太好了，要是没大哥他没准儿早就被人给捅了，因此他还是毕恭毕敬地把大哥扶回了床上。
　　就算大哥真成狗了，他也得奉着。
　　这是仗义，更是良心。
　　而不远处一人看到此举，则露出了极为不屑的表情。
　　一闪而过。

　　另一边，城西案发现场。
　　B和A惜别之后回归了队伍，看见之前的那个领头的被抓获，总算是松了口气。队友们看到他没怎么受伤，也放心下来。
　　队长看见犯罪分子都落网了，队员们也都平平安安的，于是发话道：“大家都辛苦了！一会儿回趟局里大家就各回各家吧，好好休息，剩下的活儿留着明天再干！”
　　众人应允，忙了这么多天恨不得原地变出个床好好睡一下。这时，有细心的警员发现，他们有一个同伴不见了。
　　“华子呢？”
　　一直跟“华子”在一起的B这时候不知道怎么跟大家解释，也不想跟大家解释，只好冷冷地跟大家说：“我知道它在哪，不用管它。”然后转身上了车。
　　队员们熟悉B的习性，也知道B这个人虽然跟人没什么热乎气儿，但是特别靠谱，因此见他说得这么胸有成竹，即便心有疑惑，也就索性翻篇儿了。
　　更何况全队上下除了B也没人制得住华子。
　　B这么着急上车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想躲开队友们的盘问。
　　他很急。
　　回到局里，老队长简单地总结了两句。B本着自己对案情负责的职责听了几句，可是他的绝大部分心思全在A上边，等老队长说完，跟按完扳机后弹射出去的子弹一般，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其他队友都还没来得及动弹呢，B人影没了！
　　按说他以前也不这么着急下班儿啊！
　　大家都觉得B今天有点奇怪，但又说不清哪儿奇怪，不过B一直好像也没有多“正常”，而且他是B，就算再奇怪自己也只能在肚子里头憋着。
　　老队长也觉察出了B的反常，只是叹了口气，继续收拾东西也准备先回家。

　　B一路往回走着心神都不大安宁，直到在自己家门口看见A。
　　A当时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半夜了，楼道黑漆漆的，只能隐隐地看见一个人影儿。B一门心思地，只想快点奔向那个人影儿，然后紧紧抱住他，用真实的触感来确定A还存在着。
　　和A紧紧相拥的时候，B顿时觉得这一段时间的不安、难过、愤怒，各种难熬的情绪，都一下子有了归依。
　　A自然也是激动得紧，但还是残存了一线理智。他知道自己跟B现在这个姿势莫说暧昧，就是实锤了的恋爱关系，万一这时候路过一外人把声控灯踩响了，简直能尬出三室一厅。
　　何况B脸皮儿那么薄，肯定接受不了。
　　他腾出一只手，抬起贴在他胸膛上的B的脸颊，用指节轻轻刮了刮B的鼻梁，然后用近乎耳语一般地声音提醒B：“宝贝儿先进屋好不好？”
　　B耳根顿时红了一下，然后才如梦方醒般掏出钥匙开门。进门后的一瞬间，二人顿时如同快速流畅的舞蹈动作一般再次纠缠在一起，继续他们此前在案发现场没有尽兴的那个吻。
　　这次不需要向刚才那样仓促小心，A吻得疯狂，B吻得也拼命。也不知多了多长时间，A这儿才收了闸，原因别问，问就是再这么下去就得出事儿。B倒是也不贪恋A唇舌的温度，只是又将脸埋进A怀里。
　　于是A就感到自己的胸口湿了一片。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B的脸，轻轻地擦了B眼角的泪水：“怎么又哭了？”
　　B没说话，这段时间，他确实觉得自己太多愁善感了，自从A出事儿以后，他就整日对这起案子牵肠挂肚，一方面想着赶紧将犯罪嫌疑人早日捉拿归案，更主要是早点找到A的下落。
　　那天他得到A已经牺牲，甚至被不法分子分尸的消息的时候，真的是整个人都崩溃了。一个在他心中那么正直、乐观、坚定、勇敢的男人，强大到几乎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摧毁，就那么被几个人间蝼蚁给分丨尸了。他总是忍不住去想，A的身体是怎么被他们割成一块一块的，是用的砍刀还是斧头，他们又是怎么把A沉尸河里的。B从业这么多年了，各种血腥残忍的例子他都见过，生而为人，他固然会为这些被害者感到悲伤，但他更多的会想着怎么将凶手绳之以法还被害者一个公道，只有当血肉模糊的背后是他自己深爱的人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被害者的家属在面对真相时会那么歇斯底里，甚至不明是非。所有A身上受的伤害都像是割在他自己身上一般，把他的魂儿也割成一块儿一块儿。
　　因此当他重新看到A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探究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分开了。

　　饶是B仅仅是靠在A身上哭了一次，A虽然心疼，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B对他来说有近乎撒娇一般的吸引力，这使得他本来就已经燥起来的身体愈发地难以控制，只能轻轻地撤一步以和B保持一定距离。
　　结果B一把就把他又拉了回来。
　　A觉得眼下的场景简直就跟他们别人说的总裁小说似的：
　　这个男人简直是在玩火！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可能把B给这啥那啥的！
　　但是他不能操之过急，一是怕吓着B，二是B今天已经很累了，他心疼。
　　所以他只好跟B说让他抓紧洗漱沐浴，要不然明天上不了班儿了。B先是嘟囔了一声说“不想离开A”，过了会儿才不情愿地走开说“你可别走了啊”。
　　搅得A心痒痒了半天。
　　谁能想到在警队里那么冷峻一人私底下是这样！
　　B洗漱完A也跟着清洗了清洗，然后二人就平静地躺一张床上睡了。B本想在上床之后好好跟A聊聊天，结果A在身边的安心感和滔天的疲惫让他很快就睡着了。
　　A看着B恬静的睡颜，觉得既欣慰又心疼。这人睡熟了之后还搂着自己不放，越来越像个小孩儿了。
　　B醒来已经过了上班的点儿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想来是这阵子太累累病了。要搁以前，这点轻伤肯定是不会让他下火线的，不过现在局里也就剩点收尾工作了，什么都没A这事儿大，所以他决定难顶请一次假，多陪陪A。
　　诶等等？
　　B突然意识到自己怀里的触感变了，重新变成了一条狗！
　　B一下子惊坐起来！
　　难道A的归来都只是他的想象？
　　华子归根结底也只是他的警犬？
　　就在他疑惑时，“华子”下了床，不知道从哪叼过来一根笔和一张纸，然后叼着笔别别扭扭地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我是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