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梦镜两面之巡游篇》夜游星

18、十八、兵升变

　　“还有十分钟。”
　　雅芬看了下时间，提醒道。
　　“我只能先做假设……”
　　云息目光落在展开的信中所写的规则上，他思考时紧抿唇，面容犹如雕塑一般线条分明，暗含一种魄力与魅力。
　　他手指向“占位”，又指向“界河”。
　　“游戏一旦开始，我们之间就不能相互联系。”
　　雅芬说：
　　“也许我能在我去过的地方留下讯息。”
　　云息点头：
　　“但不能保证，当我接收到你留下的信息时，它没有被其他人更改过。”
　　他继续说：
　　“但我觉得，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我们可以处于同一个空间、同一个时间。
　　界河两岸共同组成一个完整事件，所以我猜测——界河两边对应格是在同一个空间，只是时间不同。
　　每一格停留时间为一小时，所以每格所在的空间发生的事件时长是两个小时，两岸各走一半。
　　如果我们能出现在河两岸的对应格中，或许会有一瞬间相见的机会。”
　　雅芬垂眼思考着，潇潇懂了一半。
　　“潇潇，我拿到的棋子是马，雅芬是车，你是兵，你虽然不能跳格走，但是，按照国际象棋的规则，你有一个办法……”
　　“啊，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
　　雅芬在一旁恍然微笑，看向潇潇。
　　“你可以成为皇后！”
　　潇潇不解。
　　云息耐心地对她解释，但他的神情让潇潇知道这是一件重要的事：
　　“游戏开始以后，你就一直往前走，走过界河直至到底线，到底线的兵可以升变成后，这就是“兵升变”。
　　这样纵、横、斜八方你都能走，你变为皇后之后，就待在对岸的这里，等我把行走顺序告诉你。”
　　潇潇一脸茫然惊愕，但她明白了云息要让她做什么，她小声说：
　　“兵升变？能行吗？”
　　云息面沉如潭水，在这一块休息区的晦暗灯影下，他的双目明亮若星，那是一种在极不确定的冒险中超脱的自信。
　　“在博弈游戏里，往往需要孤注一掷才有获胜的可能。”
　　所剩时间无几，云息又与雅芬约定了交换信息的地点，接着，三人出发向楼外走去。
　　走第一步棋后，潇潇就剩下了自己，她往前走了一格。
　　这一格是一个秋天的早晨，路上掉满枯黄的树叶。
　　潇潇知道最后需要找到每一格的棋盘，于是在这一格停留的一个小时内，她便寻找棋盘的位置。
　　走了一段路后，潇潇便暗自心惊：海边有一座两层的木楼，旁边竖着一根旗杆，白底红边的旗面上赫然是一个“酒”字。
　　她猛地想到在睡衣派对上见到的那个贵族舞会，联系到昨天她和云息坐在春天的樱花树下，仿佛抓住一点：岛上的时空是错乱的。
　　可是……潇潇看着酒店外坐在外面木桌旁的布衣男子，一看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江湖人士。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
　　可规则里明明写着：在任何一格不能询问时间。
　　她手里还拿着来自神秘岛主的信，她低头看了一眼，仿佛那是流落异时空的地图及指南手册。
　　还有一点，潇潇仍然穿着睡衣派对时的白色兔子图案睡衣。
　　潇潇路过那位江湖人士，偷偷他瞄了一眼，只见对方眉心拧着疙瘩，不知是往事不堪回首还是酒太难喝。
　　店内倒是很安静，没有其他客人，果然孤岛上的酒馆生意冷清，柜台后的小二腰间系了一条白毛巾，潇潇一见他的打扮毫不意外，她在古装电视剧里看过嘛。
　　电视剧诚不欺我。
　　“客官，要来点儿什么？”小二笑着看她，又略微奇怪地看潇潇的装扮。
　　“我想问问……这里是否有一盘棋。”潇潇开门见山道。
　　小二愣神时，她又加了一句：
　　“棋盘，有吗？”
　　“有。”小二缓缓点头：
　　“十年前曾有两位异人在店内对弈，一位石匠将棋盘刻于大石上，就在店外右转二十步处。”
　　潇潇谢过后出门去寻，果然见有一张石桌上刻着棋盘。
　　更加神奇的是，棋盘上只有一枚棋子，正是“兵”。
　　潇潇站了一会，心下明白了游戏的玩法，便准备前往下一格。
　　当她走向第三格时，潇潇明明迈过马路，但一踏入第三格的区域，却发现自己像走了穿梭门一样返回到第二格，潇潇又走了一遍，还是在第二格，然后她明白过来——第三格被其他人“占位”了。
　　这下潇潇就开始犹豫：这一步她选择不走，还是横走一格再向下？最后她听从了云息之前的吩咐，不走。
　　到第四步时，潇潇走到了第三格。
　　在第五格，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这次潇潇等了三次，还是被人占着，她便心急起来，后悔自己应该横着走一格，可她看不到整个棋局，也许另一种选择的下一步会被占十次。
　　她叹了口气，就一直等着，同时想不知云息那边情况如何。
　　潇潇按照约定，一直往下走，她走过森林——“界河”，来到了时间逆流的另一岸。
　　因为潇潇是直着往前走，所以她未来踏入的区域在空间上已经是走过的，只是发生的事件不同。
　　为了万无一失，潇潇还是先去找棋盘的位置，她在河边遇到一个旅行者，一头毛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而旅行者跪在河边掬水喝，喝完水后他拉着毛驴走开，潇潇听见那人唉声叹气：
　　“好渴啊，我太渴了！哪里能有水喝……我一整天没有喝过一口水了……”
　　潇潇又遇到一个在树下哭的小女孩，潇潇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小女孩指着头说：
　　“我被石头砸了！”
　　潇潇低头，周围没有一块指头大的石子，她准备离开时，转过身看见一个看起来就很邪恶的小男孩握着一块石头跑过来，在潇潇吃惊的目光中，把石头砸向那个已经不哭了的小女孩的脑袋。
　　石头滚在地面上。
　　潇潇好像明白了一点界河彼岸时间如何倒流。
　　她不能理解，但她又能理解——受云息的影响，她已经学会了挣脱所有的束缚去自由思考，她知道，她之所以不能理解是因为她的大脑在时间顺序流淌的世界中形成。
　　而她理解的，正是自己思维的这种界限。

　　潇潇不免碰到占位情况，最多的一次，她停留了七轮，让她甚至觉得占位的那个人是不是想来自己这一格，于是两方在不能交换信息的情况下僵持着等下去。
　　这一格，潇潇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像宫殿的地方，当她从修剪整齐的草坪走向大门时，门前身着银色盔甲的士兵恭敬地低头，为她推开大门。
　　潇潇在心中想，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坚持下去，完成云息交给她的任务。
　　于是她勇敢地迈入宫殿大门，门内是宽阔而金碧辉煌的大厅，一条镶金边的红毯从门前一直铺到最前方的王座。
　　王座两边有身穿华贵长袍的人，看起来像是中世纪的教主，两人手里各捧着东西，因为距离太远潇潇看不清，而长长的红毯两侧围聚着贵族，似乎就是那个舞会上的人们，他们纷纷面带笑容看向潇潇。
　　“恭喜您成为皇后。”
　　“恭迎皇后。”
　　她走过之处，女性贵族都对她行屈膝礼，男性则鞠躬。
　　她仿佛脚踩的不是地毯，而是云彩。
　　好久，潇潇才收起脸上的震惊，镇静下来，明知这是场梦幻的游戏，心底却升起一种奇特的喜悦、自豪之感，于是接下来的一段路，潇潇竟然也能面带礼节性的笑容，假扮着皇后的模样，向那些对她行礼的宾客贵族们，点头示意。
　　这真是一场神奇的游戏！
　　潇潇穿着白兔图案的睡衣，一步步走上台阶，向那高处的王座走去，现在她看清两位教主手捧着什么了——一顶金色的皇冠，和一件披风，披风上放着权杖。
　　噢，权杖，达利，潇潇忍不住想。
　　她走上去后，两位教主便来到她身旁，示意她转过身面对台下，潇潇照做，而他们一人为她戴上金色的皇冠，一人为她披上缀满星星的深蓝色披风，并将权杖交到她手里。
　　“现在您是皇后了。”两位教主同声说道。
　　接下来，乐师奏起音乐，台下的贵族们开始跳舞。教主退下。
　　她的加冕仪式结束了。潇潇看着权杖想，没想到我还能在游戏里做一次皇后。然后她去寻找棋盘的位置，她的任务完成一半，之后便是等待云息了。

　　云息将所有信息都写在一张纸上，上面清楚地标注了潇潇需要行走的顺序，甚至每格中棋盘的位置也写了说明，他拿着这张纸，等待着时间——到他们能相见的那一刻……
　　在收集信息的过程中，他已经知道两岸同一空间在最后会有一段短暂的重叠，他要在那有限的时间里把这张纸交给她，但愿潇潇那边一切顺利。
　　终于，时间到了。
　　下一刻，头戴王冠、身披缀满星星的披风的潇潇已拉着他的手，眼中充满不舍，她在对他道别，又有身负重任的承诺般的庄严，她说：
　　“云息，我现在就走，你等我。”
　　云息早已对时间逆流的这岸见怪不怪，他于是对潇潇微笑：
　　“你要一个人去完成，加油，游戏结束后我们再见。”
　　但潇潇没有走，她挽着他的胳膊走在草坪上，她把她手中的权杖递给他，让他拿着。
　　潇潇说：
　　“我这一路走了十一格，横着还不知有几格，你居然能把这么多破碎的事件全部连起来！云息，你真厉害！”
　　云息说：
　　“这其实不难，更像是一个具体的猪排问题，你要是听过我讲的逻辑学课，也能做出来。”
　　“我记得你给学生们出过猪排问题，太狠心了！”
　　云息淡笑，说：
　　“我曾经花了一个下午来做这道题。”
　　这时他们走到了宫殿门前，潇潇转过身握住他的双手，急切地问：
　　“怎么样？你找到路线了吗？”
　　云息把记录着的纸交给她，说：
　　“别着急，还有一会儿时间，我陪你走一走吧。”

　　作者唠叨：
　　最后这句话，除了“逆流时间的事件发生方式”，其实更是对我自己说的。
　　故事就要结束了。
　　他们要离开我了，从此成为我的回忆。
　　还有一会儿时间，还有一段路。
　　……陪伴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