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剪与手术刀》不更新不更新

11、异样

　　那句话语气并不那么凶恶，甚至还带着点拉家常般的亲切。但刀刃一点也不亲切，它向下走去，寻觅的方向或许是哪根动脉。
　　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说点什么，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如果他继续沉默，他的生命就会在此结束。但如果说得让这个留长发的人不满意，他可能死得更难看一点。
　　——“保安！”
　　男人即刻大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碰保安。
　　林今雨才终于反应过来，顺着男人话头大喊：“保安——！这个人耍流氓还想恶人先告状！”
　　叶海鸣一下收了手术刀，手上的力道还没放松。
　　这一嗓子不仅喊来了保安，还喊来了一群人来凑热闹。叶海鸣的社团和萧墨琰的社团更是全员到齐，比起撑腰更像是要群殴这个流氓。
　　漫展保安就是这个展厅的保安，是个常年看着不同展会的中老年男人。他先是把这群人打量一遍，像是要判断到底是谁欺负谁一样，才开口说：“哪个人要耍流氓？”
　　男人还要说话，叶海鸣警告似的按了一下刀伤痕迹，于是林今雨争取到先机，向保安控诉：“是这个人，假装要合照趁机耍流氓！麻烦把他带走！”
　　保安再次谨慎分析，萧墨琰见状补充：“耍流氓的是头发短那个。”
　　保安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小年轻仪表堂堂的怎么会干这种事”的表情。他示意叶海鸣松开耍流氓的男人，交由他带走。叶海鸣松了手，不动声色地向林今雨的方向靠了靠。
　　就在叶海鸣松手的一刻，男人迫不及待地把手腕举给保安看。“保安！那个人带刀，也是个危险分子！把他也带走吧！”
　　手腕上一个小却深的伤口表面还没结痂。保安看叶海鸣的袖口，也沾了血。所有人都看到那一小块血渍，一时间全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叶海鸣身上。
　　林今雨开始思考要说点什么为叶海鸣辩护，但叶海鸣却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个伤口估计早就有了，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虽然这种说法听起来就不可信，而且这估计本来就是他干的，就凭他去哪都带几把手术刀……林今雨想起那个鬼屋级别的密室逃脱，心情更加紧张，只能在心里痛骂几句那个密室逃脱老板纾解压力。
　　很像。她想。和那个密室逃脱时太像了。——我又被他救了一次。
　　她回过神来，已经被叶海鸣转了半圈，耳边就是叶海鸣的声音。“你看，被他欺负的女生身上也有血。”
　　林今雨看不到自己背后，但凭借周围人的反应她知道，她身后真的多出了一道血印。
　　而耍流氓的男人站在那里，面如死灰地看着叶海鸣，对方对他的眼神——是漠视，他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男人更恐慌了。
　　他要是知道，虽然叶海鸣戴着那副新买来的眼镜，但眼镜没有度数叶海鸣还是看不清，恐怕还不至于怕成这样。
　　周围的人也开始帮腔，或者说一种被点燃的状态，七嘴八舌地控诉起来。
　　“被揭穿了——被揭穿了！”有起哄的。
　　“啊，我刚才是不是也和这个人合影了？”也有担忧自己安危的。
　　叶海鸣社团的人喊得最大声：“好意思吗！欺负一个大学生你讲不讲武德？”
　　林今雨这才想起叶海鸣在社团里自称自己是大学生，连忙回忆自己有哪里穿帮——又一次回忆了个寂寞。尽管林今雨记忆力差到极致，但回忆是人的本能，林今雨难以克服的本能。

　　事情完全平静下来后过了五分钟，萧墨琰才终于鼓起勇气对叶海鸣说话。“那个，谢谢……”
　　叶海鸣认真回忆了一会，才想起来似的说：“没必要。”
　　林今雨笑起来。“一般这种时候都说没关系的吧？”
　　然后两个不爱说话的人没一个接话，再次陷入死寂。闹完这一通，也到了下午。有些 coser 和游客已经离场了。眼见没话可说，林今雨正好嫌弃这套层层叠叠的古装牵手绊脚行动不便，借了工作证出场外厕所换衣服去了。
　　然后场面更加死寂了。
　　“那个……叶……”萧墨琰试图搭话，卡壳在了对方的名字上。
　　“叶海鸣。”叶海鸣的眼神里有一种探究的神色，似乎想看看金鱼脑子是不是已出现人传人现象。
　　萧墨琰深吸一口气试图再次鼓起勇气。“叶海鸣……同学？嗯……您今天出的苏长然非常还原……”
　　“是吗。我没看过，是社团的那些人帮我准备的。”萧墨琰的神色瞬间暗淡，叶海鸣换气那段时间她的心情已经跌入谷底了。“我平时看国漫看得少，而且最近没时间。我本月的番都养了好几集没看了。”
　　萧墨琰的神色重新点亮了。“那您有没有兴趣看一下——”
　　林今雨回来时就看见萧墨琰眼睛放光地对叶海鸣输出安利，而叶海鸣听得认真，时不时还点点头。
　　估计在聊动漫吧，毕竟按照自己对他们两个的了解，在这方面应该会很有话聊。林今雨这么说服着自己，故意忽略了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她故技重施，绕了个大弯子从萧墨琰背后悄悄接近，鬼鬼祟祟的。萧墨琰正在拿手机翻找视频用来安利，叶海鸣抬起头来，与林今雨对视一眼，神情一下从警惕放松下来。
　　……他的视力怎么扑朔迷离的。林今雨想，明明那个流氓就在前面五米左右就看不清，反倒是她还离着十多米远就能看清楚。
　　她与叶海鸣对视一眼，使个对方可能根本就没看清的眼色，加快速度溜过去，在萧墨琰背后用力一拍手。
　　萧墨琰全身一抖，两秒过去才回头看向林今雨，冷酷无情但委屈得很。“你几岁啊？”

　　脱掉了 c 服的林今雨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自由，仿佛一只小鸟一样可以飞起来——
　　然后她说服两个游场游累了想看摊的人未果后，干脆自己飞出去继续游场了。
　　大约绕了一圈又回来，她心里也有些抱怨。也许是因为快散场了，场内 coser 和游客都已经不剩几个，有的已经像她一样换了衣服了。
　　于是她遇到那个摊位附近的那位 coser 时，神情格外惊喜，像抽出一张稀有卡。
　　不仅没换衣服没卸妆，又是个知名度极高的角色，而且这位 coser 的脸也对得起一身精致的衣服，大概说是纸片人立体化了都有人信。
　　对方非常好说话，林今雨拉着他连着合了好几张影，又郑重地道了谢，一路小跑回到叶海鸣和萧墨琰附近。
　　——虽然她不知道，但是萧墨琰就这么看着叶海鸣的视线锁在林今雨身上，牢牢锁了一路。
　　林今雨拿着手机要分享合照，叶海鸣突然说：“拍张照片吗？”
　　“可以啊？”林今雨似乎没有感受到什么微妙的氛围似的，“小琰也来拍吗？”
　　萧墨琰的求生欲总是格外旺盛。“我不喜欢拍照，你们拍吧。”她说。
　　于是叶海鸣拉着林今雨拍了好几张和之前的照片里的 coser 姿势表情都一模一样的合照，对比起来就像是把林今雨身边的 coser 抹掉换成了叶海鸣。林今雨将照片展示给叶海鸣看，他只是随便划了几下，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最终将页面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将手机还给林今雨，指着它要求发给自己。
　　林今雨对着照片放大缩小来回观察了好一会，也没看出这张到底哪里特别，突然灵感一闪，她发现自己这张的笑容好像......比其他的更灿烂一点。

　　场上逐渐也没什么好逛的了，几人就和社团的人一起坐在摊位附近，一到五点闭展跑得比飞还快，就像五秒后这里就要爆炸。
　　叶海鸣换了日常服装戴好眼镜，又帮社团收拾了一会东西，林今雨本着同居人的良心在出口等了他一会。社团人多，倒也不是很花时间，叶海鸣很快就走过来了。
　　“你不卸妆？”林今雨看见叶海鸣的眼角还残留一层红色，问。
　　“拿湿巾擦了……”叶海鸣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剩下的回家再弄。”
　　一时间好像戴了美瞳的水光和眼角的红晕似乎都有了答案，林今雨刚想问，叶海鸣打了个哈欠。
　　“你今早几点起的……？”林今雨把刚才想问的问题说出来。
　　叶海鸣神色疲惫。“四点。”
　　“一会回家吃点什么吗？”林今雨问完，又想到什么似的接道：“——不会你今天不仅没睡好还没吃饭吧？”
　　叶海鸣的眼神一半写着确定，一半写着“就这？”。
　　“你有问题吧！”林今雨一时间气到骂他，“回去好好歇着吧你！”说着就向路上招手，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靠过来，叶海鸣还没反应过来，林今雨就把车门打开，把他塞进去，把自己塞进去，把门关上，像个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冷笑话一样步骤分明。
　　林今雨报了小区名，就又和叶海鸣聊起来。“你和小琰还挺聊得来的？”
　　“嗯。”叶海鸣半侧着头，像是专心在看窗外的景象。
　　天还没黑透，天空呈现一种温柔的蓝色。万里无云，太阳已经沉到底，被层层高楼挡住看不见。窗外确实很美，林今雨生出一丝抱怨似的想。“那你现在再选，我和小琰，你想和谁一起住？”
　　她觉得她的语气确实足够开玩笑了，她也确实在开玩笑，但总有种异物感滞涩着她，拖累着她，让她没法那么轻松地说出来。
　　叶海鸣转过来，眯着眼睛看她，似乎是想知道林今雨到底在想什么。林今雨有些躲闪，刚想说当我没问过就听到了叶海鸣的回复。
　　“你。”叶海鸣似乎是没精神的原因，回答比往常还简单。“我和她不熟。”叶海鸣仍然是那副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神色，像是要记住什么秘密。
　　林今雨突然轻松了很多，对叶海鸣说：“我看看回家点什么外卖吧，今天也懒得做饭了。”然后她开始用比平时更快的速度浏览外卖界面，一时间觉得哪家都好吃，都可以。
　　好不容易选中一家，她想问问叶海鸣合不合适，转过头去却一下子连动作都放轻了。
　　叶海鸣垂着头，眼睛闭上，安静地倚在车窗上。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