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前任他对我念念不忘》爬树的缅因猫

3、杀祸

　　希诺觉得阿爸阿妈最近有些反常。
　　阿妈整天眼睛红红的，看见他就立刻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悲伤欲绝的模样，或者不愿意和他呆在一个屋。
　　阿爸整天往外跑，回来的时候带着几个不认识的叔叔，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希诺很不高兴，但问阿爸阿妈发生了什么，他们又不告诉自己，搞的他非常郁闷。
　　就这样五日过去。

　　这天，希诺陪着蒙娜去集市置办货物，回来的路上又遇见了他的死对头—西斯刚塔三人组。他们正在广场上玩抛铁球游戏，沉重的铁球在他们巨大无比的臂力下，像个轻巧的黑色珠子，被甩来甩去。
　　老实讲，希诺有点小羡慕。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身形瘦弱，身上没有浓密的毛发，皮肤也是光滑细腻的，稍微一揉搓就会发红，一点都不能抵御外来的伤害。

　　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非常自卑，也非常厌恶这样的自己。
　　为什么他和其他人不同呢？
　　为什么他没有健壮的身躯，强健的体力，高大的个子呢？
　　看着同龄人都跟一个个小铁塔似的，在竞技场上跟着勇士们的脚步，竞相角逐，而自己却只能被阿爸阿妈抱在膝盖上，小心翼翼怕别人碰伤的时候，他真的恨透了自己的弱小。

　　“喂，小鸡，把铁球扔过来。”
　　西斯刚塔令人讨厌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明知道希诺力气小，还让希诺把铁球扔回去，摆明了想欺负他。
　　铁球就在他脚边，但希诺一动不动，盯着越走越近的三人组。蒙娜提着篮子在旁边簌簌发抖，偷偷扯他的衣袖，声音细细的：“希诺，我们快回去吧。”
　　“叫你捡球，听到没有？等等，我忘了，小鸡你这么弱，连个球都捡不起来，是不是啊？”
　　三人组同时大笑，把周围正在玩耍的巨人孩子也吸引了过来。

　　希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毫不惧怕：“西斯刚塔，看来你的小鸟不疼了？早知道那天我该踢重一点的。”
　　西斯刚塔脸色发青，脱口大骂：“小娘炮，臭婊子，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打架，耍阴招算什么英雄？”
　　希诺笑了，“英雄”这个词从西斯刚塔的嘴里出来，简直就是对英雄的侮辱。

　　“对付你这种人，只适合用阴招，光明正大地打架，你配吗？”
　　西斯刚塔一听，顿时气疯了，额头青筋浮现，棕色毛发根根立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把希诺撕碎。但奇怪的是，他似乎想到什么，竟硬生生把这口恶气咽了下来，反而挤出一个邪恶而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鸡，你知不知道你快死了？”

　　以前西斯刚塔骂他的时候，也经常诅咒他去死，所以希诺并未觉得奇怪，只是惊奇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恶霸西斯刚塔居然学会忍气吞声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皱着眉头看着西斯刚塔：“你又想玩什么把戏？警告你，别再去找莉莉的麻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看你这么可怜，我要么把莉莉让你玩两天好不好，让你也尝一尝那美妙的滋……”
　　西斯刚塔话没说完，希诺已经一拳揍了上去。

　　回到家时，天已全黑。希诺身上挂了彩，衣物也脏了。他先是一声不响去屋里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物，才去东屋找他阿爸。
　　东屋里，烛火只点了一盏，衬得周围十分昏暗。朱利丝也在，两人分别坐在桌子两侧。幽暗的烛火恻恻跳动，阿爸阿妈的脸在光线下显得愁苦而颓丧。

　　见他进来，朱利丝朝他招了招手，希诺走过去，靠在她怀里。
　　“是不是又和西斯刚塔他们打架了？”

　　希诺不想撒谎：“他们骂莉莉，我……”
　　“混账东西！整天满脑子都是莉莉，说了她是人家的未婚妻，要打要骂轮不到你插手！你倒好，不是打架就是闯祸，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你以为你是谁？！”

　　雷格突然的发火让希诺有点发懵，一开始他还紧闭不语，听到后来气性也上来了，当场大声吼了回去：“莉莉是我的好朋友，我要保护她！西斯刚塔把她当奴隶看，我就是要狠狠教训他！”
　　“只有强者才能出头，你每次打架受伤回来，有没有考虑你阿妈的感受？！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伤心？！我有多伤心？！”
　　“…………” 希诺倔强地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阿爸，对不起，我不该打架。但西斯刚塔太过分了，这个混蛋说我快死了，要把莉莉借我玩两天，让我死前过个瘾，在他眼里，莉莉连个奴隶都不如，我不能……”
　　“你说什么？！” 雷格突然打断了他，抓着他的肩膀厉声问道。
　　“我说莉莉……”
　　“不是莉莉，西斯刚塔说你什么了！”
　　“他说我快死了……”
　　雷格颓然放开了他的肩膀，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族人都知道了……大祭司他答应我……”
　　“阿爸，你怎么了？”
　　“希诺，你阿爸他身体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屋，乖。”
　　***
　　希诺回到自己屋里，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往床上一摔，脸朝下一动不动。过了一会，他感到脚踝传来毛茸茸的触感，让他一阵发痒。
　　他翻了个身，把脚边的呼噜兽抱了起来，先是撸了撸它雪白柔软的毛，然后双手把它高高举起，对着它说道：“卢卡，你说阿爸阿妈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他们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呼噜呼噜。”
　　“但阿爸又不肯告诉我，我都快急死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呼噜。”
　　“卢卡，你去哪儿？回来，别乱跑——”
　　呼噜兽不知怎么了，忽然从他的手中挣脱，从窗外跳了出去。
　　希诺：“！”
　　呼噜兽胆子小，平时希诺从来不敢把它抱出去，都是放在屋里，偶尔趁没人的时候才会带它去野外放风。现在外面天这么黑，它不小心被人踩到了或者捉走了怎么办？
　　希诺二话不说，穿上鞋子就跟着跑了出去。

　　“族长答应我会在献祭前保守这个秘密，可如今，全族的人都知道了。我们的计划，看来得提前进行了。” 东屋里，传来雷格沉重的声音。
　　“今晚就让希诺走吧，让蒙地带着他，穿过迷雾森林，跨过死海，去人界避难。”这是朱利丝的声音。

　　希诺抱着呼噜兽，隔着一扇窗，在屋外僵住了。
　　阿爸阿妈在讲什么？他怎么完全听不懂？为什么要把他送走？

　　“迷雾森林是我族禁地，族人不敢踏足。蒙地是唯一知道那条通往死海近道的人，他能带着希诺穿过森林，可是死海非死人不得跨越，我实在是担心……”
　　“雷格，希诺不走，结局是必死。送他出去，至少有一线生机。我相信儿子是有福的，他一定能逢凶化吉，躲过这场无妄之灾！”

　　“朱利丝……”
　　“雷格，当初我俩因情私奔，被族人追赶至迷雾森林深处，差点被恶兽夺命，奄奄一息的时候，是恩人救了我们。他用尽幻术救了我们的命，自己因灵力用尽而死去，唯一的请求便是让我们保护好希诺这个孩子。我不能生育，百年来，我已将希诺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这次灾祸，我比任何人都心痛，不舍得送希诺走！可是，可是，我的希诺还那么小，我不愿意他送他去死啊……！”
　　“朱利丝，你说的对，不能再犹豫了，今晚就让蒙地送希诺走！”
　　语声渐息，然后是雷格推门而出的声音，紧接着是朱利丝压抑的哭声。
　　希诺抱着呼噜兽，浑身僵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屋中。

　　这一夜，下起了小雨，后来雨声渐大，变成了瓢泼大雨。
　　希诺一夜未睡，瞪着眼盯着床顶，反复回想着阿爸阿妈的话。先是极度的震惊，后越想越难过，不由泪水滚滚而下，浸湿了整张脸。
　　阿爸阿妈深夜在屋里密谈，门是锁的，他根本无法推门而入。他也不敢大声喧哗，进去哭闹，他知道阿爸阿妈做的这些事，一旦让别人知道，他们就有危险。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雨一直下，暴雨把屋顶砸得劈里啪啦响。希诺听着雨声，透过四方形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由深蓝变成漆黑，又从漆黑变成深蓝的时候，屋门从外面打开了。
　　“希诺……希诺……”是他阿妈的声音。
　　希诺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

　　他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在朦朦胧胧的黑暗中，看见阿妈背后站着阿爸，阿爸旁边还有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高大巨人。
　　“阿爸，阿妈，我没有睡着。你们晚上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希诺的声音在颤抖，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继续说下去：“族长要把我献祭给天神，你们爱我，疼我，才不想让我死。可是我逃了，你们怎么办，你们会被族长处死的！”
　　说到后面，已经是哭音了，希诺狠狠吸了一口鼻涕泡，小小的声音异常坚定：“你们不走，我便不走。我宁可死，也不愿拖累你们！”
　　“傻阿诺……”朱利丝早已泣不成声了，她抚摸着希诺的脸蛋，手控制不住地颤抖，“阿爸阿妈是纯种巨人，不管生死，注定属于挪得之地，我们是穿不过迷雾森林的啊！”
　　希诺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阿诺，你跟着蒙地叔叔，今夜就出发，蒙地叔叔是阿爸的好朋友，他会照顾你的。” 雷格红着眼睛，强忍着悲伤说。
　　可是，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呢？
　　“那我也不走，要死一起死！”
　　“啪——”希诺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他捂着脸，愣愣地看着朱利丝：“阿妈……”
　　这是朱利丝第一次动手打他。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阿爸阿妈的话！” 朱利丝满眼血丝，低声咆哮道。
　　“我……” 希诺的泪水滚滚而下，喉咙哽咽，边抹着眼泪边断断续续地说：“我…舍不得…离、离开你们……我…不、不想…你们……死……”

　　“傻阿诺，阿爸阿妈不会死的，你其实本不属于这里，早在十四年前，我们就应该放你走了。是阿妈的私心，才把你留在身边。你本是人族，有自己的亲生父母，人界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是时候回去了……”
　　“你骗我，对不对，你想让我走，才编出这个故事来，我不走，阿爸阿妈，我——”希诺说到一半，后颈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歪头倒在了朱利丝怀里，小脸上犹带着泪痕。

　　“朱利丝……”格雷看着把希诺打晕的朱利丝，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蒙地——！”朱利丝大吼一声。

　　蒙地走上来，小心翼翼地把希诺抱在怀里，看着朱利丝。
　　“现在就带他走——我要以你的命向我起誓，保护我儿的安危，直到死亡夺走你的生命。”朱利丝哭着说。

　　蒙地抱着希诺，单膝下跪，低声念动古老的咒语，金色符号同时在希诺和他的手腕上出现，然后他拔出匕首，往手指上一划——
　　鲜血低落在金色符号上，逐渐融为一体，形成一道环状的血色纹路，刻印在希诺瘦小的手腕上。
　　若有人看到这一幕，必惊呼出声：竟然是结命之环，巨人一族最古老的禁术。

　　朱利丝抖动着嘴唇，崩溃地捂住脸，失声痛哭：“把他带走——现在就走——”
　　雷格走上前，将妻子拥入怀中，同样不忍再看希诺一眼：“蒙地，你们走吧，越快越好，争取在明日子时之前，穿过迷雾森林。”
　　蒙地一言不发，抱着希诺就奔入了漆黑的夜中。
　　屋里，徒留下撕心裂肺却压抑万分的哭声，久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