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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祷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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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瑟,可以了。”
以诺重新站回拉冬的脊背上。兰瑟从鼻子里重重冷哼一声,收回“水链”,瞥了以诺一眼:“如果是我,我就把这条蠢龙扔它们的地狱火湖里,烤上三天,总会让它学会什么叫听话。”
拉冬似乎能听懂兰瑟的鲛人语似的,愤怒地从鼻孔里喷了把火。
以诺怕它和兰瑟又打起来,对拉冬说:“你去帮查尔斯。”
拉冬不爽地耸了耸鼻子,往查尔斯那边飞去了。
有个小孩似乎被吓傻了,呆呆地坐在废墟里看着他们一动也不动。兰瑟走到小孩面前,冷冷地盯着她。
小孩:“?”
可能是被兰瑟吓的,小孩愣了会,反应过来后嘴巴一扁,开始嚎啕大哭。
“哇哇哇哇——鬼哇——”
兰瑟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一颗五彩的糖果,指尖一弹,糖果准确无误地砸入了小孩衣襟前的兜里。
小孩呆了呆,满是脏污的小手从兜里掏出那颗彩色糖果,小心翼翼地来回翻转,又低头舔了一下,确定是真的糖果后,裂开嘴笑了起来。
“瑞文——瑞文——”
一个妇女从后面跌跌撞撞地跑来,小心翼翼又惧怕地看了眼远处天边的“黑云”,她看不到兰瑟,抱起孩子就跑。孩子在母亲的肩头被颠的跌跌撞撞,纯净无暇的眼睛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兰瑟,歪了歪脑袋,冲他笑了一下。
兰瑟:“……”
以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难得见你这么高兴。”
兰瑟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皱了下眉:“我们不去帮忙没问题吗?查尔斯一个人搞不定吧…”
“查尔斯那边混魔不多,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才是混魔的大本营。”
兰瑟等了一会,见以诺说完后迟迟不动,便说:“走啊,傻站着……”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什么?”
以诺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什么。”
“你一个人在那里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兰瑟的鲛人尾化为两条人腿,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蓝色的虚影中,漂浮在以诺的前方。
“对了,混魔的大本营在哪?”兰瑟回头。
“亚夸的王都,巢城。”
·
巢城。
黑色的城墙,成千上百条交错的道路,房屋弯弯绕绕,相互盘旋连接。巢城一眼看上去像个巨大的蜘蛛网,如果再在城里种一些黑荆棘,和地狱有的一拼了。
兰瑟:“……”亚夸不是水元素立国的么,这地方也太阴间了。对比之下,同样是水下世界的深海王都曼罗就是天堂。
混魔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现在已经是“鲛灵”的兰瑟十分不习惯地打了个喷嚏:“这什么味!”
“魅灵花的味道。”以诺边说边往前走,“这种花大量长在第二狱,混魔很喜欢拿这种花来炼香料,洒在衣服和日常起居用品上。”
兰瑟愣了愣:“你就这样进城?会不会太……显眼了。”
以诺点点头:“你提醒了我。”他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立刻改变了容貌和打扮。
兰瑟嫌弃道:“怎么变这么丑。”
以诺换了一身黑蓝色的双襟长袍,这是普通亚夸人的装束。亚夸国家位于海边,这边的民众肤色普遍偏棕红色。因为被混魔侵占,都城的上空笼罩着一层死气。
兰瑟走了几步便忍受不了这里的气味,钻进了以诺的剑里。
一路走来,竟是比地狱还要可怕三分的景象。
城中逆十字架林立,每一根逆十字架都是铁铸而成,顶端必然用长钉钉附着一人。被钉者有的已经死去多时,风干为白骨,有的还皮肉鲜活,脸上弥漫痛苦忧怖。
一张张或痛苦,或悲悯,或解脱的脸俯视着城中走过的行人,气氛惶恐而压抑。
以诺一路走来,很少见到活人。倒是见到了不少混魔如同幽灵般在城中游荡。
亚夸人是诺亚的后代,曾经人类中信仰最虔诚的民族。
亚夸是最后一个遭到魔族的劫掠的。他们被迫在城中筑造起魔族的雕塑,神像被推倒,信仰被洗劫。这种劫难,几乎等于灭族。
兰瑟忍不住骂道:“这群活该千刀万剐的魔物!”
每经过一具吊死在逆十字架前的尸体,以诺便停下来,为他们送上祝福。祝福所到的地方,那些纠缠不肯离去的怨魂,化作点点白光,消散于空中。
走进主城,以诺觉得自己如同走进了蜘蛛的腹内。
头顶交错的石梁将空间压的十分逼仄。
前方忽而闪出一人,拿着尖锐的箭矢不分青红皂白的朝以诺刺来,嘴里叫嚷着:“魔鬼,你们不得好死——”
以诺闪身避开,弹飞了他的箭矢,又在他的额心轻轻一点。这人疯狂迷乱的神情暂停片刻,化为惊惧,踉跄地跌倒在地。
以诺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扶起。他的神眼看见这人额头上有铜蛇的印记。
铜蛇是义人的标记。
“你握箭矢的姿势如同握笔,我猜你是以文字或绘画的谋生者。”以诺问道。
这人内心暗暗惊奇。眼前这位面容平凡,打扮质朴的青年人有种神奇的魔力,和他的目光对视那刻,内心的惊惧、忧怖、恐惧如同被清洁的水洗过,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宁静、平和以及淡淡的喜悦。
“我是一名画家,我叫塞巴斯提安。”
“塞巴斯提安,我看你胸前挂着十字架,应该也是神的信徒。神的诫命第一条便是,不可杀人。你为什么要拿着箭矢刺人?”
塞巴斯提安弯腰,将沾了尘土的箭矢重新捡起。
“我不想杀人,我只求解脱。这是我自我了结的工具。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决心,在死亡面前我还是胆怯了。我刺你,是因为误把你认成万恶的魔鬼。”
“你又为何想要自我了结。”
画家忽然哭泣起来,将破损泛黄的画轴缓缓打开。
“我以前是一名宫廷画家,诗人歌颂赞美亚夸的信仰的纯洁,我就用我的笔画下信仰的美好。国灭后,我也被迫流浪,我后半生在全地漂泊,见到的都是不洁和罪恶。杀人,奸`淫,亵渎神明的事情每天都在我的眼前发生。”
“时间一久,在我心中,我背弃了神。卑劣的我,蝼蚁般的我,居然开始怀疑神的公义。于是,我转而开始画罪和死。这是我唯一遗留的画作,叫《最后的审判》。”
“我原本是义人,现在我的罪孽反而越发深重。我自知自己没有脸再活下去。我知道你是天使派来惩罚我的,我不怕死,但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在我死后为我念一段祷文。”
画家说完,忽然将箭矢捅向自己的喉咙,流血倒地而死。
以诺将破损泛黄的画轴缓缓打开。
那画卷收拢时看着小,不料展开后内容极丰富,画卷长度足有半人高。纸张泛黄,上面用彩色油笔仔细描绘了几百位人物,人物的动作和表情各异,栩栩如生。人物之上围绕着几十位双翼天使,天使表情遍布哀愁,画面的中心是一个白色长袍的人,背后无翼,但全身笼罩圣光,面容看不清楚。
兰瑟问:“这画看着热闹,仔细一看,又怪压抑的。”
以诺慢慢收起画卷,说:“这是罪和死。上面每一个人物手中拿的东西,就是他们被杀的方式。而这个白色长袍的人,就是审判者。”
画面上的人物,有的拿着尖刺,有的背着铁钉逆十字架,有的手里拿着人皮。
“他在期待审判的到来。”
两人在微寒的风中沉默了片刻,兰瑟低声道:“这场浩劫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所有人都太苦了。”
算了下时间,距离审判,也不远了。
“马上就会结束了。”
将塞巴斯提安就地埋葬以后,以诺用树枝削了一个简易的十字架,轻轻竖放在坟墓前,为死者念了一段祷文:
我曾了解一切丧失了最高希望的高贵之人。,
而此时
他们诋毁一切崇高的希望。
于是他们毫无羞耻地及时行乐,得过且过。
“精神不过是骄奢淫逸。”他们如是说。
此时,他们精神的双翼已折断
现在他们四处爬行,将他们所啃噬之处弄的一片狼藉。
从前他们想成为英雄,
现在却仅仅是纵欲者
对于他们来说,英雄是一种折磨与恐惧
但是,我用我的爱和希望向你保证
灵魂中的英雄不死
神圣的希望不灭”
兰瑟在剑里默默的听着,直到以诺念完,他才出声:“你没有念天父,也没有提到神的名字。”
以诺沉默了会,忽然笑了:“神哪来的名字?”
兰瑟低声道:“你这是大不敬啊……”
以诺没有说话。如果给他扣一个不虔敬的罪名能让这些真正的罪行和恶行都消失的话,他不介意这么做。
“走吧。”
就在这时,一道急令传入他的耳朵,是守卫在无妄深渊的天使守卫发来的。
摩罗多打伤守卫,闯入了无妄渊底!
几乎是听到消息的一刻,以诺就往无妄渊赶去。
与此同时,无妄渊底。
时间呈现可怕的停滞状态。
铁灰色的尘埃烬雪纷纷扬扬飘落,时而上移,时而下落。
深渊底部悬挂着一座水晶冰棺,由浮动的尘埃烬雪拖着,漂浮半空,八十一条拳头般粗的黑色铁链从棺身伸出,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
一个庞大的身躯靠近了冰棺,狰狞的外貌,布满伤疤的肩膀,正是混魔首领:摩罗多。
“睡了那么久,还不醒来吗?”
“你的心可真大啊,魔王的位置说让就让了,自己本命的东西说丢就丢,你根本不配那个位置,也不配你的魔神格!”
“既然你自己甘愿放弃魔神格,不如留给我吧,魔界七大君主,他们几个在这个位置上坐的也够久了……”
水晶棺里,被深渊之力封印的黑发男人,容颜俊美,眉宇淡漠,面若冰雕,皮肤鲜活,和死气沉沉的深渊十分格格不入。
摩罗多恨恨地看了眼冰棺里的撒迦,忽然扬起手,一掌朝冰棺拍下。
哗啦啦——
铁链剧烈晃动,水晶棺椁裂开了一大条缝。那些裂缝如同蜘蛛网,密密麻麻地缠住了冰棺。很快,冰棺从里面,一寸一寸裂开。
摩罗多拖着冰棺,来到崖上。
以诺赶到无妄渊,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住手!”
但来不及了,摩罗多一掌已经往撒迦的天灵盖拍下。
碎雪纷飞,尘埃浮动,迷蒙了视线。
以诺冲过去,却被一阵巨大的魔法能量弹开,撞在山崖上,一时间疼的直不起腰来。
摩罗多哈哈大笑:“撒迦,我早知道你没死,你没想到也有今天吧!没关系,我今天就送你上路!”
以诺拼尽全力,从后面刺了摩罗多一剑。摩罗多发狂,全身肌肉膨胀,散发的能量再次将以诺冲开。
摩罗多这一下也用了全力,以诺掉落的方向,正好是深渊!
眼看自己要跌入深渊,以诺试图抓住什么东西。
但深渊是虚空,什么都是幻影。他抓住了一颗石头,那石头也是假的,只是一缕尘埃。
以诺直直往下掉。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被人轻轻借住,拦腰抱在怀中。
以诺不敢置信的抬头。
黑发男人正低头,朝他温柔微笑:“阿诺,这么多年,有没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