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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逢〔三〕 ...

  •   小孩子之间很少有什么猜忌或者防备,距离总是很好拉近。帮江瑾年处理完伤口后,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就变得更加亲近了许多。

      林烟烟这才算是放松了不少,开始大大方方打量起这宫内的陈设来了,“这屋子都已经破损成这样了,你为何我去找匠人修缮一下。”

      “……这里太偏僻了,没人会来。”江瑾年的身体缩成一团坐在“吱呀吱呀”叫唤的床榻上,裹着林烟烟色彩张扬的绒袍。

      绒袍下的林烟烟穿着一袭红梅暗纹窄身袍,柔顺的乌发高高束起,被一根红飘带系着。手绑护腕,提着长缨枪,俨然一副威风凛凛的女军将穿着。

      “我得跟哥哥好好说说,这些个恶奴也太过欺人太甚了!”林烟烟愤愤不平,想起方才那个让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的宦官,以及食盒打翻后掉出的几片菜叶……

      这些个眼看人低的狗奴才,真该活活打死的!林烟烟心里有气,脸上也不自觉的因为情绪起伏而染上几分红。

      江瑾年第一次博得到他人的关心与同情,内心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那份欣喜感动里,似乎还夹杂了几分无地自容的狼狈。

      他也渴望过得到他人的嘘寒问暖,可当看到那个女孩眼眸里化不开的可怜时,却突然又疯狂的想要逃离。

      不想把自己这副凄惨可悲的模样被她看了去。他好像在怕,却也不知道再怕个什么。

      林烟烟大大咧咧的倒是没发现江瑾年垂着脑袋在床榻上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是抱来了那木凳,坐在了江瑾年的榻边想要继续和他搭话。

      “你这被子也太单薄了,你好歹是位皇子,就算一朝虎落平阳,那帮恶狗也不该敢这样苛待你的。”

      脱去绒袍后的林烟烟也感到了一股冷意,可这破宫殿里却是一块廉价的黑炭都不曾有。

      真是岂有此理了!

      “你跑来都没人寻你的吗?”

      江瑾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让自己有些不安的问题。若是她家人寻过来了,她就该走了吧……她家里人对她极好,肯定也不愿林烟烟再跑来和自己玩的。

      想到这,江瑾年的眼眸顿时失了光彩,手指下意识的扣紧了床榻。

      好冷啊。

      外面的风是又大了吗?怎么感觉就算裹上了她的绒袍,却依旧那样寒冷。

      话题被岔开,林烟烟想了想,摇头,“我是闹了脾气跑出来的,那到底阿兄应该来追我才是,可他竟然没来。”

      看着林烟烟有些气急败坏的表情,江瑾年一时有些拿不准她到底是希望自己的兄长追上自己,还是不希望呢。

      江瑾年很少能有揣摩一个人的时候,毕竟他平时也接触的除了送饭的太监,就是不知哪家娘娘派来偶尔过来瞧一眼自己死活的女婢,鲜少能遇上林烟烟这般灵动的人儿。

      “也不知道宫宴结束了没有,阿爹阿兄是不是要回府了,我可得赶在这之前回去。”

      “若是赶不上马车,宫门落了锁,我可就困在这里面了。”

      林烟烟想着,内心又转而变得焦急起来了,“你知道从这里回去的路吗?”

      江瑾年抬眼,他虽然不知林烟烟口中提到的宫宴在何处举办,但是他知道着冷宫在皇宫的最西处。若是一直往东走,就算回不到宫宴,那边宫道上往来的婢子也会多些,到时候让他们把林烟烟带回去就好了。

      但是……

      “不再多坐一会了吗?”江瑾年望着林烟烟,面上是说不尽的楚楚可怜,好像是被人夺了白菜叶子的小兔子,红着眼扒拉你的裤腿儿。

      这一走,可能就不会再见了。江瑾年想着,抬起手一把抓住了林烟烟衣袍的一角,借力从床榻上下来。

      每一动,背上的伤口都是一阵疼。可是江瑾年却咬着牙忍着,“我送送你。”

      林烟烟瞧着江瑾年宽大绒袍下的破烂衣衫,“外面很冷,你受伤了就在这里休息吧,明天我让阿兄来看你。”

      江瑾年固执的拉着林烟烟的衣袍不松手,“你不认得路,我带着你吧。”

      “你跟我说个方向就好了,我能找到。”林烟烟说着,安抚似的拍拍江瑾年冰凉干瘦的手上,“我会回来看你的。”

      说着,就像是小时候爹爹出征时被自己死死拉着爹爹战袍时那样,一用力,拨开了江瑾年青筋可见的手。

      就在江瑾年慌张的看向林烟烟的时候,却被猝不及防的感觉身体一轻。

      只见林烟烟双手环在了江瑾年的细腰上,然后用力往上一提,把人直接抱起,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不算是温柔的一松手——江瑾年一屁股跌坐回了床榻上。

      顿时,江瑾年感到又羞又恼,瞪着林烟烟却憋不出一句话来。

      “你好轻啊,一个男孩子怎么可以比女子还要瘦小。”林烟烟看似无意的话语,却狠狠地在江瑾年心口上插了一刀。

      “可得好好补补了,到时候别上了战场,战马一尥蹶子就把你甩下来了。”

      “别是还没和敌人真面交锋就被自家的战马才死了,这也太憋屈了。”林烟烟说着,抬手戳了戳江瑾年单薄的肩膀,“……真是系个风筝线就能起飞了呢。”

      “……”江瑾年顿时感觉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长期营养不良似的成长期的他发育迟缓,他从来没那么在意过。

      可如今被林烟烟这么扎心的一嘲讽嫌弃,江瑾年人生头一回感到了羞恼和无可奈何交错的复杂情绪。

      好气。

      ……

      林烟烟方才的话有几分的确有恶趣味的成分在,想起方才江瑾年面色涨红却说不出一句话的模样,跑出冷宫的林烟烟就忍不住扶着旁边的宫墙哈哈大笑。

      “你瞧哪位是不是……”
      “应该是了,提着一把长缨枪的估计今天这宫里的也就这么一位林家女了。”

      那两个女婢嘀嘀咕咕了一会,迈着小碎步走到了林烟烟的面前,恭敬的欠身道,“林姑娘,老将军派遣婢子寻您回去。”

      林烟烟心情不错,脸上的笑怎么也敛不住,“哦?那宫宴呢,结束了吗?”

      “回姑娘,宫宴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结束了,老将军和贵公子在宫门外的马车上等着您呢。”

      “那带路吧。”

      ……

      “烟烟这是跑哪去了,可是让阿兄好找。”刚一上林砚书的马车,林砚书抬手就在林烟烟的脑袋上毫不留情的敲了一下,“跑哪疯玩去了,连绒袍都跑丢了,也不怕着了寒。”

      “我碰上了一位小可怜,我把袍子借给他啦。”林烟烟搓搓手,带着寒气笑嘻嘻的往林砚书的怀里钻。

      “阿兄明天入宫吗,你帮我去看看那个小可怜吧,这么冷的天那些个狗奴才可是连一块炭火一件厚衣都不给他,真不知道他该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闻言,林砚书嘶了一声,又是在她脑袋上一敲,“小姑娘家怎么说话这么难听,说说,又捡了哪个小可怜回来?”

      “是那个冷宫皇子!”

      字正腔圆,就连外面驾车的侍卫都是呼吸一窒,拉着缰绳的手一抖,马车狠狠颠簸了一下。

      “白姜。”

      林砚书按住了怀里的小丫头,有些无奈的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属下该死!”

      “好好驾你的车。”

      “是!”

      林砚书这才收回了目光,在林烟烟的后腰上拍了一下,“你可真能招惹,就这么一会没看住,怎么就跑冷宫去了。”

      林烟烟吐了吐舌头,从林砚书怀里抬起头来,“阿兄你帮我给他带点伤药和衣衫吧,还有哪些个恶奴,也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看着林烟烟义愤填膺的模样,林砚书不禁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到最后确实是两指捏住了林烟烟的鼻子,宠溺又无可奈何的轻叹,“你啊……”

      虽然有些难为,但林砚书还是应了爱妹的拜托,“既然是烟烟见十一皇子受难于心不忍生了怜悯之心,也就当是一段善缘,阿兄就帮你了了便是。不过……”

      “皇子间争端纷扰,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可以插手的,烟烟往后可是要注意分寸。”

      “啊,可是……”林烟烟自然听出兄长是让自己莫要与那皇子藕断丝连,该要断了来往的意思。可她也答应了那小可怜是要回去看他的呀,若是答应了阿兄,那岂不是要失信于那小可怜了?

      林烟烟有些纠结。

      林砚书见爱妹纠结,当以为是有些不舍。也对,想起林烟烟曾经在暴雨夜后于院中拾得一只折翅鸟儿,悉心照料几日将其放生时,也是有几分难过的。

      “烟烟安心,明日阿兄入宫,定会帮你好好瞧瞧那十一皇子的……”顿了顿,又打趣儿的道,“还是说,烟烟这会儿变了心思,想要像那皇后娘娘所说……”

      “我不!”

      林烟烟面色气恼,抬手去捂林砚书的嘴,“我不愿嫁人,更不喜那大皇子!”

      林砚书笑了,掐了掐林烟烟气鼓鼓的脸,“这话可莫要被旁人听了去,小心被有心之徒拿去做了文章。”

      “知道了,知道了!”

      ……

      江瑾年果真就再也没等来那个绛色衣衫的明艳小姑娘,倒是那姑娘口中的“阿兄”却是真的遣人来了一回,送了不少衣食用物,还寻了匠人来修缮宫殿,就连那御用司所克扣的炭火也是如数送了来。

      素来冷清寂寥的宫殿,此时多了几对伺候自己吃穿的太监女婢,倒是显得热闹了些,可江瑾年抚上心口,依旧觉得空荡怅然。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到了开春,御用司的炭火停了,可那日日送的吃食或是换季的衣衫倒是不像从前那样寒碜,逐渐像模像样了起来。

      果然还是将自己忘了吗?

      虽然自己心里这么沮丧的想着,可到底还是抱有那么一丝丝的期望:兴许是她天冷畏寒呢,上次进宫是因为皇后寿宴她不得不来,说不定这次等太阳暖了,宫道旁的花儿打了花苞,她就来了呢。

      就在这个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一直对着中原王朝的漠北隐隐有了几分骚动。林烟烟坐在院子里高高的假山上,瞧着几位气宇浩然的将领叔伯们面色凝重的从爹爹书房里走出。

      “阿兄,阿爹又要走了吗?”

      林砚书一来就见爱妹很是危险的坐在假山顶端,急着要把她抱下来时就听林烟烟担忧道,“每次叔伯们一来,阿爹十有八九就又要上战场了……”

      “然后带着一身伤回来。”

      林砚书没有直接喊林烟烟下来,而是也小心翼翼的爬上了那座假山。

      大抵是因为林烟烟个子小,所以才显得假山高大,女孩小小的一个趴在上面看的胆战心惊。可实际上那山也就比林砚书高不了多少,使得他那么大个人站在上面有几分滑稽可笑。

      林砚书坐下身,一手箍住了林烟烟的腰肢以防她掉下去。

      “漠北动乱,鞑靼屡屡进犯我大盛边疆,无辜百姓惨遭屠戮,阿爹怎能坐视不管。”林砚书微微用力把人往这边揽,林烟烟抬手自然而然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烟烟安心,阿爹阿兄会凯旋回来的。”

      闻言,林烟烟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瞪大了眼,“阿兄也去?!”

      林砚书确只是浅笑,微微点头算是肯定,“我们林家男子世代从军,阿兄也不例外。”

      “纸上谈兵这些年,阿兄也该跟着出去见识见识了。”

      “那烟烟也要去!”林烟烟急了,搂着林砚书脖子的手一用力,身子也自然而然的借力落入林砚书的怀里。

      “我也要去。”

      林砚书见状,微微叹了口气,再一次拒绝了林烟烟,“不可以,烟烟留在家陪着娘亲,等着阿兄阿爹凯旋。”

      出征的日子才惊蛰。

      “春雷响,万物醒。”

      林烟烟和母亲在城门口目送大军离京。林烟烟抱着那把长缨枪红着眼眶,压着哭腔让林砚书早些回来陪她做风筝。

      万里行军哪是这区区几月内就能往返的?可林砚书以后还是哄着道,“要的,烟烟你且在家等着,等林家军凯旋那日,阿兄带你去城郊玩。”

      “好!”

      惊蛰过后天气回暖,林烟烟脱下了棉衣,换上了干练的春装。

      “夫人,宫里来了帖子。”是每年春天都会举行一次的骑马会。这帖子年年都下,平时都是下给林将军的,这次因为林将军出征,就由后宫那边下给了林徐氏。

      邀请其女林烟烟。

      “烟烟想去吗?”自从林家军出征,林烟烟的魂儿明显就飞了,日日坐在房顶上抱着长缨枪望着漠北的方向出神。

      林徐氏站在院子里仰头对林烟烟喊道,“烟烟想去的话,就让你表哥带着你去。”

      林烟烟的表哥乃是林徐氏的胞妹、林烟烟的姨母、宫中贵妃娘娘小徐氏所出的四皇子。

      “表哥?”

      林烟烟垂下眼,脑海中飞快的略过了一个身影。那身影瘦小单薄,不似那骑射一绝的骁勇皇子老四,而是那冷宫中被遗忘了的十一皇子江瑾年。

      冬去春来,也不知他现如今怎样了。这段时间兄长不在,没人能帮自己去关照它几眼,也不知可受了欺负。

      “好啊,我想骑马。”

      林烟烟从屋顶上直接跳了下来,吓得林徐氏慌忙要去扶她。

      “阿娘,让我入宫吧,说来也好久没见到表哥了,我想去他宫殿里玩儿,看看那院子里的几株花树可打了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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