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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5 章 ...

  •   虎杖悠仁是个聪明的小孩儿,他总有一种直觉,关于生死和未来。

      他总有一种直觉,关于命运和不可期,关于两面宿傩时常面无表情的的脸。

      自夜晚的宁静转变成不测起,虎杖就明白,这件事会成为他生命中第三个转折点。第一个是爷爷死去,第二个是吃下宿傩的手指。

      这位千年前死去的诅咒之王,在陌生时代醒来,毫无疑问是该被忌惮敌视,费劲心思也要祓除的存在,然而虎杖无法理直气壮地这么做,因为对方占据了他生命中最惊心动魄的四十天。

      科学家说人类养成习惯只需要短短二十一天,虎杖想每日和宿傩共处的自己,早该习惯对方安静的陪伴。

      这习惯在平时是不显露分毫的,像偶然落地的草籽,被鸟雀衔进荒原,渺小而凑巧的钻进土里,羸弱到虎杖都没多看它一眼。

      可野草是顽强的,固执的,悄无声息又一鸣惊人的,在离开宿傩的二十分钟后,虎杖恍然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何时置身原野。

      绚烂的绿色连绵至地平线,他无法骗自己,在他试图阻止对方复活时,保护人类和不想他离开的心到底哪一个更多?

      就像他如今走在咒灵的领域,胸中这股无力是因为没能履行囚禁对方的职责,还是嘲笑自己远没有宿傩洒脱?

      他知道自己会死,也可能会得救,但唯独不可能是宿傩来救他。他猜对方会联系五条老师,伏黑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钉崎当然也没办法瞒住,一年级的众人会成为他的救命恩人,但诅咒之王——

      他会是带走他身体的人,也会是拯救他灵魂的人。

      他占据着如此矛盾而至关重要的角色,也许正因如此虎杖才没办法恨他。

      就像他说的,哪怕没有这件事,他也没办法去憎恨仇恨两面宿傩,因为对方总是在成堆的冷酷中向他展露那一点微小的“善良”。

      虎杖想他真该不在乎直觉啊,那样他无疑会轻松很多,年轻人就该鲁莽的去敢爱敢恨,但他没办法啊,虎杖想,他就是没办法。

      这应该是一种被称之为怪异的心情,毕竟你马上就要死了,但你居然能理解加害者的想法,甚至下意识为他找好了理由。

      你认为他是对的,于是愤怒就不再顺理成章了。

      多么荒谬。

      也许宿傩在生活中对他下过什么奇怪的诅咒,他不该有如此可笑的念头,这不是虎杖悠仁的作风,不是咒术师的,甚至不是一个十五岁高中生少年应有的作风。但诡异的平静就是充塞在大脑里,让年轻人的心变得沉甸甸的。

      是因为早就知道结局所以无所畏惧吗,又或者曾经被逼入绝境的经历正在闷声作祟吗?虎杖想不明白,但他认为自己是无比冷静,且充满坚定的。

      他很疲惫,但不缺乏抗争的勇气,没有怨恨,却也不会在这一刻就认输。

      探索“出生地”是个缓慢的过程,一路上虎杖边走边想,他回忆着同宿傩相处的时光,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他翻盘的契机,只需要一个“破绽”。

      “束缚”是这世界上最公平也最独/裁的东西。

      哪怕是曲解句中意,只要条件达成,就能归类于“束缚”。而“束缚”一旦开始运行,参与者就必须配合,否则一定会受罚。这也是咒术师喜欢用“束缚”的原因。

      虎杖也学着像个咒术师一样思考,可越回忆他就越觉得喘不上气来,因为他发现那个骄傲的诅咒之王居然从头到尾都没骗过他。

      不管是想复活,还是警惕“第十三层”,不管是没归属感,还是在人类和诅咒的战争中两不沾边。

      对方总对他宽容大度,对自身的欲望也毫不掩饰,这个认知让虎杖的心飘起来,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下沉。他的灵魂被分割成轻重两个部分,幸福的那边上升,痛苦的那边下坠。

      思想的拉锯战让心灵备受煎熬,他急需要一个突破口,推动他做出决定。

      苦涩难耐的摇摆当中,是昨晚的对话率先浮上脑海,诅咒的声线还回荡在耳边,记忆里的落点是惊人的清晰。

      宿傩说他乐意帮他,承认虎杖悠仁是特殊。

      但在这种时刻,他是否还能说服自己相信那句“特殊”?相信对方会保持一个“乐意”呢?

      【你待在我身体里的时候心情好吗?】
      【「你说呢」】
      【那以后也会好吗?】

      ......

      【「你今天话多」】

      咒术师从不轻易承诺。

      * * *

      领域另一头,打破城堡的攻击在几分钟前已经平息,我切碎了挡在我面前的最后一堵墙,墙后的世界和想象中一样颓败,像若干年后的迪士尼。

      视野里遍布焦黑的土地,游乐场上空飘洒着灰尘,煤灰像雪一样飘落,用手一碾能留下黑色的印记。天空好像一个倒扣的锅,漆黑到和死水一样无星也无月,咒灵的领域涵盖出几公里,几乎把大半个TDL搬进了里世界。

      脚下走过的鹅卵石路和白天见过的很像,高矮不一的尖顶房子连窗棂的纹路都完全没变,“第十三层”的取景很细致,我搞不懂它这样认真的原因,这样做只会浪费咒力,而取得的效果微乎其微。

      难道是天赋作祟?总不能是心智不全的咒灵突然间觉醒了强迫症吧?

      我仍然相信虎杖对它的判断,关于“第十三层”的智商不高这一点。总有些人觉得小鬼很好糊弄,但其实他欠缺的只是一点经验和阅历。

      就聪明程度而言虎杖不比任何人差,甚至作为小孩儿,思路比成年人活络。他有一套自己的认知世界的方法,帮助他熟悉周身的人和事物。

      意识到这点后我曾对虎杖寄予厚望,毕竟所有待飞的鹰都会在最初就学会眺望,他该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人要先会“看”,随后才会变强。

      可惜虎杖现在还不够强,而飞行是项太过珍惜的能力,不是每只鹰都有机会去尝试,小鬼曾经有,但他羽翼未丰,以后没有机会再去了。

      是的。

      ——我会折断他的翅膀。

      见过天空的鹰就要被迫做回走兽,这是我做的,我会永远记住这点。放弃一个已经依赖你的孩子,除了果决和魄力,剩下更多的是残忍。

      也许我本就是个冷漠至此的人,又或者我曾经善良过,但道德没战胜私心,但不管我用什么借口去掩饰,这行为本身不会因修饰而变美丽。

      我做了一个残忍而理智的决定,虎杖离开我后到底会失去什么?其实不只是一具契合的身体那么简单,还有一些隐藏在水下的,普通人根本想不到的东西。

      咒力,术式,战斗时的手感。

      睡眠,食欲,人类的生活方式。

      他会渐渐意识到自己遗失了很多本能,也许咒骸能改善一些,但不同了就是不同了。

      当你真正获得一些无法选择的改变时,那些往日不曾在意过的东西就会在失去后变得更加清晰。哪怕是再细枝末节的东西,到那时也成了永世无法重拾的遗憾。他将再也回不去他同伴的中间,就像现在的我也回不去人类中间。

      但是人想要活着难道有错吗?诅咒想要活着难道有错吗?

      死去的生命想要一个活着的身体,这难道有错吗?我不承认这是错。

      我们本不至于如此。

      如果虎杖不是唯一能承受我的载体,如果两面宿傩不是千年前最恶诅咒师,如果咒术界不曾发现共生的我们,如果他不是「容器」,如果我们都有退路。

      我们本不至于如此。

      可虎杖悠仁偏偏要责任感爆棚,他像神爱世人,总想张开手保护什么,而莫名到来的我其实不在这保护圈内,或者不完全在。我想摆脱这所有麻烦,可咒术师要我死,虎杖不让我活,这矛盾如何能调和?

      难道叫我引颈就戮,潇洒地从容赴死吗?我自认还没活够。

      可笑我们本不至于如此。

      但凡我的身份能阳间一点点,事情都不至于糟糕到这个地步,小鬼也不必防备我至此,在小孩儿捏碎我手腕躯壳的那一刻,破碎的真的是他掌下的那块皮肤吗?

      我分明听见了更多微小的碎裂声,从身体的某处传达而出,细密又漫长,仿佛北风呼啸,鱼缸里清水凝冰。

      冻死的金鱼不知道水温的寒冷,就像当时的我不觉得这算得了什么。也许这身咒骸还是太过于垃圾和脆弱,以至于内里有些地方仍是没有感情的木头。

      我相信自己不会因此而受伤,就像我所秉承的那样,将目光投注向未来,我会理解他的试探,赞赏他不动声色,因为人生的丛林正等着他去开拓。

      他当然不会做错,就像我想活着也没错,他一定能够理解我。

      就像我理解他一样。

      * * *

      虎杖悠仁觉得自己快烦死了,迷路绝对是世界上最挑战耐心的事之一。

      他已经在这座“博物馆”里——应该是博物馆,随便吧——绕了好几十分钟,一路上接连碰壁,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这座建筑的结构不知道为何非常反人类,虎杖问候那位不知名设计师,对方理所当然的不可能回应他。

      干净平滑的大理石地面映衬着苍白的墙壁,虎杖极力眺望,狭窄幽长的走廊将博物馆衬得像一座迷宫,每一条延伸的岔路口都长得一样,让人很难分辨,而走进那些离奇的岔路口总能将他送回上一条走廊。

      虎杖不理解咒灵的设计理念,不是映射内心的黑暗吗?他的黑暗难道就是不断重复走过的路吗?

      说实话虎杖没觉得他怕迷路,但找不到方向属实烦人,就在刚刚,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东西。

      白天来过的某个景区,明日乐园的“星球大战博物馆”。

      他和宿傩曾经从这路过,后者还说想停在这歇一会儿,而事实上,到了晚上他的确被塞进这里强制性休息了。

      头顶的天棚是亮蓝色的灯芯,流光溢彩的玻璃反射着光,虽然整体有变动,但墙角那些闪烁的常亮救援灯,虎杖总不至于认错。

      “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吗?”他摇头叹气,不抱希望的问道。

      在绕过八个路口,穿过十二条走廊,浪费整整半个小时却回到起点之后,毫无进展的虎杖悠仁终于还是向他的同行者问路了。

      “我知道,但我不打算告诉你。”

      “为什么,我得罪你了吗?”

      “你没有,但我不会说。”

      虎杖扁扁嘴,偏头去看向他身侧的灰团,对方仍旧是那副朦胧圆润的样子,存在感不高,也不怎么说话。

      “你这种态度立‘束缚’又有什么意义?”

      “我没骗你。”

      虎杖沉默。

      是。对方完全没骗他,不想告诉他也直说,简直直白到让人火大,明明是差不多的言行和态度,但放在宿傩身上就很让人窝心,放到灰团身上就只让人想揍他一拳。

      “灵魂状态的你是没办法攻击的。”

      “我知道,”虎杖瞪它,“你能不能不要偷听我在想什么?”

      “抱歉。”

      “你明明一点都不抱歉。”

      “呵呵呵”

      灰团轻轻地笑起来,笑声轻盈,哪怕不存在脸,但颤巍巍的雾气也让人感受到那种愉悦:“我也觉得自己挺烦人的,但接下来你可能会更讨厌我。”

      虎杖警惕起来:“你要做什么?”

      灰团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了解‘束缚’这种东西吗?”

      虎杖眨眨眼睛,“了解啊,就跟发誓一样嘛,只不过‘束缚’是必须完成的誓言,‘束缚’双方都不能反悔。”他顿了顿,再次开口:“对自己立‘束缚’也很常见,只是由誓约双方变成单方了而已,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说得对。”灰团抖动了两下,继续说道:“后一种是术师最常用的诅咒,为了完成‘不可能完成之事’,人们付出代价,让世界替他们完成愿望。”

      他悠悠的说着,好像回想起什么,声音渐渐地低沉了下去:“像五条悟那样的,真狠下心来大能许愿世界毁灭,死人复活。”

      “但五条悟只有一个,普通人做不到这些,老天给这些人提供了捷径,你知道是什么吗?”

      虎杖的表情不变,没说想听,也没说不想听,但灰团还是笑意盈盈地把真相告诉他。

      “其实很简单,每个人都能做到,但真正有勇气尝试的只在少数,普通人要想孤注一掷,所能付出的最高代价,”

      “不过一死啊。”

      * * *

      混沌的天空像自上而下的帐,浩大的黑色是我目前最讨厌的东西,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救小鬼就等一切都稳定后。

      也许找五条悟,或者找伏黑惠,我总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

      毫无疑问虎杖正尝试自救,说不定正绞尽脑汁,细究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要从劣势中反败为胜,搜寻语言漏洞是所有方法中最快的捷径,他肯定选这个。

      只要能挑出一句可以被曲解的承诺,就足以作为小鬼绝地反击的契机。可我和虎杖现有的所有对话里,唯一能作为“束缚”的,就是有关他睡觉时的放风约定。

      我比对方想象的要更在意自己的言行,起初是为了不掉逼格,后来是为了现在这种情况。

      来自两面宿傩的未雨绸缪在很多时候给了我充足的准备,我很难不为此松一口气,也不得不替小鬼捏一把汗。

      关于虎杖的一切在我的大脑里盘旋,我一会儿想到他率性天真,一会儿想到他聪明机敏,那孩子很谨慎,谨慎却不怯懦,要我说我俩其实是一类人,只是我比他狠。

      “吱呀吱呀”的锈渍铁门讥笑着从这头转到那头,我路过某座破烂的公园,目睹了裸露的水泥和腐烂的钢筋。锈迹斑斑的铁丝网线绕着高高耸立的灰色断墙,泛黄至褐的毛绒尖刺将景色写满逝去的时光。

      这里和城堡不同,建筑物没有自带的“无损”属性,能够随意破坏,“第十三层”的领域效果应该有严苛至极的自我规定。

      首先映射肯定是有范围的,以初次进入的猎物为中心,构建出无数个映射其内心黑暗面的小区域来囚禁猎物,我把这种区域称之为“副本”。

      剩下的空间没有实际指向性,不会映射内心,起的是连接“副本”的作用,虽然也属于里世界,但这里的氛围更平和,不会像“副本”里那样,遍地都是升腾的恶意。

      这些安全的地方,我起名叫“隧道”,实际上不是通道形,而是延展的平面空间。

      我和虎杖前几天都待在“隧道”里,因为“第十三层”的实力不够看,虎杖有我护着,咒灵没办法将我们俩拽进“副本”里,当然它也不敢。

      但今天不同了,游乐场的环境充满愿力,我不确定是传说加成还是外力的作用,总之“第十三层”的实力猛地拔高一截,虽没强到离谱,但也的确让我吃了个小亏。

      它擅长“束缚”,我之前就注意到这点。

      普通咒灵不会想到以减少猎食频率为代价让某一时段的咒力变强,更不会想到以限制术式的作用范围为代价,换取庞大的隐匿能力。

      这种让我在“隧道”里找不到方向的强制“迷路”,说实话指向性太强了。

      关于“设局”的猜想再次从脑中划过,可惜现实容不得我细想,首要任务是尽快离开领域,以免节外生枝。

      结合现有情报,越靠近小鬼的地方,周围的“对应感”应该就越强。那些“对应感”表达的是虎杖投注在领域里的阴暗面,虽然还不确定是什么,但我有信心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就分辨出来。

      接下来要做的是绕着那块儿地方走,只要不打照面,身体就无法自己更换所属权。

      说到底虎杖才是身体名正言顺的主人,只要“看见”他,肉/体立刻就会反应过来召唤原本的灵魂,到时候就是一场灵魂与灵魂的较量,我知道攻击灵魂的方法,但不确定自己下得去手。

      我想要身体不假,但我也没想杀他。

      这也是为什么也没有直接破开“第十三层”的领域,因为后者显然会因此受伤,而我不确定它会不会吃掉灵魂以加快疗伤,小鬼有被杀的风险。

      本来这情况只要展开自己的领域就行,领域会覆盖领域,以相对和平的方式,但对方的领域实在范围太大,尽管“伏魔御厨子”也范围很大,但半径二百米已经是极限了,再远了也没办法。

      我可以在原地把我的领域展开,但离开我直径四百米的地方依旧属于“第十三层”,而“伏魔御厨子”的高攻击性和无封闭性也决定了这个方法根本无法成功,简而言之就是我现在很憋屈,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里世界的蔓延已经超出了界限,根据规则,我在“隧道”里没法分辨方向,感知被削弱到一个近乎没有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我能做的似乎只剩下向前走,在前进中等待时机。

      所幸变化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只见破碎的羊肠小道上,白蒙蒙的雾从远处弥漫上来,逐渐吞噬了四周。

      我注视着那些滚滚而来的雾气。

      安静了这么久,“第十三层”终于要搞点新花样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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