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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蝼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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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和两个教士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穿着体面的男人快步走到查尔斯面前行礼,自称叫劳斯,本辖区的治安官。两个教士见到地上,腿上开了一个洞的男人,脸色齐齐一变。
查尔斯问他们:“这人,你们认识么?“
教士们对视一眼,犹豫道:“不……”
查尔斯最烦别人当他傻子,暴喝一声:“说实话!”
教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认识。”
查尔斯命令劳斯:“好,将人带走。”
劳斯自然是认识地上这位的,闻言左右为难,看看查尔斯,又看看地上那位,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查尔斯见状,心想一个小小的治安官都不把本王子放在眼里,可见教皇的势力如今猖獗到了什么程度,当下拔出腰间的长剑,驾在治安官的脑袋上,一字一句道:“把、人、带、走。”
劳斯吓得屁滚尿流,生怕王子殿下一怒之下把自己一刀砍了,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这就把人带走……”
教士不甘心主教大人就这样被带走,问道:“敢问殿下,我家大人犯了何罪?”
查尔斯一脚将人狠狠踹翻在地,恶声道:“本王子不开口,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教士和治安官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让随从骑士把人抬走了。心里却盘算着,赶紧给教皇通风报信,让教皇来处理查尔斯这个棘手的麻烦。
就在这时,耶泽来了。
治安官脸色一变。耶泽·尤利安可不像小王子那么好糊弄。
耶泽身后跟着圣殿骑士团,统一金色披风,白色铠甲,面罩遮脸,气势惊人。
圣殿骑士团成立的初衷,是为了保护那些去东方圣城罗德维加的朝圣者免受海盗和劫掠者侵袭。自法里安二世以来,东西方圣城的摩擦逐渐加剧,自发去东方朝圣的人也少了。皇帝就把圣殿骑士团收入皇室麾下,圣殿骑士团俨然成为了皇家骑士团。
治安官见到这群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圣殿骑士团就腿软。
还没开口说话,圣殿骑士团的人已经过来,不由分说把犯人抢走了。圣殿骑士从头到脚都被铠甲包裹,金属铠甲面具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这里由我们接管了。”
见到耶泽,查尔斯有些意外,他可还没来得及通知他。
耶泽淡淡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征求他的同意。查尔斯耸耸肩,意思是“随便。”
查尔斯随着耶泽离开,走到考文特花园外面的时候,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查尔斯的肩膀:“做的不错。”
查尔斯:“?”
他做什么了。
见耶泽的目光轻轻从考文特花园里好奇往外张望的女人脸上略过,查尔斯立刻严肃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喂,别无视我!”
*
圣母大殿。
高达十米的厚重雕花大门缓缓拉开。红衣主教罗伯特在两排白衣执事的簇拥下缓步而出,走向停靠在大殿广场的马车。
一个红棕色头发的白衣执事准备来扶他。
罗伯特年事已高,但上个马车还是没问题的。他拿眼风扫了一眼这个没有眼力的执事一眼,沉声问:“你是哪个教区上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青年从善如流的答道:“我是凯尔特教区上来的,昨天刚被调来到这里。”说完,退后一步,条直缕顺的站好了。
圣迦耶那的宗教势力极其复杂,光圣迦耶那就有七个教区,每个教区设置一名枢机主教。枢机主教之间是平等的,最大的是教宗。在整个圣迦耶那,除了教宗,枢机主教最大。枢机主教又分为三个等级:主教级,司铎级及执事级。
主教、司铎和执事说是上下级关系,但毕竟都在一个堂区工事,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搞的太僵也没必要。这个年轻的执事在没和他打招呼的情况,就这么被塞进了他的堂区,又想到凯尔特那片是皇室的地盘,罗伯特虽然心里不爽,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你回堂区吧,不用随行了,我要去城外办一趟事。”罗伯特随便打发道。
青年毫无异议,语气恭敬:“是。”
直到主教的四轮金漆双头大马车离开视线,白衣执事才轻轻“嘁”了一声,转身大步跨入了圣母大殿。
一回到大殿,他就把身上这身碍眼的衣服脱了,露出里面深灰色的军装制服。他的眼睛是浅碧色的,像透光的翡翠玛瑙,几缕红棕色的刘海垂在额头上,为硬朗的脸部线条增添了一丝柔和。
大殿里的人早已经被遣散了,霍德三步两步拐过走廊拐角,来到二楼的藏书室。他推开高大的实木书架,被书架挡住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魔法阵。霍德张开五指,手摁在魔法阵上,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忽然从中间裂开,出现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小门。
霍德把执事白袍扔垃圾似的,随手扔在书架后的地上,穿过了小门。又经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才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
门打开了,一个女人匍匐在床上,长发遮住了头部和肩膀,头埋着,看不清脸。
霍德关上门,在门边的软椅上坐了,但即使坐着,他的后背也没塌,肩部和腰部成一条笔直的线,一看就是受过严苛军人训练出身的。
“想清楚了没?”
女人不说话。
霍德想起自家殿下交代过不能使用暴力,要让她主动忏悔。话题就一转:“那个老头给你什么好处了?”
“放我出去。”女人慢慢坐了起来,长发随之散开,赫然卡拉·莲。
霍德又重复了一遍:“想清楚了吗?”
卡拉·莲被关了好几日,虽然他们在饮食上没有亏待她,但她还是每天都睡不安稳。闭上眼睛就是主教大人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手里滚烫鲜红的镣铐下一秒就印在她的脸上,她捂着脸尖叫着,但还是抵不住那块滚烫的烙铁狠狠压在她的皮肉里,直到戳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他会这么做的,一旦被他发现自己背叛了他,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卡拉·莲想到这个结局就肝胆欲裂。恐惧有时候会变成最强大的力量,禁锢一个人的心灵,包括她的嘴巴。
“你们死心吧!我是不会站出来指控主教大人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卡拉·莲说着便不管不顾地往门那里跑,她要逃出去,然后向主教大人忏悔,告解,对,还要乞求,她也是受害者,她被人关起来了,她什么也没做,她必须乞求他的原谅。
门被施加了魔法禁制,卡拉·莲感觉自己的手还没有碰到那扇薄薄的门,整个人就被弹飞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啊——”她狂躁不已的大叫着,“你们是谁——凭什么关着我——啊——”
霍德头疼万分,这次任务又搞砸了,他简直无法面对自家殿下那张冰山似的脸。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将大喊大叫的女人劈晕了,轻轻放在床上。然后用魔法拨通了耶泽的通讯。
“殿下。”
耶泽一听霍德这蔫了吧唧的声音就知道事情没办成,也没指责他,只说了句:“晚上我亲自过去一趟。”就切断了通讯。
霍德觉得很愧疚,身为耶泽的副官,他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劳驾殿下亲自来审问。他觉得自己可能明天就该递交辞呈了。
*
“卡拉·莲女士,十七年前,你的父亲抛弃了你们,远走他乡,娶了别的女人为妻,并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你十四岁的时候瞒着你的母亲,偷偷跑去找过你的父亲。可是他没有让你进入家门。你怒气之下,失手把你醉酒的父亲推进了河里。”
圣母大殿密室的房间里,卡拉·莲的脸惨败一片,她死死注视着前方的金发男人,声音粗哑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是他告诉你的?”
“你亲手谋杀了自己的父亲,恐慌之下,你连夜逃回了家乡。恰好也在当晚,你的母亲被一个变态缠上了,那个人当着你的面虐打,折磨你的母亲。你见到这一幕,虽然心里一直不情愿这个九岁就把你卖到妓院的女人是你母亲,但你还是出手了。你拿绳子从后面勒死了那个男人。”
噩梦般的回忆再次浮现在眼前,卡拉·莲原本以为这些事会永远腐烂在她的记忆深处。没想到再次被当面血淋淋的掀开已经结痂的伤口。
“闭嘴!闭嘴!都是他们的错,他们该死,男人都该死!”她浑身颤抖着,两眼遍布红色血丝,歇斯底里的大叫。
“你的母亲当场就就昏了过去。你双手沾满鲜血,以为自己死定了。就在你最绝望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他救了你。他向你保证只要以后乖乖为他做事,他就不会让人把你送上绞刑架。这个男人就是罗伯特·德·肖恩,坎特雷的红衣主教,是吗?”
淡淡的嗓音一落下,莲就立刻叫了起来:“不是的!我不认识什么主教!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我走!放我走!”
之前为了防止她撞墙或者自残,霍德拿绸布绑住了她的双手和双腿。此刻,卡拉·莲在床上疯狂扭动着身体,试图从床上跳下来。她的半个身体都趴在了地面上,曾经美丽姣好的脸憔悴,脏污,神情扭曲而疯狂,完全不见了当日在审判庭上的性感和骄傲。
耶泽这个人似乎也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就这么冷眼看着。倒是一直站在旁边的霍德忍不住骂道:
“卡拉·莲,你的命运从一开始就不是你能左右。你为罗伯特买卖儿童,供他猥亵玩弄。那么小的幼童,你怎么下得了手?你难道就没想过,假如你有一日成为母亲,自己的孩子被抓去供人侮辱取乐,你又是怎样的感受?恐怕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吧!”
“呵呵,母亲?”卡拉·莲忽然停止挣扎了,冷笑道,
“我才九岁,我的母亲就把我卖给了妓院,你以为那是我第一次干这个?我六岁时她就让一个男人爬上了我的床,我也痛啊,我哭了整整一夜,又有谁来理我?那时我还会想我的亲生父亲,我想如果他没走,一切会不会好一点。所以我辛苦攒钱,终于在十四岁那年攒够了路费,我瞒着所有人,拿着我全部的钱,偷偷跑去找他。我那时想,如果他愿意见我,还认得我是他的女儿,我就跟着他生活。我再也不想回去那个地方……可是他呢?他喝醉醺醺,根本记不得我是谁了!他还想轻薄我,我打了他一巴掌,他就掐着我的脖子把我往冰冷的湖水里按。我能怎么办?我也想活下去啊。”
她一双满是不甘、痛苦、恨意和悲伤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霍德,一字一句道:“我想活下去,这有错吗?你告诉我,你们这些贵族,恐怕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千方百计想活,上帝却总是把你往炼狱里推的感受吧?”
耶泽淡声道:“这个世界的苦难和幸福一样多,上帝的公义不因苦难而减少,也不因幸福而增多。你以恶行报复恶行,罪恶只会累积,不会减少。我接下来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之后,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卡拉·莲的力气似乎都在刚才的挣扎和情绪激动里消耗殆尽,她跌坐在地上,头无力的靠在床板上,听到耶泽的话后,宛若呓语般喃喃道:“重要吗……我站出来,真的重要吗……”
耶泽的视线却在今晚第一次端端正正落在了她的身上,语气依旧寡淡,却清晰有力:“卡拉·莲女士,你站出来作证,这件事情,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