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挽昕

3、然而（下）

　　病床上的陈乐憔悴地让人心疼。听说她是因为哭得太久抽搐引起的心脏病发，送来医院之前一度停止了心跳。
　　林溪在门口看着陈乐，不觉为她难过，这样坚强乐观的女孩，是自己抢走了她的幸福。她放开严然的手，推他进去。
　　小溪，你确定，要我进去吗？严然犹豫地问她。
　　恩。林溪点头，虽然她知道，也许这轻轻一推，就把自己的爱情推掉了。
　　严然对她浅浅一笑，推门进去。隔着玻璃，林溪看到陈乐明显亮起来的小脸，写满了意外和惊喜。
　　他会回到你身边的，乐乐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三个月了……一直坐在病房外的陈可抱着头，沮丧地说。
　　林溪坐到他身边，安静着。
　　乐乐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诊断她活不过20岁。可是她一直那么乐观地活着，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一样努力生活。直到认识严然。陈可絮絮地说着，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眼神空洞。
　　严然答应做她男朋友的时候她那么开心，她告诉我，生命停在这最美的时刻她也愿意。可是小溪，我后来才发现，是你，一直占着严然的心。
　　所以你要把我从他身边带走是吗，你不觉得这么做，对我很残忍吗？
　　陈可默然，他站起身来看病房里笑着的妹妹，幽幽地说，为了乐乐，什么都是值得的……就算用我的生命去交换，也是值得的。

　　冬天来了。萧索一片。
　　乐乐躺在病床上很努力地笑，却难免地惹人辛酸。她的身体浮肿了，连日来的昏迷几乎要了她的性命。握着她无力的手，严然也是一脸心疼。
　　哥，我想吃绿豆糕。小时侯常吃的那种。
　　好，哥哥去买给你吃。陈可答应着转回身，微微趔趄了一下。他把林溪也拉出了房间。
　　布满血丝的眼睛叙述着陈可几天没有安睡的事实，为了乐乐，他已经是耗尽全部的精力了。可是上天并没有听到他哀求的声音，他妹妹的生命正一点点地抽离。
　　乐乐最爱吃绿豆糕了，特别是城西那家老店做的风味。林溪，一会儿你也要好好尝尝。陈可顾自往前走，一路絮絮叨叨。
　　陈可……陈可你还好吧？
　　嗯？哦，我很好。
　　明明知道他是骗人的，林溪还是觉得好受了些。那么严然那，这些日子陪在乐乐身边，看到乐乐这样，他的心里能好受吗？
　　算起来她已经很多天没好好和严然说过话了，虽然天天见面，却越来越陌生。林溪突觉悲哀，将手探入冰凉空气，慢慢郁结一层薄霜，麻木每一根神经。
　　这个冬天有太多让人哀伤的事情，乃至呼啸的北风，都像是一个心伤人的挽歌。从城西空手而归时，雪已经纷纷扬扬了。乐乐最爱的绿豆糕老字号早已关张，鲜红的酒吧招牌闪着炫目光芒。
　　乐乐……怕是没有机会吃到绿豆糕了。陈可话语带忧，吐露的白气在空中袅袅，他说，好多事就这样错过，我本可以早几个月就想到买给她吃的。
　　路面很滑，林溪一面听他说话，一面踮着脚尖走。有几只雀儿扑楞楞地跌到人行道边，埋进积存的雪堆里，引来林溪的感慨，有时候人还不如这些小动物顽强，人自己能把自己伤得满身心是痛。想着便停下脚步，小心捧起冻僵了的鸟儿。
　　陈可还在顾自说着，……所以林溪，我不想再错过了，不想让你回到他身边……我……林溪？转回身来看见她蹲在不远处抚着一只麻雀，脸部线条顿时软了下来，嘴角一扬，露出久违的笑容。可是才迈开步子，他突然瞪圆了双眼，凄厉的吼声惊落漫天飞雪：快让开！林溪！
　　只来得及看到他惊恐的眼神，林溪就被重重地推开了。倒地的那一刻，她听到沉闷的撞击声、远方的尖叫声……还有……天空里唱起的悲歌……
　　意识被抽离一般，林溪呆呆看着十几米外倒在地上的陈可，血液淌在雪地上的颜色是如此怵目和妖冶，林溪半晌才回过神来。
　　陈可……她喃喃。怎么还是有那么多鲜红的液体逃离他的身体，却找不到伤口在哪里，林溪见他一动不动的样子手足无措，只是跪在他身旁，轻轻抱住他，叫他的名字。
　　周围嘈杂一片，林溪俯下身，依稀听见陈可唤她小溪。再贴近他的唇，林溪听清楚了，陈可在说：
　　我爱你……小溪……

　　不该怪那辆轮胎打滑的车子的，也不该怪那天铺满路面的雪……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那么任性地蹲在路边，陈可他就不会有事……都是因为我……
　　可是，他不会回来了……

　　乐乐出院那天，林溪没有出现。她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看着严然搀着乐乐坐进出租车。白衬衫的严然，阳光下美好得一塌糊涂的严然，让林溪忍不住掉眼泪。
　　即将跨入车子的严然突然转过身来张望四周，最终还是失望地回身。
　　林溪从树阴下出来，车子已经远去，载着她想念的人。两个月的时间没见，严然瘦了许多，可还是那个美好的天使，纵使不再是林溪的了。
　　身体里跳动着哥哥心脏的乐乐，要幸福快乐啊，连同陈可的那份……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