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梦镜两面之巡游篇》夜游星

22、二十二、浮光花开遍时间尽头

　　他们来到一个只有梦中才能见到的地方，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金色与银色，金色是是永恒不落的夕照，银色是漫山遍野的如星星的碎片一样的花。
　　“这里，他们还会追上我们吗？”潇潇问，心中的担忧让美景也不能吸引她的注意了。
　　“在这里，他们追不上我们，但我们不能呆太久。”
　　“为什么？”
　　“这里通向永恒，越过一个界限，我们就无法回去了。”
　　“这是黑洞？”
　　“这是时间的尽头。”
　　云息用受伤的右手轻轻拉着潇潇，带她走到一座小山丘上，他们坐下来，坐在梦幻的银色花海中，面对着炫目的金色落日。
　　“云息，你知道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吗？”
　　“浮光。”他又说：“浮光花，是生命里那些美好的时光凝结而成的。”
　　潇潇靠在云息的怀里，想：
　　要是我们就这样一直到永恒，也是好的。
　　但她知道不能。
　　良久，她的心终于足够安宁，她鼓起勇气，说出这段时间来一直想说的话：
　　“云息，我们和僭主投降吧，我不想再看你受伤了，与其被追杀，还不如我们一起被驱逐出梦境，我只想让你活着，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再记得。”
　　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云息一时未开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叹出：
　　“我也在想办法，只是我怕我太自私，你不愿意接受。”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接受。”
　　他的嗓音低哑，哀婉动听：
　　“如果记忆被所有人遗忘，就是不存在，如果一个人忘记，另一个还记得，那就是真实。”
　　云息转过来，左手抓住潇潇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
　　“我不能让我们的过去消失，让我做那个保留这些记忆的人罢……我……”
　　潇潇怎知，保留记忆的那个人要背负多么沉重的心灵的苦痛。
　　“你要怎么做？”潇潇觉得有些奇怪。
　　云息变得冷硬起来，可他此刻的冷硬，又是多么巨大的悲凉，那是心如死灰的冷。
　　他说：
　　“把宝藏留在这里，我把你带给僭主。”
　　“如果他要杀我呢？”潇潇只是随口一说，却伤害到了云息。
　　他的眼睛，像一只羊那样，温柔、美丽又哀伤。
　　“在我死之前，你不会。”
　　“会发生什么？”
　　潇潇轻声问，她又靠回他的怀里，或许她已经太累了，或者，她早已为最后的分别做好了准备，从云息受伤的时候开始，从雅芬和骆应延离开的时候开始。
　　“你会忘记一切，不再记得梦中发生的事，即使偶尔你进入梦的世界，醒来之后就会全部忘记，就像很久之前一样……就像……很多人一样。”
　　“我会忘记你？”
　　“嗯。”
　　“你会记得？”
　　“嗯。”他的声音已轻的几乎不可闻了。
　　潇潇一时不再说话。
　　云息要她死，而他活着。
　　她想起那年冬天，在结冰的灰色河边，潇潇说，她希望自己是那个死去的人。
　　爱一个人不该是自己死去让对方活着吗？
　　而云息说：
　　你之所以希望自己死，是因为你无法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
　　她明白云息的心了。
　　她试着去想象云息的感觉，发现自己不敢去想。
　　因为——太痛苦了！窒息一般的痛苦！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亲吻是多么肤浅，他给予她的爱与守护如海洋般博大深沉，怎能是用两三个文字就能描述的……
　　“云息，我们在这里多呆一会再走，好吗？——猫导师走了，现在你也要走了……”她哽咽起来。
　　“不要难过，潇潇……”
　　云息温柔地拥住她。
　　“我虽然不在了，可我教你的事情会化作你的一部分，永远陪伴你，还记得我教给你什么？要爱自己……”他絮絮说着。
　　……爱自己，豁达地对待生死，在生的时候，要有自由丰富的头脑，突破框架去看、去想和去完成无限的事。
　　潇潇记得，她永远都会记得。
　　花钟花园，他们的幸运草花田。
　　《百年孤独》和《爱丽丝梦游仙境》。
　　那些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
　　春天他们去市里游览，他们开车去参加皇甫先生的生日。
　　夏天他们第一次相遇，他送她生日礼物，他们去山上看星星，他们坐在台阶上吃蛋糕。
　　秋天他们和猫导师走在落叶的马路上，下雨的夜晚在图书馆门前避雨，失眠症时期，在图书馆的屋顶上，她枕着他的腿睡到星星快要落下。
　　冬天的雪夜，他握着她的手，送她回宿舍，洁白的路面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印。
　　潇潇怀念着这些点点滴滴的时光，想到她会永远失去这一切和他有关的记忆，哭了起来。
　　云息捧起她的脸，给她抹去抹不尽的眼泪。
　　“别哭……你哭的时候我会心疼。”他的眼眶隐隐湿润。
　　云息哄她，慢声细语：
　　“记得雪儿公主和精灵吉尔吗？雪儿公主在现实中找不到吉尔，但在水中的倒影里，他就在她身旁。
　　就像一个孩子会离开他的童年，我只是一个陪你长大的朋友……”
　　潇潇透过眼泪直直看他，坚定地说：
　　“你不是。”
　　潇潇渐渐不哭，她想安宁地和云息看日落。
　　云息又说：
　　“我在星空中给你挂一个星系吧，在那里，我们创造属于我们的世界。”
　　潇潇握着云息的手，她从他的胸膛间抬头看他。
　　“云息，我……我……”
　　云息只是微笑：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不想听我说么？”
　　“好，我听着。”
　　潇潇坐起来一点，抱住云息的脖子，在他背后展开手掌——那里有一只小玻璃瓶，里面还有半天的时间。
　　她的手绕过他的脖子，把那半天的时间喝了下去。
　　在金色的时间的尽头，时间停止了。
　　潇潇把空了的玻璃瓶扔进浮光花海，她转头看向云息。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时间。
　　此时的云息，是一尊美丽的塑像。
　　他微微向她这边偏转头，半垂眼睫，目光安宁沉静，那一双能够纳入月光星辰的明眸，仍聚拢着光芒。
　　因为他要听她在耳边说那句话，他浅浅笑着，唇角轻扬，眼睛也含了亮晶晶的笑意。
　　潇潇凝望着静止在时间中的他，抬起手，轻轻的、一寸寸抚摸他的脸颊。
　　他的鼻梁，线条优雅，潇潇在军训时的树下第一次细细看他时就这样认为。
　　他的皮肤，白如象牙，在金色的落日里被染了一层温暖的金。
　　潇潇抬起头，吻了吻云息的眼睛。
　　“我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着一个生着翅膀的天使，驾着白云缓缓地驰过了天空一样。”

　　作者说：
　　悲哀的根源在哪里？
　　似乎就像是——僭主：我要控制世界。云息：我不允许你剥夺自由。潇潇：我不要云息受伤。——最后潇潇消失了。
　　……最后都推到了僭主身上，这个象征邪恶、无形、强大的力量。
　　悲哀的根源在哪里？
　　在有些悲剧里，俄狄浦斯——命运。命运也是一种无形的、不可言说的力量。
　　在普通的故事里，主人公因为意外（疾病、灾难）离去，因为难以冲破的力量（来自他人）的干预，如此种种。
　　我大概就是想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吧。

　　番外：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星球

　　那年冬日，在纷繁杂乱的世界里，有一个网站刊登了一个名为《新一类恒星系统？神秘无线电信号令天文学家困惑》的文章。
　　云息和潇潇站在虚空中，他们脚下是一个缓缓自旋的浅绿色星球。
　　云息对潇潇说：
　　“丫头，这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星球，你希望它是怎么样的？我们一起来创造它。”
　　潇潇说：
　　“我不想让它像我们的现实一样，我希望它是一颗有魔法的星球，天空中要有两个月亮——金色的月亮和银色的月亮，嗯……再来一条发光的带子，就像我们的银河一样……
　　它以前也是一颗月亮，但是后来因为什么破碎了，就叫它“白月”，是它的破碎把魔法带到了星球上！
　　星球上要有精灵、还有普通的人类，我还要在这个世界建造一座时间塔，塔中住着学者，他们记录星球的历史……”
　　云息微笑着说：
　　“不要着急，慢慢来。我们永远都会在这里，看着我们的星球，不要去想留在现实中的灵魂，有我们，他们的悲哀也得以补偿。”

　　2020.12-2021.1.19
　　夜游星

　　作者最后说：
　　我总是这样，失去与补偿。
　　真正结束了。
　　再见，云息和潇潇，我心灵的老师，和眉眼飞扬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