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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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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几日的天气是一日冷过一日,不同于皇宫别处的光鲜辉煌,位于偏僻处的冷宫殿宇破败,与远处得金碧辉煌显得格格不入。
小小的男孩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衫,蹲在地上拾起几根细细的木枝,把较为尖锐的一端戳在另一根小指粗的枝子上,试图钻木取火,为自己取点暖。
“吱呀——”
破旧的门扇被推开,一个宦官拎着食盒,打着呵欠踏入了这块残破不堪的地方。见小男孩蹲在地上玩树枝,冷哼一声把食盒丢到了他面前,掀起一片尘土。
掉了漆的食盒并不禁得起这么一摔,只见那食盒的盖子被摔开,露出了里面干瘪的黄馒头以及几根不新鲜的菜叶子。
这是男孩一天里唯一的口粮。
按理说哪怕是冷宫用度,也不该寒酸至此。可内务府的那群宦官们可都滑头的很,知道冷宫里的小少年是冷宫弃妃所出,也就纷纷狗仗人势了起来。先前是克扣他的皇子月例,后来是衣食住行,一日三餐也是生生缩到了一日一餐,一餐也就一个馒头配上几片菜叶子。
一年一年过去,被遗忘在此的江瑾年早已习惯了这样折辱的生活。他拍了拍手上的土灰,捡起那个干瘪的馒头,大口的嚼着,囫囵咽下。
那宦官瞧见那几根菜叶小少年连看都不看一眼,冷哼一声道,“这日子过的还是太舒坦了,竟还挑食。”
江瑾年置若罔闻,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那块酸馒头,继续起刚刚还没完成的事情。被无视了的宦官内心火苗窜起,上前几步踹在江瑾年脏兮兮的衣衫上,啐了一口。
“小瘪犊子,饿死你算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那些宦官到底应该不会要让他死掉的,毕竟皇子月例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油水。
江瑾年继续弄着手里的树枝,那宦官气冲冲的拾起破食盒,往小少年单薄的背上狠狠砸了下去。
“唔。”
剧痛袭来,江瑾年小小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一声呜咽从他嘴里溢出。那宦官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摔门离去。
那食盒的拐角虽已经被磨的不怎么尖锐了,可这样大力的击打还是让江瑾年痛的蜷缩起身体来。背后变得粘稠,风一吹更冷,江瑾年想,大概是被打流了血吧。
江瑾年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把自己找来的几根枯树枝收入袖中,跌跌撞撞的往那四处漏风的殿内。
风吹过冷宫断井颓垣,响起凄惨的呜咽声,如泣如诉,就好似传说里被冤死的鬼魂哭嚎。
江瑾年艰难的爬上了木板床,那单薄的衾被只有一层,垫在身下挡不住硬板的湿冷,盖在身上抵不住寒风瑟瑟。
没有药,江瑾年只能硬捱过去,脱下自己沾血的衣衫,裹着薄被。窗外风啸,只听“啪”的一声,那木窗终于是不堪重负,被吹的大开。
江瑾年忍不住一个冷战,跌跌撞撞的又跑下床关窗,然后再用一个长板凳将其从里面顶上。
可那冷风还是不断的从破烂的窗户纸或者是门缝里争先恐后的涌入,可对于江瑾年来说却也已经好上了太多。
……
“烟烟,烟烟,你又闹脾气。”林砚书找了借口跑出了宴会,紧赶慢赶才追上撅着嘴一脸委屈样的阿妹。
天寒,林烟烟刚刚冲动离席走的仓促,连外衣都忘了拿。只见女孩鼻尖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委屈的。
林砚书叹了口气,抖开自己抱着的绛色绒袍披在了林烟烟身上,再细心系上了系带,“真傻,这么冷的天也不知拿了衣服再出来。”
“阿兄。”
纵使急得连外袍都忘了穿,林烟烟倒是没忘了带上自己手上的那杆红缨枪,“阿兄,我不想嫁人。”
“烟烟误会了,皇后娘娘这是喜欢我们家烟烟,所以和烟烟说笑呢。”林砚书抬手在林烟烟的头上揉了一把,“我家烟烟还没及笄,不到说亲的年纪呢,阿兄可舍不得烟烟嫁人。”
林烟烟摇头,抬手颇为叛逆的打掉了林砚书的手,“那及笄了呢,及笄了就必须要嫁人吗?”
“阿兄可没这么说,若是要嫁人,也定然只能是嫁我们烟烟心许的好儿郎。”
可是林烟烟还是抗拒,“我不,我及笄了我也不想嫁人,我要和阿爹和阿兄在一起,我想上漠北打仗去。”
最头疼的问题还是来了。林砚书揉了揉胀痛的眉心,不知该如何灭了阿妹这个荒谬的想法,思来想去组织了半天的言语,却只冒出来一句“烟烟别闹”。
“我没有胡闹,我也想去。”林烟烟眨眨眼,眼泪立马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落。这一哭,林砚书立马就慌了神,也顾不上去说道伦理纲常,只笨拙的去揩去林烟烟脸上的温热的泪。
“那漠北,阿爹去得,阿祖去得,阿兄也去得,为何我就不行?”眼见着林烟烟的泪水掉的更加厉害了,林砚书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为何,只因你是个姑娘家,注定穿不上戎装,骑不上战马。
林烟烟见林砚书沉默,内心的委屈难过更深,一咬牙推开了面前的人,乘着对方一瞬间的愣神跑没了影。
“烟烟!”
“无妨。”不知何时,林将军也寻了过来,哪怕已是将士暮年,却依然掩不住他眉宇间的凛冽。
“皇宫有禁军把守,出不得事。”
“爹……”
“行了,让着丫头自己散散心吧,你离开的够久了,该回宴席了。”
“是。”
林烟烟不知林砚书压根没有追上来,还左蹦右跳的踩着高树爬上了墙头,顺着屋檐墙壁小心翼翼的在上面跑。
她初来皇宫也不识路,就这么呼哧呼哧爬上爬下了许久,渐渐的宫道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了。
望着周围陌生的殿宇,林烟烟有些慌乱的抓紧了手里的红缨枪,仿佛这样就能给她面对陌生世界的勇气。
“阿兄?”
林烟烟试探着喊了一声,可四下静谧,哪有林砚书的身影,看来是没有追上来了。
可她内心没有半点喜悦和侥幸,反而是只身一人站在这雕梁画栋之间无穷无尽的茫然。
林烟烟试图顺着记忆找找回去的路,可却是越走越偏僻,周围的宫殿逐渐变得破败,好像是常年无人修缮。
原来这样光鲜亮丽的皇宫里还会有这样的地方吗?一阵寒风袭来,林烟烟拢了拢自己的绛色绒袍,继续往前摸索。
就见一个嘴里不知道在骂骂咧咧什么的宦官拎着破旧的食盒从前方的街道走来。
长缨枪猝不及防的破空劈下,拦住了那快步疾行的宦官。那突然落下的长缨枪虽然没什么力道,但还是把那宦官吓了一跳,食盒掉地,摔出几片菜叶子来。
“哪来的女娃娃,这般大胆,敢携带凶器入宫!”那宦官本就心情不爽,现在被人这般拿枪拦下更是不舒服。左右看这红衣小丫头也没个侍卫婢女陪着,也就丝毫没有顾忌的冲着林烟烟一顿怒斥。
林烟烟两眼呆呆的望着地上的食盒出神,里面原本布满碎纹的陶碗已经彻底破碎,几片蛀了虫菜叶子可怜巴巴的掉在青石路板上,变得脏兮兮的。
“这是你的饭?”林烟烟长缨枪一转,指着地上的菜叶子很是吃惊道,同时又流露出几分歉疚来。
“我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那宦官却是一脸嫌弃的骂了声晦气,“放屁,这恶心玩意狗都不吃。”
闻言,林烟烟长出一口气,“没毁了你的饭就好……”虽然她想不到谁能就吃几片糠咽菜就当饭吃了呢。
不过……“既然不是给人吃的,那为何还要装在食盒里,你是要送到哪里去?”林烟烟奇怪的问,同时往那宦官来的路看去。
只见前方的宫殿比好像更加破败了,那屋上的瓦片都已经掉的稀稀落落,露出一个个黑色的大洞来。
可能是这皇宫太大了吧,这么多间屋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匠人来逐间修缮呢。
“嗤,那是给那个小畜生的啊,该死的,居然还敢挑嘴,就该饿死才好,饿死清净!”
宦官想起江瑾年无动于衷的脸来,只觉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再返回去给他踹上几脚。
“那地方有人住?”刚刚才褪去的惊诧再一次爬上了面容,林烟烟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地上的菜叶子上,“这是……给人吃的?”
那宦官哼哼,没有回答林烟烟,也算是默认了,“我说你这个女娃娃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知道这是哪吗,竟然还敢携带兵器!”
他目光落向林烟烟披风下露出的墨玉来,眼里闪过几分贪婪的精光,舔了舔唇,故作姿态道,“这可是重罪,要被那禁军捉了去诛九族的!”
林烟烟愣了愣,把那长缨枪收了回来抱在怀里,皱眉道,“这是陛下特许我带进来,给皇后娘娘生辰宴上助兴的。”
“陛下?皇后娘娘?”
那宦官这才想起来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只可惜自己被抽去给这该死的小混账送饭,错过了这等盛事。
真是晦气。
“举办寿宴的地方离这可远了,姑娘怎么一个人溜出来了?是迷路了?”
宦官语气的变化让林烟烟感到奇怪,但却没有引起她的防备,“我想出来随便走走,结果皇宫太大了,就迷路了。”
“那小的……”
“这么破的地方居然有人住吗?”还不等宦官想要主动把林烟烟送回宴席,林烟烟就先开了口,指着宦官来的地方,“既然住着人,为什么房屋已经破成这样都没有人修缮?”
“那边可是冷宫,脏的很,姑娘还是莫要再往那边去了,小心别再冲撞到了身子,还是让小的送您回去罢。”
那宦官原本是看林烟烟腰间的墨玉不像是一般官员家女儿能带的,大抵是个高品官员家得的御赐,若是能把这小姑娘安然送回去,说不定能捞点打赏呢。
然而林烟烟却是躲开了那宦官殷勤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指着那片残砖烂瓦道,“这么冷的天,房顶上却破了这么大一个洞,里面的人会冷死的啊。”
那宦官也被这小姑娘弄得不耐烦,一心只想早点了事领赏钱,敷衍的答道,“这冷宫里的人可都是犯了错被圣上罚下来的,死不死的,有什么所谓?”
林烟烟顿时呆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冷漠无情的宦官。
“可陛下并没有赐他们死啊……”
那宦官哼笑,好像是在嘲笑十岁林烟烟的幼稚与懵懂,“这下了冷宫的人就没几个能出来的,更何况是个没了娘的小畜生,死不死的,也都快了。”
林烟烟用了点时间去消化那宦官嘴里的信息量,“没了娘的小畜生……那里面关着的不是妃嫔?”
“不过是个弃妃所出,活不了多久的。”
“冷宫弃妃所出,那,那他不也是陛下的孩子吗?你怎么能说他是畜……”
宦官脸色顿时一白,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的狂妄导致说出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话来。顿时,他看向林烟烟的脸色多出了几分阴冷。
说是就为这一句话灭了这位小贵女倒也不至于,可那宦官表情的变化还是让林烟烟内心感到不安。
还不等那宦官再上前一步,本能的反应已经让林烟烟一下子跳起来往外跑出了几步。
“我是林大将军女儿林烟烟,我不和你走,你让我阿兄来接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