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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命运之轮――逆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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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把裴然送到一家私人会所,他很少见这个年轻的总裁露出这种表情,一路上后背都出了汗。
裴然冰着脸步入会所,妆容精致的服务员赶紧迎上来:“裴总您来了,展少爷在三楼,我带您过去。”裴然点头。
服务员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乖乖离他两步远。这家会所是典型的会员制,裴然和展铭也都是极重要的客户,不说身份,就是长相也足够令他们印象深刻。
去年他们来的次数非常多,但是基本都是这个面目温柔的帅哥带走里面一身酒气的展少爷,这个裴总每次来找人都还会跟她们道谢或者说声有劳。
可是今天,这个裴总一身冷气,目光含冰。
裴然找到展铭的时候,他基本已经是半醉状态,手机扔在一边。裴然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握着他的腕骨轻声道:“展铭……”
展铭似是没听到,又灌下一整杯红酒,裴然手上使了使劲,加重语气又叫了一声:“展铭!”
这次展铭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倒酒的手顿住,裴然缓和了下语气,温柔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展铭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不低头看裴然,只是不停地灌酒,等手上那一瓶酒见底,才听展铭低低道:“我放不下,对不起,我还是过不了那一天……”
父亲的死和母亲病情的恶化全部是因为自己,他无法原谅自己。
说着展铭挣开裴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然被那句话钉在原地,好像忽然而至了一场可以冰封一切的风雪,瞬间就席卷了他胸腔里的每一个地方,风雪过处,都是无尽的凛冽,他四肢冰凉,感觉呼吸都及其困难。
这是他们不约而同忽略的痛苦,他们像是轮值一样的互相捂着这个伤口,直到今天被玩忽职守的展铭彻底掀开,暴露在两人面前,所有遮掩、所有爱意都让这个伤口溃烂得更深,乃至伤及根本。
裴然没有勇气追上去,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会所,漫无目的乱走,直到他被一辆自行车撞倒在地,撞倒她的女孩爬起来问他有没有伤到哪里,裴然红着眼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事情就发生在赵晓柔的餐厅旁边,她看门口隐约围了一堆人,好奇之下出来围观,就看到坐在地上的裴然双眼无神,像是失了三魂七魄一样。
赵晓柔火速处理好“车祸”,扶着裴然坐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卡座,给他倒了杯温水,问道:“你没事吧?今天这七夕节,你不跟铭铭约会,怎么走到这来了?”
裴然盯着那杯水出神,好半晌才开口:“他……他怪我……”
赵晓柔一脸懵:“吵架了?不对,展家出情种,吵架的话他肯定会先认错的啊……他怪你什么?”
裴然又沉默了,也不知道他盯着那杯水到底能看出些什么,赵晓柔也不便催问,想着左右不过是情侣间的吵架。但没想到这次裴然竟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他这一坐就做到了六七点钟,动都不动一下,赵晓柔这才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赵晓柔坐回他对面,开口道:“裴然,告诉小姨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就是在这坐成了石头也不能改变什么啊?”
裴然目光动了动,片刻后,声音嘶哑着说:“你知道白阿姨为什么突然病情加重进医院的么?”不等赵晓柔回答,裴然又接着道,“是因为我,因为展铭跟白阿姨说他要出柜,因为我,他决定出柜……这件事严重刺激到了白阿姨,所以病情才会突然恶化,再然后就带来了展叔叔的意外,都是因为我,展铭说……”裴然顿了一下,“他说他过不去。”
赵晓柔听完,沉默片刻后翻了个白眼:“真是白浪费一下午的时间,小姨可以打包票告诉你,铭铭说的绝对不是你想的这个意思。”
裴然缓缓地抬起头,懵懵地:“什么?”
“他不会把这件事怪在你的头上,如果他真说他过不去,那极有可能他是在怪他自己。”赵晓柔叹了口气,“去找他,把话跟他说明白,这件事都过去一年多了,总要解决的,不然你们俩谁也没办法往前走。”
裴然沉思片刻。
没错,他是想和展铭长长久久过完这一辈子的,这件事如果不说明白,那么这个长久就是建在岸边的沙堆之上,朝难保夕。
裴然出门拦了辆车就往会所去,服务员一看这裴总又回来了,立马上前:“裴总……您……”
“展铭在哪?”
服务员支吾着道:“展少爷他……他刚走……他和……”旁边的同事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接话道:“展少爷的车还在这,这是车的钥匙,他走之前,我好像听到他说回什么别墅之类的。”
裴然接过钥匙转身就走。
等他心中忐忑地回到别墅,快步穿过花园时,透过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他看到两个人近乎赤躶地交\缠在一起,裴然顿时如遭雷击!
在客厅只亮了一个玄关灯的晦暗不明里,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
那具身体让他在无数个夜晚沉/沦,可现在却和另一个男人抵死纠/缠。
裴然觉得自己疯了,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水幕。
寒冷刺骨的冰凌凝结在他滚烫的血液里,长满了四肢百骸,扎得那颗心痛不欲生。
而他的手机恰在此时震动不休,像是死神沉重的扣门,裴然颤抖着接起,然后就听到苏姨哭着道:“裴然,你在哪?白龙中毒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发动车子疾驰而去,而裴然刚离开没有一刻钟,康青和池鱼就把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裴然到了哈尔宠物医院找到手术室时,苏姨已经哭成了泪人,她语无伦次地哭着道:“裴然……我不知道,我就正常带它去狗狗公园,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误吃了东西,我真不知道,那个狗狗公园是天天都会去的,怎么就……怎么就中毒了?”
裴然轻轻抱了抱苏姨,他尝试了好几次,却还是说不出一个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也死死地堵在心里。
片刻后,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看到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抱歉,它脏器衰竭,应该是毒量太大……你……你去看看它吧,它一直坚持到现在估计也是在等你。”
裴然进去看到奄奄一息的白龙,他颤着手像往常一样摸了摸白龙眼睛中间的位置,白龙艰难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手,嗓子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呜咽……裴然把脸贴着白龙的额头,眼泪终于决了堤般汹涌而出。
康青和池鱼进了花园正往大门走,透过落地窗也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康青当时就捂住池鱼的眼睛:“我靠!什么情况?”
池鱼扒下康青的手掌,看了三秒之后,几乎怒发冲冠:“我操!展铭这个人渣!!”
然后他跑进屋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分开两个人,然后一拳挥向展铭,另一个人脸色泛红,赶忙起身穿衣,嘴里还虚张声势:“你们谁啊?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你们……你们这是擅闯民宅!”
康青不耐烦道:“你可以叫警察来问问,看到底是谁擅闯民宅?信不信我们控告你□□!还不快滚!”
那个男人胡乱套上衣服就溜了,展铭被打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池鱼咆哮道:“展铭你tm别跟我装!我tm以为来看你们山盟海誓,结果你TM出轨给我们看?你对得起裴然么?!”
说着还要上去拳打脚踢,康青赶紧从后面拦腰抱住池鱼,劝道:“你先冷静点,你没闻到这么重的酒味么?展铭已经喝断片了!”
“我tm管他断没断片!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就不要喝!”
康青无语:“先不管这个,你就不担心裴然有没有看到?这个时间叫我们来,裴然作为主角之一,没道理比我们晚啊?”
池鱼这才让理智稍稍回笼,道:“我给裴然打个电话探下口风。”
康青拿了条薄毯盖在展铭身上,然后走到池鱼身边跟他一起听,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池鱼试探着出声:“裴然?”
裴然带着浓重的哭腔应了一声:“嗯。”
池鱼和康青脸色一变,池鱼缓了缓又道:“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裴然呼吸的声音都带上了哽咽,半晌后才哑着嗓子艰难开口:“白龙死了。”
两个人同时松一口气,可惜这气只松了一半就又被提了上去,康青皱眉:“怎么回事?我前几天还陪它玩,健康得很,怎么突然就……”
“投毒。有人在狗公园里扔了大剂量的毒零食。”
“草!”
池鱼虽然对狗过敏,但其实他并不讨厌这些毛茸茸的宠物,他非常了解人对于宠物投入的感情并不逊于对亲人朋友,池鱼叹了口气说:“这样,一会康青去你那边,让他和你一起。”
“不……”裴然哽了片刻,才接着道,“不用,我想自己亲自处理白龙的后事,让我……让我自己呆着吧。”说完裴然就挂断了电话。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最后决定先看着眼前的混蛋,等明天一早再去找裴然,白龙的死一定让他非常难受,今夜就让他好好哭一哭吧。
他们俩一人占着一个单人沙发,跟两大护法似的守着展铭。
裴然亲自给白龙洗漱好,清理掉它因为中毒而失禁的屎尿,然后让苏姨回家,他自己开着车带白龙去了动保基地。
哈尔宠物医院的医生护士都算裴然曾经的同事,所以第一时间问过裴然之后,就联系了动保基地,让今晚的轮值医生加个班。
裴然到了以后,仍然像白龙活着的时候一样把它抱在怀里,千乙鸾在门口接到他带着他去了火化室,过去的路上千乙鸾忍不住轻声道:“如果你不舍得,还可以选择花葬和树葬,不是非得火化……”
“嗯。”裴然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把白龙放进火化炉的时候,裴然忍不住抚摸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几乎是咬着舌尖把它推了进去,然后颤着按下了火化的开关。
至此,他和展铭剩的唯一一根牵连也彻底断了。
火化大概花了两个多小时,千乙鸾小心翼翼地收拢了白龙的骨灰交给裴然,他的拇指轻抚瓶身,片刻后转身去花园,千乙鸾看着他把骨灰撒在花墙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记得展铭和你是共同领养人,他怎么没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裴然才离开。
他回到家先把一些工作用邮件移交给了职业经理人和副总裁,然后给张助理发了邮件,告诉他,之后所有的权利全部交还给展铭。
处理好工作时,天光已现。
裴然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然后把密码锁的指纹全部清除,同时更换了管理员密码,接着从书桌的最下面一层翻出宠物医生执照和一些现金,把它们和身份证一起随身放好就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换完鞋,裴然拿出手机存了几条定时发送的信息,当他给康青留完信息之后,点开了和展铭的聊天记录,他输入了几个字又逐个删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没给他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
裴然看着聊天记录的背景沉默良久,那是一张裴然心里的全家福,照片里白龙舔着他的左脸,展铭亲他的右脸……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片刻后手一扬,就把手机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至此一别便是一别经年。
裴然拦了辆出租车去长途客车站,买了一张到星东镇的车票,全程付现。
他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脑子里浮光掠影般地迅速回顾了下从小到大这短短二十年里那些忘不掉的场景,最后停在了那个纠/缠不已,伤他至深的画面。
他第一次笃定般地相信自己是克六亲的孤星降世。
说到底,展家的变故还是因他而起。
他试图劝自己就当赎罪一样,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带着愧疚赎罪的心继续留在展铭身边。
但他做不到。
倘若不是现在这种亲密关系,那他最多是不甘和难过。可一旦确认了亲密关系,裴然心里便是盖了章,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这是裴然命里的那根警戒线。
去阴间还吧。裴然心里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