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大人业务繁忙》牧汝

8、第八章

　　明月清辉，暮夜笼罩着街道。四周秋风萧瑟，寒风竟有些刺人心骨。稀稀拉拉的人裹好衣裳小跑似的回了烛火照耀着的屋舍。

　　只有两人在空落落的黑色小道上慢慢走来。

　　“大人，他会在这里么？”个子稍娇小可爱的女孩问道。

　　灵六修长白雪般的手指摩挲着《浮生录》，走走停停一会儿，在一间不怎么样的客栈停下，“不确定。”

　　小凝仔细看看这客栈，觉得愈来愈熟悉，“他曾经来过。不过因为入了冥界之后不可随意到人间，对这里竟然有些恍如隔世。”

　　小凝说着立刻想着进去看看，却见灵六站在门前静静定住。

　　“不进去么？”

　　“等等。”

　　一股强大气压蕴藏在附近，虽然不肯定是什么人在这里，但绝不是周善。白天周善突然隐匿于人海茫茫中，却没有任何气息，很有可能是夺舍他人，不然灵六不可能完全找不到一点线索。

　　强制夺舍的躯体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一日之间，就会自内散发出腐蚀之气。这里面的强大气息却很干净纯净，像冰山融化后蒸发的水雾，冷冷淡淡。

　　灵六穿门而入，轻轻道：“有高人在这里。”

　　人间最厉害的当然是修仙之人，小凝跟在身后问：“道士？”

　　天色已晚，店内漆黑一团。二楼尚有几点烛火，灵六凭感觉来到一间房门前，示意小凝留在这里，然后自己瞬间一闪，出现在房间里。

　　几乎是进去的一瞬间，一道金光符篆随风打来，灵六抬手挡下，用力压下金光，那人一身旧道袍从床上下来。

　　“看来这次不好应付。”

　　道士大概而立之年，身形挺拔，清俊瘦长，手持拂尘显得异常稳重，颇有得道高人的气质。

　　“我来找人。”灵六淡淡道。

　　“贫道？”

　　“不是。”灵六扫了一眼他腰上挂着的昆仑袋。凡人修仙，不但修己，还喜炼造各类器具工具以方便自己。昆仑袋便是号称可以装得下整座昆仑山的宝贝。

　　徐修竹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袋子，“在贫道昆仑袋中？”

　　“大概是。”

　　徐修竹手持拂尘笑道：“倒是第一次见说话比贫道还言简意赅的人。不过这昆仑袋中装得都是作恶多端的鬼怪，不知姑娘要去做什么。”

　　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开门见山，倒是让徐修竹觉得有些意思。

　　“他们都是我冥界之人，自然该归我管。”

　　原来是冥界鬼使，难怪她身上鬼气如此强大。徐修竹当即解下袋子递交给她：“贫道还苦恼这些鬼怪如何处理好，现在鬼使需要，自然当交给你处置他们。”

　　事实就是如此，好在袋子够大，装了十几年也没遇到无处安放的问题。不过不能保证将来不被这个问题困扰，遇到冥界鬼使，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事。

　　灵六接过，只道了声谢，徐修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迹象。

　　徐修竹摇摇头，晃晃手中拂尘，安然无事地回床睡去。

　　“大人，怎么放他出来？”小凝盯着昆仑袋问。一旦打开，困于袋中的精怪邪魅难免趁机逃逸，万一在人间作恶，又是无辜杀戮。

　　“回冥王殿。”

　　小凝欲言又止，显然对冥王殿有些畏惧。

　　冥王在冥王殿，那是他的宫殿，也是他的地狱。传说冥王终身监禁于此，是比无间更为恐怖的地域，也是释放恶鬼最安全的地方。寻常小鬼不敢靠近，对其中真假也不甚了解。

　　冥王殿前匾额龙飞凤舞，黑暗的阴影里什么都看不清，幽幽冥火在僵冷的墙壁上忽大忽小，闪闪烁烁。

　　小凝自然不敢进去，可又迫切的希望看到无名剑客，只好硬着头皮去。空荡荡的大殿里，没有任何人，火焰的摆动声发出怪异声响。

　　灵六一手持昆仑袋，一手结诀，仿佛能感应到昆仑袋开口有所松动，内里的鬼使拼命挣扎乱窜，随后像一股黑烟从袋口源源不断冒出。

　　黑烟完全出来刚要成形，《浮生录》哗地一声跃起张开将这东西困在书页上。

　　小凝望着眼前，脑海中依稀记得从前那些事……
　　“此事与你无管，走。”剑客举剑与黑衣人对持，只是不轻不重地朝小凝说道。

　　小凝决不打算独自离开这里，不知道如何帮他，刀光剑影里，他受了伤，几乎在剑要刺中胸口时，她冲了上前。

　　热乎乎粘稠的鲜血顺着黑衣人的剑滴落，瞬息倒在了地上。

　　“我现在才知道这天下之大，可惜再无缘与你一起见证了。”鲜血淋漓的小凝靠在无名剑客怀里，“我知道你不贪图钱财，人很好，如果可以的话为自己活一次吧，好不好？”

　　她看见他目光如往常一样锋利好看，只是荡漾着点点垂下手，眼角滑落一滴泪闭上了。

　　这样持续了一会儿，袋中只剩下最后一缕魂魄迟迟不肯出来，还是灵六翻过袋子抖掉下来的。那团黑雾一落地，幻化成身形挺俊，面容清冷如削的人影。

　　小凝遽然扑到他面前，嘴唇翕动，脸上分明喜悦，又说不出话。

　　她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那时候她问过他，他只是目光平视前方淡然说：“剑客不需要人记住，不该拥有名字。”

　　可是不管别人这样说，她永远会记得他。无名是一种遗憾。

　　“我……我只是想再看看你，没想打扰你的，可是为什么你……”

　　为什么会这样。

　　剑客空洞无物的眼睛渐渐聚拢，在暗无天日的昆仑袋久滞，浑浑噩噩，仿佛早忘了时间与一切。

　　“安凝？”他半晌开口道，低头摸摸她的脑袋。

　　“嗯嗯是我，我是小凝。”

　　“我终于摆脱了那把剑。”他像是自言自语道，“生前罪孽只有死亡才可以带走。”

　　灵六一旁问道：“我不关心你的死，我只是想知道周善是怎么死的。你的雇主是谁，为什么要雇你保护她 。”

　　剑客这才注意到灵六，凭多久流浪江湖经验，从她的语气与淡漠神态大概知道她很厉害。
　　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如此从容自若与冷若冰霜。

　　“周公子死了？”他在接受雇主任务，暗杀名单人物之后，平静的生活没过多久，仇家找到了他。

　　他有一半机会杀了那个索命之人，只是有了牵绊，小凝竟然为他当了一剑，后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浑浑噩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