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降临在身边》不知飞羽

15、第 15 章

　　“请给我颜料和纸笔。”

　　黎安和从手机里抬头，一眼就看见天使向他摊开白净的手，理直气壮地要求道。

　　他身体往后，靠了靠沙发：“那些书上没有教你，找监护人要东西得低三下四地拜托，而不是这样仿佛我欠你什么的表情吗？”

　　“书上只说要说‘请’。”时羽确实不太懂，“那么，我该怎么说？”

　　“先说说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没有正经用途的东西，我可不会轻易给你买。”恶魔学着电视剧里看过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

　　“班长通知明天的美术课要用。他说需要自备颜料和纸笔。”时羽一五一十回答，“我没有这些东西，去问了朋友从哪里得到。他说我应该找我的父母。”

　　时羽没有父母，只有一位和他不太对头的监护人。

　　“美术课……”

　　黎安和试图从记忆里扒拉出听说过的美术课是什么样，想了半天也只得到了模糊的印象，无法判断具体用多少颜料，用哪种纸笔。

　　他没把这问题放在心上：“这里没有现成的颜料和纸笔，明天我会让司机小王给你买。”

　　“嗯。”时羽继续问，“那么下次我需要什么东西，该怎么说。”

　　如果是正常的监护人，大概会告诉他表现得不要那么强势那么冷淡，摆出副可爱可怜点的样子，说些好听的话就可以了。

　　但黎安和盯着面前一无所知的天使，一挑眉毛，咧开嘴笑起来：“你得学会求我。”

　　“求？”时羽歪歪头。

　　“没错。要恭敬、认真、陈恳地求我大发慈悲，帮帮无能无力废物的天使。”恶魔带着恶劣的笑意说着，“像是对待你们的主那样，然后我就会施舍你一点儿东西了。”

　　少年天使沉默了一会：“……这是必须的吗？需要你的帮助就必须要这样做？”

　　“当然。”

　　“我明白了。”时羽转身即走，半句话都不再说。

　　这让等着被求的恶魔一头雾水：“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恶魔是和我们合不来的生物。”
　　时羽看了眼监护人，眸光清亮，“我不想有求于恶魔，不想为了恶魔的帮助舍弃信仰、尊重与自由。恶魔不适合成为我的监护者，等管理局的人来，我会再次向他们申请更换监护人。”

　　听前一句面色还沉了一下的黎安和，听见后一句立马有些慌神。

　　他比谁都清楚，要是接下了管理局的任务却因个人原因出了差池，下场绝不会多好看。

　　尤其他还有把柄握在管理局手上，要是被阮昔那个小人知道，肯定免不了要再被威胁一番。

　　“等等！”

　　时羽停住脚步，听见身后的人用一种温柔过头的声音说：“咳咳，刚刚那都是开玩笑的。我只是想检验下你最近学习人类知识的成果，看看你理解了多少。实际上你说请就足够了，只要用途正经，被监护人向监护人要点东西不算什么。”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说。”黎安和挤出个笑，“不用客气。”

　　少年天使扭头，盯着他那僵硬的笑一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的偏见误会了你，抱歉。你不是书上说的不合格的监护人，恶魔也不都是以伤害他人为乐的人，我不该以刻板印象看待你。”

　　“……呵呵，是啊。”

　　黎安和勉强回应道，心里直犯嘀咕——要不是这天使才来人间没多久，他真的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稳稳拿住他死穴的样子，完全是个标准的天然黑。

　　这念头一出，他下意识自我反驳：怎么可能！那可是天使，万千世界中著名的纯洁种族，怎么可能会出这种倾向。

　　正想着，那位天使的声音又传来：“还有一件事，恶魔先生，书上说以暴力的方式教育孩子是不正确的。如果我下次做出什么，希望你能告诉我如何改正。你散发出的那种粘稠的元素力让我很不舒服，请不要再那样做了。”

　　“……哦。”不好欺负了。

　　一时气闷的恶魔开始对自己接下这个拖油瓶感到些许后悔，同时也对人类社会这个大染缸表示谴责——看看这才几天，一无所知的笨蛋天使就学会这种事了，待久了还了得！

　　尚且不知道监护人的想法在这一刻和某些认为自家孩子被坏朋友影响的家长重合，时羽倒是觉得自己逐渐适应人类生活了。

　　没有再被请家长、学会了基础的社交用语、得到了老师的称赞、交到了一个朋友。

　　最初那本图画书上的内容已经完成大半，剩下也记在了脑子里，他不怀疑能否在这里好好呆着。

　　唯一令他不安的是——仍然没有回去的线索。

　　最近看到的航空书籍里说人类进化到如今，飞出地球也是上个世纪才发生的事情，甚至人类还没有成功达到在外星球生活的水平。

　　当时他看着那行字愣了很久，头一次感到了些迷茫。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他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时羽不知道答案。

　　这份感情或许稍微影响到了他。

　　所以这节美术课老师正滔滔不绝讲课，他却听着听着走了神，试图回忆当初掉落时的具体情况。

　　只是没等出有用的细节，就不幸地被当场抓住。

　　当时老师若无其事地用教鞭一指：“……好，我们讲完了莫奈所属的印象画派。接下来是实践环节，那边那位这节课一直睁着无神眼睛的同学。”

　　被指了的时羽眨眨眼：“我？”

　　“对，就是你。黎时羽同学。”美术老师笑了起来，俊逸的眉眼一颦一笑如画中人活了起来，引得前排的学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们班的上一位美术老师休产假没有来，这位自我介绍叫做梅飞英的老师是这学期新来的。
　　这位新老师虽然是男性，却留着充满艺术家气息的长发，且个子高挑、身材瘦削，还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一登场就成为了全班的焦点。

　　很难说大家听课这么认真有几分是热爱学习，有几分是热爱美色。

　　就连梅飞英站在讲台上发号施令都比其他老师多出一分优雅的意味：
　　“黎时羽同学，你到前台作画，剩下的同学在各自的画布上根据题目要求作画。”

　　这个时代并不轻视艺术教育，几乎每个有条件的学校都配置了专门的音乐教室、美术教室，以供学生们上课学习。

　　美术教室的座位是一人一座，间距较大，方便按照课程摆放课桌或者画框架。这节课每个学生面前摆放的就是画框架。而老师所在的讲台位置除了一面方便书写的黑板和用来放映的多媒体器材，其他器具与学生差不多。

　　比如此刻，黑板旁边就摆着一面边长一米的白色画布，用来做示范。

　　梅飞英再次强调了下印象派的画法，接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下几个大字，面朝学生，一拍手：“……注意不要糊弄任务，这节课下课我会选出新的课代表，并且之后将这些画收上来作为你们的作业。这些作业的分数将构成你们期末成绩的一半，所以如果平时没有好好完成作业的话，即使期末得了满分一百分也不可能及格哦。总之，请各位好好努力吧！”

　　被请到讲台上的时羽看着那几个新鲜出炉的粉笔字呆了一下。

　　题目——家。

　　“家？”他下意识念出声。

　　“对。”梅老师微微一笑，“‘家’。不仅是单纯的房子，还有对家的印象，能产生联系的事物，什么都可以。最重要的是，不能局限自己的想象。”

　　“你应该明白家是什么意思吧？”

　　“嗯。”

　　时羽在那张空白一片的画布前坐下，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出了一个颜色，拿起笔开始在画布上涂抹。

　　那仿佛是个信号，整个班级逐渐安静下来，只有笔刷在纸面轻轻扫过的沙沙声和颜料打开的轻微声响。

　　这样全身心投入的场面维持了有十分钟，直到有人无意间抬头，看了眼台上那人的画布为止。

　　“他在画什么啊？”

　　每一个看见黎时羽画布的人都会感到惊讶。

　　不同与其他人或画人，或画物，黎时羽的那片画布上，整个被涂成了漆黑的色泽。

　　深沉的、冷寂的黑色。

　　已经有人开始猜测这是不是故意和老师对着干了，以往也不是没有故意扰乱课堂的学生不给面子地画出奇怪的东西。

　　“他真的知道这个主题的意思吗？”祝温书无奈扶额，“还是说他不会画，所以随便画了个纯黑面糊弄老师？”

　　荀深也抬头看着那副纯黑的画，微微拧眉：“或许都不是。”

　　话音落下时，台上的少年开始在一片漆黑中点缀其他颜色。沉郁的紫弥漫在黑之上，暗调的蓝如云般覆盖，显眼的粉破开沉寂，清新的黄附着其上，纯粹的白点亮黑暗。

　　宛如施加了视觉的魔法，那双手所到之处，一个朦胧却美丽的场景缓缓浮现。

　　“那是……”

　　不知何时，班上再度安静，所有人望着那副原本漆黑的画出神。

　　贯穿漆黑的银蓝河流周围散落无数光点，磅礴恢弘的紫金光雾盘踞周围。一点裂开的光源从黑暗诞生，如神明的注视，静静在最高处遥望。背光的球体边缘映出崎岖的轮廓，有模糊的影子披着纱衣穿梭。

　　最后一笔点在光源中心，如同为龙填上的一眼，俾睨又宽厚的目光仿佛自高处落下，笼罩整个画面。

　　少年盯着这幅画，轻声道：“天空之外的天空，世界之外的世界，此世的遥远触碰不及的地方，有着我的永恒——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