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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6 章 ...

  •   浓雾泛滥,阴风袭来。

      我站在路灯下,默数头上的光源被风吹晃了几次,一次,两次,三次,灯熄灭了。模糊的白色立刻上浮,涨潮般淹没了四周的一切。

      下一秒,铃铛阵阵,幽魂将至。

      乌压压的阴影爬上了天空,光影交错的瞬间,空气中的咒力猛然变浓。我的视野一片模糊,但仍感觉到有东西在接近,没过多久,一个踉跄的身影从汹涌的浓雾中探出身体。

      先是手臂,然后是头颅,紧接着是挂满腐肉的上半身。这具好像刚从墓穴里爬出来的尸体,此刻正平举着双手,从雾里“诞生”。

      他有一双独属于死人的眼睛,从里到外全都是眼白,干枯的肢体僵硬而诡异,指缝里嵌着泥土,身体上爬满蛆虫。这样一具活死人向你张开双臂,缓慢而坚定地要给你一个拥抱,说实话这场面相当惊悚,我觉得没人会期待他的拥抱。

      要是换了虎杖在这,小鬼肯定会狠狠一个激灵,一边嫌弃一边退出去老远吧。

      可惜如今站在这的是我,所以上述那些情况不会发生。我单手插兜站立在原地,无聊到甚至想打个哈欠。

      就对方这幅尊容,放在B站里绝对是满屏的高能预警,需要UP主手动打码的程度,但如今的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了,原本看个僵尸片都要抱着被子蒙好眼睛的人,现如今和这种死尸面对面也再升不起一丝一毫恐惧。

      倒不是我胆子突然变大,只是那些原属于人类的怯懦感情早就在和宿傩“同化”时,被诅咒的意志吞噬的一点都不剩,连个印子都没能留下。

      这种程度的余兴节目在如今的我眼中就真等同娱乐,于是我淡淡地看着他出现,看着他经过,最后消失在大雾里。

      真无趣啊。

      我叹了口气,对咒灵的想象力倍感失望,虽然说也没多期待,但我满以为“第十三层”能憋出个什么大招,没想到对方就这点出息。

      鼻腔里满是腐烂的臭味,我揉弄着鼻尖,真心觉得这股生化武器比起移动的尸体更有杀伤力,前者起码还能让我困扰一下,后者真就是无聊他妈给无聊开门,无聊到家了。

      “第十三层”好像是来搞笑的,而后面发生的事告诉我它就是来搞笑的。

      就在我质疑对方的智商到底是年幼还是没有的时候,接下来从雾里走出来的东西已经从“没什么意思”变成“这都什么玩意儿”了。

      讲道理,如果说骷髅,僵尸,活死人还能和肮脏丑恶沾上点边的话,那么山羊,松鼠,小矮人到底和里世界有半毛钱关系吗?

      我眼睁睁的看着上述那些奇葩玩意儿从我的眼前经过,一个一个大摇大摆,神气十足的好像在走秀。他们完全不考虑观众的感受,而我的心情就像是逛鬼屋时一转身遇上圣诞老人,那种强烈的反差和古怪荒诞因为神经病剧情而格外突显。

      诡异的热闹伴随着幽铃声,各种畜生满地乱跑,其丰富的造型和物种多样性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就在刚刚,我亲眼目睹了一只毛绒绒的兔子从我的脚边窜过,对方柔软的身体擦着我的脚踝,连染血的皮毛都栩栩如生。

      我很难理解“第十三层”为什么要制造一只兔子。

      兔子。和阴森恐怖完全不相关的生物。

      哪怕它是一只血肉模糊的兔子,但可爱的小动物受了伤流了血,难道就会让人心生恐惧吗?并不会。大家只会对它心生怜惜,想把它捞进怀里小心呵护。

      我揪着那个小东西的耳朵,怀疑再这么下去,下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就得是白雪公主。

      对方还得问我看见她朋友没。

      我会说看见了,好多个,比如小矮人和狐狸什么的,也许还有鹿?随便吧。反正事情已经不能更可笑了。

      就“第十三层”现在的这个操作,我严重怀疑它是不是脑子坏了,也许对方已经害怕到精神失常,又或者它明察秋毫,发现我其实不伤害小动物?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恶意卖萌吧,这剧本和我想象中相去甚远。

      我原以为我们能过个两招,哪怕对方不愿意露面,出于恐惧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选择躲起来,不正面交战。但身为这座庞大领域的主人,那家伙起码得试探个两下,确认好敌我双方的实力再做打算吧。

      但它偏不。

      “第十三层”的行为远超我的意料,其思路也我想象中大相径庭。

      它完全没有搞事,也没打算试探,反而将自己的咒力全部分散出去,现在整个领域里面充满了它的咒力,不说打架的事,反正想找它是更难了。

      大多数术师找人是靠眼睛,我要牛逼一点,靠的是精神感知,但现如今这个到处充满残秽的世界,别说我了,就是六眼来了也别想找到“第十三层”的位置。

      简而言之,它就是很苟。

      苟到我佩服,这家伙能活到今天不是没有道理的。妈的,真苟。它真的狗!

      受“第十三层”的咒力影响,“隧道”内原本是死物的东西现在一个个都“活”了,开始四处乱跑。溢散的咒力均匀而庞大,化作浓雾吞噬了领域。咒力作为一种高清洁能源,其最大的卖点就是天然绿色无公害。

      它们既能把里世界捏造成想要的模样,也能把死物变成是真的。

      所以游乐园里的道具开始陆续的“复活”,像活死人,小动物,木乃伊这些,原本都是景区里的游园装饰,雕像摆设,现如今被赋予了一场短暂的临时生命,马上就要动起来,享受虚假的人生了。

      本该代表黑暗血腥的里世界版迪士尼,现在却被弄成了与之相反的生机盎然,从配适度和调性的角度上来说,是路边散步的五条悟都矢口说离谱的程度。

      但不管咒灵如何来折腾这座可怜的领域,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我仍然找不到“第十三层”。

      换句话说,我仍然没办法快速的离开这座领域。

      推测中的试探竟然不存在,那我就没办法借机顺藤摸瓜,找不到对方我就没办法用武力胁迫它,更不能让“第十三层”放我出去,立什么不伤害小鬼的“束缚”。

      原本我想得挺干脆的,以暂时不杀它为条件,逼“第十三层”给虎杖的灵魂提供保护,而我则可以把它当宠物养起来,在给小鬼找到可替换的身体前都暂且保证它好好活着。

      等小鬼的身体有着落了,“第十三层”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到时候是死是活还不是任由我安排,我都想好要怎么弄死它了。

      可惜对方也挺机灵,并不想给我弄死它的机会,它甚至都不给我见它的机会,理直气壮的当它的缩头乌龟。

      这样一来事情就陷入僵局。我皱起眉思索,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 * *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虎杖小声地对自己说,他一手撑脸,蹲坐在窗台上,望着面前的半透明玻璃:“为什么窗户外面是这样的啊?”

      “你想它什么样?”

      “我想它什么样……这不是我想什么样的问题吧?”他又看了眼窗外,浓浓的黑暗深不可测。

      面前的金属框上蒙了层彩色玻璃,远处看很漂亮,近看却太锋利,棱形的高分子塑材折射出美丽的光,给人一种靠近了便会被划伤的错觉。

      少年最后向外看了一眼,转身从高处一跃而下:“不管怎么说,这做的也太过火了。”

      不怨他大惊小怪,任谁在白天来过一次,晚上再看飘窗外都会大吃一惊的。

      在本该是通往自由的博物馆玻璃外侧,原本熟悉的景物被满目黑暗取代,静而深的底色吞噬了所有光,虎杖被那些漫无边际好像要吸走人灵魂的黑色吓了一跳。

      他明明记得这里贴着人工湖,可窗户外的景象比起碧绿的湖水,更像是漆黑的宇宙,或者无垠的黑洞。

      “跳窗行不通啊,这可怎么办,领域这东西果然没那么好对付。”

      “当然不好对付,”灰团悠悠地说,“击破领域的唯一方法是同样展开自己的领域,目前的你还办不到吧。”

      “知道的话拜托别说出来。”

      虎杖叹了口气,要是宿傩在,这些事肯定分分钟就搞定,但是宿傩不在,所以他不说这个。“第十三层”连个跳窗的机会都不给,真是太没劲了,他要差评!

      “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先看看现状再说笑吧。”

      “就这还讲什么现状不现状啊,情况压根就没变过吧。”

      事实确实如虎杖所言,他的处境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咒灵的领域不讲常理,博物馆成了阻挠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困境。

      自身体和灵魂分离以后,虎杖从未放弃过自救,可是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他一直在碰壁,碰壁,碰壁,仿佛永无止境。这可真让人难过。虎杖弯下膝盖,在墙边的空地上盘起了腿。

      “你不走了吗?”

      他一刻不能清净。

      虎杖翻了个白眼,没搭理说话的灰团。对方倒也不恼,只安静地从上面飘下来:“要休息一会儿吗?”

      “你话可真多。”

      “要不要聊聊?”

      “聊什么?”

      灰团短暂地沉默,他好像在思考,又好像没有,缺失的五官让人抓不准他的心,最后,对方谨慎地开口:“随便聊聊?聊你和两面宿傩?”

      虎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哥你这叫随便聊聊,是挺随便的,随便到我想不出别的答案了。”

      灰团轻咳:“这不是也没什么别的好聊的……”

      “行行行,”虎杖摆手,“就聊这个,你想听什么?听我俩的爱恨情仇?”

      灰团没接话,那就是默认。虎杖观察了一下,发现对方是真的想听他和宿傩之间的故事。这可就有意思了。少年咧嘴一笑,眼睛弯成月牙,从哪里开始说起呢?从禁闭室内的交谈开始?还是从他们相遇的第一晚?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回忆。但所谓的羁绊就是在这种不是好回忆的回忆中建立起来的。最终他简单的概括了这段关系:“我喜欢宿傩。如果换一种方式遇见,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

      灰团跟着念,良久,静静地长出一口气。

      “没有如果。”

      “那可真叫人遗憾。”少年低笑,笑声回荡在走廊。“虽然很麻烦,但是我不后悔。”

      “什么不后悔?”

      “全部都不后悔。”

      这一次灰团沉默了更久,他似乎想反驳,但不知怎么说,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叹息道:“你忘了吗?两面宿傩是个诅咒。”

      听到这话虎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从头到尾都记得很清楚。

      “他是诅咒,我们立场不同,但是啊,”少年柔声说:“但是和宿傩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所以没关系。”

      身份什么的都不想管啦,他想跟对方好好相处啊,虎杖老早就想说这句话了,但一直没机会,有也说不出口,现在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这里又没别人,他决定说个痛快。

      “老实说我觉得对不起宿傩。他明明是个有自我意志的人吧,身为独立的个体却被强行塞进另一个个体里,不觉得很过分吗?”

      “他的生得领域很大,王座很有气势,但是也很冷啊。”

      背靠墙面的虎杖悠仁甚至能回忆起那种刺骨的寒冷。

      “一直待在那种地方,和坐牢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就放他出来了?”

      “我没放,是他自己出来的。”说到这个虎杖又想笑了:“要我说我俩也挺有意思,明明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该装傻时一个都不含糊,一个比一个会装。”

      就像宿傩会假装看不见他的试探,他也会时不时纵容对方出来,但每次都是宿傩先退一步,就好像对方自持年长,会让着他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一样。

      “他能出来是他自己聪明,我没制止是因为我制止不了,再说了我们还远没到跟对方撕破脸皮的地步,我还等着和宿傩浪迹天涯,末路狂花呢。”

      “这个词不能这么用好吗?”

      “诶呦这么说你看过啊,”虎杖夸张地挑了挑眉毛:“现在的诅咒都这么有闲情逸致了吗?还看电影,嗯?末路狂花?”

      灰团闭上嘴不说话了,他似乎很懊恼自己没控制住,而虎杖无趣地砸了咂嘴,又没试出来,下次再想找这种机会就更难了,他娘的嘴真严。

      嘴严的灰团缓了一会儿,好半天才重新开口。

      “你还继续吗?”

      “继续什么?”

      “夺回身体。”

      “当然继续。”虎杖眨眨眼,表示自己并不想死,“没了身体我可就死了,谁会想死在这种地方啊。”

      “但你没对策。”

      “我有点想法,但某人不肯把离开的方式告诉我。”

      “就算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灰团不屑的反问他:“咒灵的领域那么大,你根本不可能找到两面宿傩,一旦他离开这座领域,不止是你,外面的世界会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或许不会死人呢。”

      “你相信吗?虎杖悠仁。你不正是因为不信,才会选择如高专所说的,把他囚禁在你的身体里吗?”

      虎杖噤声,哑口无言。

      是,他就是因为不信才会把宿傩关在他的身体里,他不敢赌,不敢让对方有一丝一毫伤害别人的机会。哪怕他眼中的宿傩从来不可能主动伤害谁,他觉得对方很温柔,但他还是不敢赌。

      哪怕他意识到诅咒之王在压抑自己的脾气,会为了他容忍人类的不敬,但他还是不敢赌,虎杖悠仁,你为什么这么胆小?

      “这不是胆小,”灰团叹息道,“在更多时候,我们把这称之为责任。”

      狗屁的责任。

      虎杖扬眉冷笑:“所谓的责任就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先一步量刑,因为人可能犯罪?别狡辩了,这根本不是责任,说白了就是人性的狭隘。”

      灰团被他怼得迷糊,难得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你说得就好像这事不是你干的一样。”

      “是我干的。”男孩儿冷冷地承认道:“原本我还会继续干下去。”

      “原本?”

      “因为我做不到了。”虎杖摊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心里头莫名有几分痛快:“我现在管不了他了,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在这座领域里恰好遇上还没离开的宿傩,所以我还能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这根本没办法。”

      “那你就看着他顺顺当当复活,看着诅咒之王重归于世,给咒术界带来血雨腥风吗?”

      “别说他没兴趣,”灰团飞快地打断,堵住了虎杖将要出口的反驳,“作为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称王的诅咒,不管是人类还是咒术师,甚至是诅咒们都不可能放过他。”

      “只要一出现就会带来死亡,只要一睁眼就会造就毁灭,正是因为这股天灾般的破坏力,他才会被称为两面宿傩。以传说中的鬼神命名。”

      有道理,虎杖想着,说得句句属实,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亲友们的警示还历历在目,上课时老师那么认真叮嘱,说决不能让诅咒之王现世,可扪心自问,虎杖得说,他觉得这对宿傩不公平。

      那些众人灌输的正义理论,大多数人坚持的东西便对吗?这世上其实本没有对错,讲的人多了,事才有了对错。

      灰团讲的这些他当然明白,他自己就是这正义的奴隶,可尽管如此,他不还是在宿傩提出请求时同意他出来“透气”了吗?对方甚少对他要求些什么,仅有的几次都是想出来,他没办法拒绝。

      噩梦,咒骸,睡眠时的“束缚”。

      第一次换赏金那惊险的尝试。

      他坚持的底线其实早就模糊,可他自己从来没发现过这点,宿傩似乎也毫无所觉,对方连故意破坏咒骸的行为都能容忍,又会期待他些什么呢?

      他的诅咒之王实在太过宽容,宽容到甚至不像个诅咒,他允许自己和正义为伍,不在乎是否被怀疑警惕。

      他的宽容只给虎杖悠仁,到头来竟成了自己伤害他的武器。

      虎杖难以接受这种落差,正义和爱,他一个都能没成全。

      “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一听?”

      少年闻声,征松地抬起头,灰团不知何时已升到天花板,聚集在灯旁,将光遮得严实。

      “若是不能一起活下去,不如干脆一起死吧。你可以即完成人们附加的‘正确’,又得到两面宿傩的陪伴,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到那时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只要你立下一起死的‘束缚’,你们大可以在地狱里当你口中的好朋友。”

      灰团的语调如此亲密,好像他真的为虎杖着想,而少年望着他模糊的身影脑海中思想纷乱。

      “反正事情已经成这样了,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对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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