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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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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狱的建筑风格尖锐、富有层次感。高耸城墙,每幢房子几乎都有尖顶,远远望去,整个第五狱像一片黑色的针林。
第五狱的主城是罗斯城。
罗斯是一个生产暴力、崇尚暴力的城市。这里最高大的建筑不是当地的是市政厅,也不是歌剧院和广场,而是歌罗西姆竞技场。
赌博业是罗斯城主要的经济支柱,其次是竞技。
贵族,好赌者,贪婪者,亡命之徒,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人不要命的往罗斯城来,在这个罪恶之城留下一夜贪欢的痕迹。
罗斯城城门口石柱上的箴言,出自现任魔王之手。
——暴怒者在此处相互肉搏,撕咬皮肉,浑身血肉模糊但永远无法停止。
撒迦走出酒馆,来到阿特尼街。
阿特尼街是罗斯城的主干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就是占地七千公顷的歌罗西姆竞技场。
这里的居民都认识他,路上不断有人向他脱帽致意。
撒迦没有走到尽头,而是在路口拐了个弯,朝人骨教堂走去。
人骨教堂的看守立刻迎上来,向他恭恭敬敬地行礼:“陛下。”
老者浑身裹在灰袍里,深深佝偻着腰,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
撒迦淡淡道:“祭台。”
“请跟我来,陛下。”
老者走到书架上,将架子上的烛台逆时针拧了一圈,又顺时针拧了一圈。
“磕哒”一声,沉重的书架往里打开,里面黑黢黢的,隐约可以看到有石阶通往下方。
沿着台阶而下,台阶不高,走了不到五分钟便到了平地。一入到平台,迎面而来的是正面的人骨十字架。墙壁四角是人骨堆砌成的竖状烛台。
老者走过去,将壁灯一盏一盏点亮。他们下来的台阶两侧的墙面,凹进去的地方是一堆人骨圣杯。在正中央的位置,是四座骨骸堆叠起来的枝状烛台。
人骨十字架前,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站立,仰着头,似乎在认真打量十字架上的人骨。
男人月白色的长发垂落在腰际,身形高瘦。
“当年神派基督下凡拯救世人,你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神问你原因,你说人是泥塑的肉身,是下贱卑劣的存在,不配得到福音的恩赐。如今,你却遵守着《红海条约》,去人界都要偷偷摸摸的,这还是我认识的撒迦么?”
男人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他的眼瞳是罕见的浅金色,配上月白色的头发,整个人像是透明一样。他的眼睛睁着,眼里却没有焦距。
撒迦没有理会沙利叶的挑衅,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不是你盗走了金枝?”
沙利叶哈哈哈笑起来:“我被你关在这里,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瞎子,你竟然怀疑我能逃出你的魔法结界,和彼列的看守,去万里之外的挪得之地,盗走神最后一件宝物?撒迦,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沙利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偷偷干了什么。”撒迦冷冷道,“别在我面前耍心机。”
“哦?我干了什么?”沙利叶笑的肆无忌惮,那双没有焦距的空茫的瞳孔,直直地看着撒迦:“陛下,您的关心让我受宠若惊。我记得您说过,‘所有未曾使我毁灭的,必将令我更加强大’(注1),我一直都非常敬佩您,所以一直记着这句话。”
撒迦嗤笑一声,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低的笑了起来。
沙利叶脸色难看:“你笑什么?”
撒迦悠悠地说:“沙利叶,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假。”忽然,他无声凑近,贴着沙利叶的耳朵轻声道:“当年你喜欢我父亲,喜欢到偷偷在他的水里下药,我父亲信任你,毫无防备,喝下了那猛药。谁知道,即使这样,我父亲也不愿意上你……”
“闭嘴!”
沙利叶勃然变了脸色,嫉妒,怨恨,疯狂在清秀的脸上交织,竟是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撒迦,你给我闭嘴!”
撒迦愉悦地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
“沙利叶,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
沙利叶脸色阴森,没有说话。
撒迦好整以暇地走过去,撩起他脸颊边的白发,轻声说:“像一个无可救药的妒妇。”
沙利叶没有焦距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一拳狠狠挥向撒迦那张可恶的脸!但拳头在撒迦面前一英寸的地方堪堪停住,沙利叶整个人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坚硬的祭台边缘。
撒迦慢慢走过去,看着半边脸被长发遮住,狼狈不堪的沙利叶,目光慢慢从戏谑调笑变成一种夹杂残忍的怜悯。
“沙利叶,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么?”
沙利叶喘着粗气,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腥甜血气。
他已经习惯了撒迦的反复无常,甚至还有兴致回答撒迦的问题:“神说,自大和傲慢是这个世间最可怕的罪恶。”
撒迦忽然像个疯子似的大笑起来。
“沙利叶,这就是你挚爱的神教会你的东西么!可笑!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可笑的笑话!”
沙立叶闭上眼睛,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他的声音紧绷,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撒迦,你这个疯子。”
撒迦蓦然伸手,掐住了沙利叶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来。
“沙利叶,我再说一遍,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撒迦俯身,说的话残忍而冷漠:“——是爱。”
……
……
“红牢就是红堡地牢,是距离卢肯公爵府500米外的一处旧的废弃地牢。”弥章指着临时绘制出来的草图说,“红牢从上到下共有三个区域,结构呈环形,最下也是核心区是C区,最上面是A区。”
“每个区域的入口有两名守卫,传送梯处也有两名守卫,加上巡逻守卫,每层区域的守卫总计有十个人。”
“越往下,守卫的级别越高,也越厉害。这些守卫都是卢肯豢养的士兵,我之前偷袭卢肯府的时候和他们交过手,格斗很厉害,万一碰上了,要尽可能避免和他们近身搏击。”
“希诺为我们偷到了核心区C区的钥匙,打晕了卢肯并且给他喂了安眠的药,我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天亮了卢肯醒来,我们的行动就会被暴露。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分头行动。”
距离红牢两百米外的废弃建筑物里面,弥章,兰洛,希诺,还有四名健壮的游猎族鲛人,八个人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同时朝对方一点头,就各自分散在夜色中。
……
A区,铁门围成的牢房旁边,两名守卫就着昏暗的烛火聊着天。
“天气开始变潮湿了,凛冬前的雨季要来临了。这个地方又阴又冷,凛冬来了可有的好受的!”
“湿气倒不成问题,就是这该死的气味令人难闻。这群东西吃喝排泄,倒是方便,可苦了我们这帮兄弟!”
“可不是么。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在我看来就是一群魔鬼!早应该下地狱里去,也好过被玩弄的命运!”
“哥哥,我害怕。这是什么地方。”
走廊尽头的牢房里,锁链锁着一名鸟身人脸的少年。他的背后,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尖尖脑袋,正紧紧缩在鸟人少年的怀里,瑟瑟发抖。
“加娜,不用担心。我们明天就能回到上面了。”
“真的吗。”
“真的。”
“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上面,有时候我宁愿像这样,能够和哥哥待在一起就好了。”
“加娜,放心,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鸟人少年加洛一下一下抚摸着妹妹毛茸茸的脑袋,一边安慰着。然而,他心里也有点害怕。他在王后手下办事的时候出了差错,王后一怒之下就把他和妹妹关进了这座废弃的地牢。
红堡是王后的哥哥,也就是卢肯公爵的所有物,这里关押着所有犯了罪的奴隶,还有一些被卢肯买来,见不得人的异宠。
牢房狭小黑暗,里面没有烛火,也没有油灯。只有在墙壁顶端开了一个洞,猎猎作响的风声在他们的头顶呼啸。
黑暗中,加洛靠在墙上,仰着头注视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目光茫然。
前路是断崖,后路是沼泽,但只要和妹妹在一起,他就不会孤单了。
为了加娜,他一定要振作起来。
这时,走廊尽头的谈话声消失了,加洛没有在意。已经凌晨了,守卫可能去上面交班了。很快,就会有另外一批守卫下来值班。
然而,过了片刻,他始终没有听到脚步声。内心正疑惑着,脚步声响了起来。
被改造为鸟人后,他的听觉和嗅觉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这个脚步声很轻,落地点是整个脚掌同时落地,这是为了避免脚跟着地的响声而故意做出的。和守卫大兵那种随意又粗犷的踩踏方式完全不同。
——来的人不是守卫。
加洛瞬间提高了警觉,他轻声摇醒了正要入睡的妹妹,捂着她的嘴巴做了一个‘不要发出声音’的手势。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音是快走到牢房门口了。与此同时,加洛还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哪里来的水?
加洛抱着加娜站起来,紧贴着最里面的墙根站着。脚步声到了门口,借着走廊另一边微弱的火光,加洛看到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的站在牢房前。
水流声又响起来了,紧接着的是锁扣打开的‘咔哒’声。
门开了。
后面那个人影走进来,前面那个人影继续往下一个牢房走去。来人也没料到加洛没有睡着,在和角落里的加洛对上眼神后,两个人都愣了愣。
尽管这个人全身都罩在黑袍里,加洛还是认出了他。
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蓝色眼眸,他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