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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五条悟x我】用遗书告白是否搞错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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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
和字面意思一样,我人没了,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地悬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死亡倒没什么好说的,我一直是个运气很差的人,从学校回寝的路上走三趟能淋七八处鸟屎,商业街的集章抽奖永远是谢谢参与;就连当上“窗”也是被卷入咒灵事件,意外觉醒了术式,还不得不转学到高专。
我小时候有个长发飘飘的僧侣跑我家门口算命,左一句“印堂发黑”右一句“夜观天象”,唬得我爸妈一愣一愣的,好在老人家爱钱意识胜过人家的三寸不烂之舌,听到要钱就把门关了。
那个人说我命里克夫,也克自己,没福报。
现在想想,这个人还真是说对了,我这短暂的二十来年人生,就没什么好事。
我摇头叹气,终于找回了一丝死亡的实感。
所以呢?“死去元知万事空”,我记得这些,总不可能是上帝心情好想让我复活吧?
这里也就是个白屋子。
嘶,我是怎么死的来着?
我认清自己的现状之后,那白色的幕布就渐渐淡去,现在,我站在马路中间,撑着一把一看就是去参加葬礼的伞,满脸的迷茫。
所以呢?所以我现在是要去参加自己的葬礼吗?
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一步,我深吸一口气,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抢到了。
“没事吧?”一只素白的手出现在我面前,还拿着一张纸。我一边摇头,一边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猛地往前一进眼看着就要倒地上。
她伸出手,想把我扶住。
我大半张脸涨得通红,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停了下来,手像个码率两百的电动机嘚嘚嘚摆。
谁认不出来她是硝子啊。
见我终于平静下来,她才露出一抹很难说什么意思的笑:“你也是去参加葬礼的?”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葬礼安排在哪里、她说的到底是不是我的葬礼、以及现场到底会不会有某些人,我只能盲目地点头,祈祷自己死后能不那么倒霉。
去墓地的路上下着小雨,淡色的雾气包裹沉默,只剩下不知所踪的回忆。
我向来是不喜欢这种氛围的,可此时脑子里却一阵一阵地绞痛,每一个细胞嗡嗡作响。我遗忘了一些东西,但我此时必须向前。
“嗯,我有个朋友……”硝子一开口果然不同凡响,瞧瞧这完全掩盖不住目的的借口。
“她很漂亮,很优秀。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却没能走到最后。”我看着她吗,她这才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情绪不是很好,你,嗯,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硝子,你身为女人的直觉这次还真就说对了,都是一个人能不熟悉吗?
我却只能半真半假地叹息一声:“那真是太遗憾了。”
前面的路还很长,我对抗着脑袋里的绞肉机,脚步虚浮;硝子似乎真的想起了什么,拿出一只女士烟叼在嘴里,也不抽,看烟气和雾气交杂。
但墓地其实不远。
硝子说是参加葬礼,其实没有进去,也可能时间没到。她站在墓园外的铁栏杆旁,咳咳两声。墓园内的男人好像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地站在雨里。
说是雨,实际上更接近雾气凝结成的水珠,半吊子地挂在他笔挺的西装肩部,大大咧咧也不落下。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单纯地看着上面的几行汉字,很认真。
我寻思这么认真肯定挺有意思,活着的时候也刷到过“给我来个复活卷轴”的墓志铭,这下可不是激起人的好奇心了吗。
可我还没凑近,男人就沉默地转身走向硝子。我看到了他的脸,发自内心地想喊住他。
五条悟。
是五条悟。
可我根本记不起来我和他发生了什么。
“去哪?”“不去帮忙收拾一下吗?”
我略略举起自己的右手,异常乖巧:“能带上我吗,我自己来的,呃……”我还在绞尽脑汁找借口的时候,五条悟已经非常自然地往前走了。
“当然。”
我干笑两声,小步跟上。
死一次记不清房间里有什么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我安慰自己,强装镇定地把一抽一个准的小黄书塞回书柜里。其实看见也问题不大嘛,反正我现在也不是我,人都死了,大概不会被嘲笑……
五条悟看上去对我的鬼鬼祟祟很感兴趣,头凑得很近,一字一句读出了书上的话,声情并茂:
“嗯嗯啊啊?”
我咳咳两声,装作无事发生地把书递给他:“到时候把这些书一起烧给她吧。她应该会挺喜欢。”
果然,正常人怎么可能猜得到五条悟的想法呢!你希望他说的话,他硬是能绕个七七四十九回让你受个九九八十一的罪再说;至于让五条悟干活?我的脑袋还是好好待在脖子上比较好。
我可不想折寿!
五条悟看上去一点都不急,他吊儿郎当拿着书装模作样继续看。我也不方便明抢,战战兢兢地转身收拾别的东西,只能时不时瞄一眼。
他翻页了!
他笑了!
他把书放了回去?
我赶紧回头,猛地想起来五条悟有六眼,小动作其实没啥用。索性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看一步,我拿起桌子上的信封仔细打量,死活没看出来内容是什么,隐约记得好像挺重要。
而且不能给别人看!
我按照自己的行为习惯推测,很有可能掺杂了某个年纪的中二语录,遍体生寒。
“看到什么了?”五条悟有意无意凑过来,我有意无意把他的视线全挡了回去。
“啊,不是什么大事,她和我说过的东西,要交给一个很重要的人手里。”
我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有什么合理的借口,我的嘴就抢先一步噼里啪啦说了一顿,好像排练过无数次。
五条悟不在乎地走开了。不到十五分钟,他瘫在地上大声抱怨这个女人东西怎么这么多,他到时候要去人坟头蹦迪泄愤。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尊重一下可怜的死者好不好!
我面无表情,在心里肆无忌惮地吐槽。五条悟不值得尊敬是我们“窗”的共识,毕竟他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人,甚至还要抢上司慰劳我的冰淇淋。强者总是有特权的,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强者”的身份带来的。
我把信收了起来,继续在这片熟悉的地方翻找我的回忆。
棒球来自一次失败的比赛,我比五条悟低一届,高二的传说并不让人羡慕,但我的同学最会凑热闹,特别是灰原。我们去和京都比赛,最后一场出人意料是棒球赛。五条悟看上去什么都会,我这个弱女子自然地承担起拉拉队的任务——指不会跳啦啦操只能在旁边递水。
五条悟可厉害,世界上就没他不擅长的事。帅哥嘛,虽然性格恶劣了些,不说话还是能看一看的。
但球场上总是很危险,我又自带厄运debuff,不被球砸个一两次都对不起自己的“好运气”。
几个不确定因素一叠加我这不就发上呆了,还是顶着某位驰名日本的大帅哥的大脸。
他的球棒把丢歪冲我来的球打出了全垒,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地走上场,又什么都不在意地走下去。
我把那个棒球留下来,顺带着一个春心萌动的思春期少女。
好吧,有些东西还真得去找才能重新拥有。
我摇摇头,把那些此刻别扭的记忆丢到一边,棒球则丢给五条悟。
“她说这个给你。”
五条悟收下了。不问为什么倒也是他的风格。
我现在就一传话工具人,过去的自己想对五条悟说什么、有什么没言明的遗憾,我只能尽量传达。
成箱的东西被运出房间,搬上车,离开。我们三个就站在夏天的迷雾里,摇头叹气。
“硝子,你拿到她的信了吗?”我试探性地询问。
“嗯。”
“上面写了什么?”
既是必要的线索,也是好奇。
“她一直很马虎,这种事情倒是谨慎。”硝子感慨道,“她成为‘窗’后一直在写,很长一段,除了交代后事就是劝我们看开点。谁不看开呢。”
我知道这份工作的伤亡率很高。
“我的也是,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我说得很简单。
“所以就只有我没有收到信喽?”五条悟突然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他看了我一眼,把目光移向远去的汽车和汽车尾气。
“嗯。”硝子点点头。
“切。”五条悟晃晃脑袋,“走了。”
我在背后偷偷盯着他的背影,一米九的大男人看上去快被雾气吞没了,也可能是我视力不好。手上的那封信,大概是有主人了。
葬礼现场,基本上啥也没有。
不是说咒术师脾气古怪连多年的战友都不愿意参加葬礼,估计是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战况,或者是某个小心眼的男人没发请柬。
零零散散的人群里大多撑得花雨伞,一朵一朵的,在这片黑白灰的世界里尤为显眼。我的心情好了起来,左右张望,不出意外在边上发现了小蛋糕。
一层一层的白色奶油让它看上去非常就像一座等着公主用嘴征服的白塔,我毫不犹豫拿了一个,递到嘴边又被不速之客抢走。
五条悟叼着另外半边,墨镜滑下来一点,露出扑闪扑闪的长睫毛和卡姿兰大眼睛,嘴边难以避免地沾上一点奶油。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这个人怎么吃块蛋糕都要抢别人的啊?都塞到嘴里了耶?
更何况我对他来说还是陌生人啊?
他的目光沉了一点,嘴角一勾,又往前吃了一点。
众所周知,大帅哥的近距离放大版附带眩晕效果,我迷迷糊糊地从美颜中挣扎出一点清醒,看见五条悟眨了眨眼。
眨了眨眼。
我收回那句话,他附带的是魅惑效果!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拉开距离,舔掉了嘴角的奶油。
“……嗯。”
我深吸一口气。
突然涌回的记忆一个措手不及,好在我早有心理准备。
作为一个突然被“袭击”的陌生人,我认真地退后一步,不满又比较严肃地把藏起来的那封信拿了出来。
“五条悟,”我有些怀念地念出这个名字,“你是五条悟对吧。”
我本来就不需要他回答我什么。
“这封……遗书,是她委托我交给你的。”
信上的火漆印依然是永远的蓝白色,让人分不清大海或者天空,浪花或者白云。淡淡的花香被时间消磨到逾期,封面空余枯萎的凋零和简洁的引用。
“My hope in hell,take me to your paradise.”
这是一封遗书。
我知道它里面载着满满的思春期的梦,塞了很多粉红泡泡和闭眼就不见的白发帅哥。湿漉漉的爱情被包裹在说不出口的信笺中,在未来和现在交给她的单相思对象。
这是一封情书。
“她有说什么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说让你等一等。”
『五条悟,展信佳。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这封信只是我备份的勇气。也请原谅一个胆小鬼的不告而别。我想,就算是“最强”,也没办法让死者复活的吧?抱着这么一种永远不会被抓到的恶作剧的心理,我为你写下这封信。
首先,必须声明的是,我并不期待你的任何情绪,一定要说的话还请不要在我头七之前忘了我,能在明年的祭日给我上上坟我就要敲锣打鼓感天动地了。我写这封信,仅仅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情绪。那些不敢说出口的、也不想带到坟墓里的东西,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鼓掌啪啪啪!
我知道你这种人嘛,对爱什么的不感冒,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有胆量在自己死前给你写一封信,来诉说一个秘密。对你来说这不是负担,反正我也死了,对吧?
我喜欢你。
嗯,说喜欢好像还挺肤浅的。但五条悟你又不是什么典型的正常人,指不定就喜欢这种对咒术师来说非人类的表达呢?
我喜欢你。
未来我没有机会见到了,你要好好去看风景。别的似乎没什么好祝愿的,你是五条悟嘛,什么事都难不到你,也没什么能让你真正牵挂。说不清是好是坏,你不会有更多的弱点,也因此失去了一些东西。
嘿,自己的遗书没点嘱托也不太对劲。就算没可能了我还是说说自己的情感经历吧。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我记得很清楚,一个下雨天。
你买走了甜品店最后一个冰激凌,我很生气又敢怒不敢言,结果你看我一眼就随手给我了,用你的帅脸嫖来个新的。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多特殊啊。嗯,后面的事情就后面的信里说吧,要留点悬念。
哎不行,我好喜欢你啊。
不过死都死了,也不能奢求更多,我这人吧没什么抱负理想,我就想普普通通过完一生,但总是想当个救世主。怎么想都会被自己推进火坑。
我做不了飞鸟,成不了太阳,捧不起月光。
你是飞鸟是太阳是月光。
嗯,我喜欢你。』
信不长,可我等不到他读完了。身体渐渐淡下去,死亡的痛苦也渐渐充盈在身体的各个角落,我仍然只是笑着看他,想把未来的目光补齐。
没想到,还在读信的他抬起头,眼里像是盛着那个下雨天,朦朦胧胧。
“你要走了?”
“对呀。”
“你知道自己去世了?”
“一直没忘。”
我笑着冲他点点头。
谢谢。
谢谢你们陪我演这场戏,谢谢我的术式能让我不变成诅咒还能正经告别。
周围的一切仍在变化。
从甜品店到运动场,从教室到走廊,从家,到墓园。
一个很重要的人,当然要得到很重要的信,那封很重要的信当然要用特别的方式给他。
这也是另类的陪伴吧。
我想见证他的未来,就算是以信的方式。
我撑起那把全黑的伞,在五条悟的目光下往前走,在一片一片花雨伞簇拥下往前走。
硝子没拦我,朋友们闭上眼睛,不知哪方的信徒低声为我祈祷。这片浓重的雾气里,没人能真正看清对方。
我站在自己的棺材和坟墓之间,歪了下脑袋,调皮可爱地挤出一个wink:
“再见。不要忘了我哦。”
『五条悟,展信佳。
不知道你现在经历了什么,有什么新的喜好,有真正的追求了吗?哎,死得太早也不是什么好事,在明知死期的情况下果然还是有所准备比较好。
现在冬天吧?你肯定不喜欢去庙会,觉得靠神不如靠自己吧?我要是和你一起去,肯定会碎碎念地表示否定,心里嘛,现在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大概是“我的神明从来不回应我的愿望,确实靠神不如靠自己”吧……』
『五条悟,展信佳。
现在是繁花盛开的春天了!北海道的樱花开得很晚,你结束大规模的清理工作后还有空去看看。
其实不忙的话我还是推荐三月初去看看,落雪成樱……』
五条悟坐在咒术高专的走廊上读信,硝子走过来抽烟。
“怎么样?”
“老样子。”
他们看着小雨带来的雾气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