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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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能源公交车停下来，天蓝色的车漆意味着这辆车可以在城市的各个维度通行，二十四个座位意味着极速和灵活。车身上用来涂抹推广画报，一面是轻能源的发明者郑爱源女士自信的笑脸，另一面是当红δ歌手威廉·许的气泡水代言。原野拖着行李箱从威廉那一面下车。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原野听着都市传说长大，期待在大街上见到带着脉冲耳机或者机械义肢的金属年轻人。让她失望的是，这些行人除染发颜色多一些，服装材料金属光泽更强烈一些，也就没什么了。
原野从小生长在田野里，大学又读的是农业大学，整个社会早已进入机器人时代，据说机器人服务可以深化到卧室里。原野在家里和学校见过太多又大又笨重的机器，小时候的机油播种机和收割机、大学里两三百米高的机电培养箱。在这种前提下，精细化的城市生活不是更让人期待了吗？
公路架在百层高楼之间，城市空间就这样分割开来，刚毕业的年轻人大多从离太阳很近的地方开始构建自己的梦想帝国。公路两侧是合金栏杆，上面移栽基因拼接后的苔藓充作绿化。栏杆中间是透明的安全树脂玻璃。下看去，郁桐市引以为傲的二十四环公路像孩子的积木玩具；向上看，渺小的人类离天空还有很远很远。
原野环顾四周，气温虽然不高，但是太阳光非常灼眼，再加上四周白色合金的反射，原野反手从背包里掏出太阳镜带上。上礼拜原野把太阳镜随手放在床上，舍友一屁股给坐歪了，原野掰了掰眼镜腿，还是能戴，接着又从包里掏出防晒喷雾对着自己一顿狂喷。这时一个机器人悄然来到她面前。
“您好，我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吗？”听到声音，原野左右上下张望，目光捕捉到一个半人高白色长卵形的机器人，中间靠上的部位有几个蓝色的像素块组成三条曲线，也就是一张笑脸。
原野第一见到这种机器人不知所措，学校里都是自助电机，只配一个反应延迟的触摸屏，重复发出机械而冷漠的声音“我不理解您的指令”。原野下意识用对待人类的方式和它客客气气的交谈。
机器人根据原野提供的地址，将她带到住处，之后礼礼貌貌和她话别：“一个人生活请注意安全哦。”原野目送小机器人离开，掏出小熊形状的识别卡，放在房门的识别口前，听见咔哒一声，房门打开了。
房间宽敞整洁，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厨卫电器都齐全，单人床上一张厚实的床垫，一张原木色桌子配两把同色靠背椅。原野舍不得大学里用过的瓶瓶罐罐，购买搬运服务把自己的东西都搬来了。房间里没有合适的收纳家具，原野只拿出一些衣服和日用品，直奔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抹掉镜子上的水雾，原野对着镜子仔细端详：小圆脸尖下巴，以前还有一点婴儿肥，不过上大学的时候认真减肥，现在已经是一个纤瘦的美人了，天生头发就是浅棕色又细又软，但是非常适合做蓬松卷曲的发型，虽然已经二十二岁了，但是看起来还是一团孩子气。不过二十二岁，的确是孩子呀。脸下面是脖子和一点儿锁骨，原野对自己的身材非常满意。
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原野突然发现原本简单的小家居然有些家徒四壁的意味，头一个月的工资需要负担衣柜、书架、挂壁显示屏，想想就觉得钱包发紧。钱包发紧是想象，肚皮发紧是事实。原野打算去门外的自动贩卖机上买点速食和气泡水，一开门，一个胖胖的女士出现在原野面前。
胖胖的郑艾女士是区域居民管理员兼妇联主任，照顾每一位住客就是她的职责。收到新住户入住的提示，她特意留给新住客一段修整体面的时间才来拜访，正准备敲门，没想到门就开了，以致郑艾女士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看着这个因为惊吓而发呆的女士，高出半头的原野利用身高优势仔细观察她扎了满头的小辫，小辫上缠着细细的聚合物毛细管，毛细管中空，里面装着荧光细菌，细菌发出的荧光和她亮粉色的裙子搭配起来意外的和谐，紧身的裙子弹性十足，把肥肉藏起来，让她看起来是一个发光的复古雕塑。
郑艾恢复平静，把搬家公司的备用识别卡还给原野，顺便跟原野交代了一些生活事项，诸如什么时候扔垃圾，如何保持公共区域卫生之类的，还热情地邀请原野一起去周围的小食店，越好了时间和目的地，郑艾就离开了。
原野目送她离开，她头上的一个发光管一闪一闪地，闪了几下就灭了。这种发光管是淀粉类物质压制而成，里面装了一些厌氧发光菌，细菌以管体为食，吃出裂痕，空气进入，厌氧细菌就会死亡。
这个胖胖的、絮絮叨叨的女士让原野生出一些亲切感，当胖女士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原野才出门在楼层入口处的贩卖机上买了气泡水。
新生活第一天就吃速食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原野想了想，又举目四望，果然让她看到夜市区。夜市区上下一共三层，外壁贴满了霓虹灯组成的广告，一人食小火锅、情侣烧烤、冰激凌旋转餐厅，林林总总种类丰富。
饥饿小原化身两脚馋猫，快速向夜市走去。进了夜市突然有点尴尬，虽然都是夜里觅食的饥饿食客，但其他顾客都打扮齐整，衣服裤子鞋甚至头发有的自己发光，有的可以反光，只有原野穿着宽大的棉布短袖短裤，夹着趿拉板，头发也还没干，一副落魄样子。
定定神，原野对自己说：“美丽的脸庞不需要过多的修饰”，于是抬头挺胸到每个售卖窗口前都豪迈点单，一副气吞山河的架势，有的店主还打趣她：“看着个子小小的，没想到这么能吃。”但其实她的个头食量还是挺搭配的，面对一桌子砂锅米饭大盘鸡，为了面子，还是翻着白眼硬吃了下去。
如果这时候有人来和她搭讪就好了，说不定就是个浪漫的邂逅，至少能缓解一下她独自一人吃这么多东西的尴尬，原野一边拒绝吞咽一边瞎想。可是整个夜宵时间，没有人来和她搭话，没有剧情节目里帅气机械雇佣兵来召唤她参加炫酷任务、没有好看的颓废女士来和她互诉衷肠。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非常独特，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个为了面子把自己吃撑的傻子，撑到她挤出一滴眼泪掉进酸辣粉里，好在这个汤不需要喝完。
吃完所有食物的原野，踉踉跄跄回到房间里，像一只涨肚的吸血蚊，坐立难安，躺着还喘不上气，辗转反侧、站起来又躺下，折腾到天亮才睡着。刚进入梦乡，手机闹铃声就大作，房间里的内嵌式电视自动打开播放早间新闻和天气预报，家庭电子管家的全息影像现身在床边，穿着女仆装的双马尾少女轻轻地叫原野起床——这是前任住户的喜好。原野缩着脖子坐了起来，稍稍感叹这个房间还藏着这么多机关，又从鼻子里长长的出一口气——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早间新闻主持人是有白玉公子之称的许威廉和一个浅黄肤色的主持人一起主持，两个人说起居民趣闻，有说有笑，原野顾不上犯花痴，简单整理一下自己，就出门了。
许威廉切换了很严肃的声音，说到：“插播一条新闻，昨天晚上在极乐夜市，一名年仅14岁的女性受到袭击，请各位观众谨慎出行，保护好自己。”
“极乐夜市？就是那个离天空最近的夜市？”女主持人搭腔，像是编排好的对口相声。
“是的，请各位务必小心。”
电视黑屏，整个房间在住户离开后15秒自动断电。
此时原野因为睡眠不足飘飘忽忽走在路上，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如果有个好心的机器人能够载我一程该多好。
今儿早上带路的小机器人不是不好心，是没有这个功能。但是原野迷迷糊糊的大脑放任她做了出格的事情：她果真如自己所愿，爬到机器人的脑袋上。机器人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程序，重心不稳晃了两晃，因为没有相关程序的缘故任由原野坐在它脑袋上，也任由她嘴上发出滴滴呜呜的拟声词，假装自己在驾驶一辆卡通车。
工作室在住所的正下方，为了到达那里，需要在两栋楼之间走个“之”字。小机器人顶着原野就到了目的地，因为耗电量过大，连礼貌程序都没有运行就急匆匆的跑走充电去了。
原野推开门，整个工作室只有她一个人，房间中有两个相对的“S”型办公桌，两个办公桌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空地，她猜测同事们还没到，而且桌子中间的圆形是用来投放全息投影的。
下一秒，一束圆形的光束从地面照向半空，光束里显示出一个坐着的短发女人，这个女人穿着白色的西装，背对着原野坐在老板椅上，挑染的头发发出紫色和银色的荧光。这个女人看到面前没人，又转了一圈，才看到了原野。她丝毫没有展现出尴尬或者停滞，微笑着说道：“你好，原野，我是你的新boss郑循，你可以叫我郑，我直接称呼你为原野可以吗？”
虽然是疑问句，原野还是从郑循高挑的眉毛和停在脸上正欲起飞的眼线上感觉到不容置疑的气压，赶紧点头说好。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淡黄色的连身裙，上面是豆沙色的点点小花，浅棕色的卷发松松垮垮扎了两个低马尾，每一丝头发都展现出过分的探索欲，在空气里支楞巴翘。原野抿抿嘴，抬起头来。
“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也是这个工作室成立的第一天，所以有许多需要你做的事情。首先把传真打印机安装起来。”郑循的全息影像动动嘴，整个工作室都是她的声音，分不清发声设备的具体方位。
原野乖巧点头之后，全息影像就关闭了，原野松了口气，准备趴在桌子上先眯一会儿再全力以赴完成工作。桌子自己发出“滋滋”细响，不一会儿升起来一个巴掌大的显示屏，郑循荧光脑袋和白色西装装饰的上半身就出现在那里，原野和视频里色郑循对视了三秒，郑循给了原野一个“I\'m watching U”的表情。
原野全身僵硬，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找到打印机，慢慢走到左边，再转到右边，最后接近打印机，郑循的小显示屏就跟着原野转来转去。原野背对着显示屏翻了个白眼，心里中暗叫不好：这是个暴君。
原野在大学里学过很多机械的安装，心里想着，组装个传真打印机能有多难，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昏昏沉沉的缘故，拆了装装了拆，折腾了好久。
传真打印机安装后的那一刹那，机器就发出吱吱啦啦的响声，一张识别卡从打印机中吐出来，这张卡正反印着白底红字的工作室logo。郑循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她说今天原野的任务是去监督工厂的组装，工厂安装好以后就可以下班了。听到下班，原野抓起识别卡，快速地走出工作室。在工作室门口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杯咖啡，清醒一下她的大脑。
投入硬币之后，根据原野的选择，内置机械臂推出了200毫升浓香咖啡。原野小口一边小口地啜饮，一边四处张望，想找到一个白色机器人为她领路，但是四周空无一机器人。原野只好四处走走，碰碰运气。
走了没多远，她看到路边有黄色布条围起来一个的圈，好像电影里犯罪现场的布置，十几个白色小机器人伸着小轮子跑来跑去，原野探头探脑想看个清楚。圈里有一个穿着英伦风侦探服的人在查看现场，地上有暗红色的痕迹。
英伦风侦探感觉到目光注视，抬头四处查看，发现一个穿淡黄色蓬蓬裙的学生，头发乱七八糟的，好像刚刚趴在课桌上睡过一觉。
原野看到这个英伦范儿的眼睛小小的眯成一条线，不知道生气还是在打量她。很快就有一个白色的小机器人来到原野面前，打断了她的探索欲。小机器人机械的声音还怪可爱的，它问道：“请问需要帮助吗？”原野举起识别卡，在机器人面前打圈试图找到它的识别设备。大概在头部的位置，机器人识别到了信息，用脸部显示规划好的路线，之后转身示意原野跟上。
原野忍不住询问小机器人刚刚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小机器人十分愚钝，只是反复回答发生了流血冲突。在原野的记忆中，生活一直十分平稳，即使是最八卦的媒体也没有暴力冲突之类的爆料，原野满心疑惑，准备再追问一些信息，一段记忆闯入她的大脑，她看到自己坐在小机器人脑袋上晃腿，嘴里发出呓语般的拟声词，假装自己在开一辆卡通小火车。太羞耻了！原野捂着脸，闷头跟着小机器人走，一路就走到了挂了微生物工厂牌子的地方。
和白色小机器人互道再见之后，原野仔细打量这个工厂。与其说是工厂，不如说另一个工作室，只不过这个工作室，装修简约，四周只有灰色的墙面，大概租金比较低廉。工作室里堆满了纸箱，纸箱里装满了中型微生物培养箱。靠墙的地方还放着一个格外大的纸箱，纸箱外面印着操作台的展示图。
原野拿出一个培养箱比划了一下，把自己的头伸进去，感叹到：嚯！这东西跟我的脑袋一样大呀。小小的自言自语在塑料盒子里闷闷地响。
原野打开几个箱子看了看，这些培养箱大小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有为了不同的微生物设计了不同的功能。黑的褐色的蓝色的，带孔的开盖的敞口的。原野玩儿了一会儿，兴奋劲儿慢慢消退了，她突然感觉到颓废，坐在地上想：这些难道要我一个人组装吗？
这个时候门口有了响动，原野朝着声音看去，原来是一组安装工人。他们整齐、迅速、安静的进来，搬运、拆箱、组装，最后把垃圾都带走了。原野左顾右盼，忘记移动身体，这些人也没有让她走开，只是把置物架挪了几厘米。原野又盯着他们每一个看了又看，努力分辨出他们鸭舌帽之下到底是人类还是机器人。
一组人走后，另一组人走进来，他们迅速填满工作室的小空间，把各种书籍操作手册整齐摆放在书架上。微生物培养基质也放到合适的地方储藏，还从恒温箱里取出一瓶瓶微生物休眠体，一并归类摆放。之后又发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不等这些工人都走完，原野上上下下翻看了一番，那些花花绿绿的微生物沉睡在玻璃瓶里，各
种培箱都摆放好了，空空荡荡地，崭新的操作台可以摸到每个细小的凸起和凹陷，打开或者关上操作灯都随原野的心情，这一切都在静默地说欢迎，欢迎原野使用每一个仪器，在每一个平面都写上她的传奇。
总控台是一个触摸屏幕，一块可以取出来的小平板和一支电子笔镶嵌在屏幕旁边的凹槽里。原野用识别卡划过触摸屏周围的缝隙，又平着用识别卡摁来摁去，终于给她找到了感应识别卡的地方，屏幕上自动显示货品清单和工厂装修图纸，原野取下小平板，图纸和清单就显示在平板上。原野根据这个仔仔细细清点了一番，就回家去了。
原野对这个地方还不太熟悉，但是她还是拒绝了小机器人的帮助，选择自己一个人走回去。果不其然，绕来绕去绕了好久才找到正确的路，等到回到住所之后天都快黑了。
家门口一位胖胖的女士等候多时了，前一天她就向原野热情推荐了自己喜欢的夏威夷火山面。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到了极乐夜市，没有想到她俩读的居然是同一个大学专业，而现在一个是社区居委会主任，一个是打工小妹。两个人在黄昏里行走，从看门房大爷到中年妇女辅导员，还有校园里的猫猫狗狗都聊了好多。原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到熟悉感，好像自己还在学校一样，郑艾就是一位友善的学姐。
这夜市其实就像大学食堂一样，有数十个售卖窗口，场地中间是几排长桌和长凳。食客吃完之后就可以自行离开，商铺集资雇佣了几个初入社会的年轻人和老年人收拾桌子，也租赁一些打扫机器人。
刚刚进入夜晚，夜市就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原野举目四望，搜索空位，她看到一个短头女孩独自吃面，穿着浅紫色的职业装，脸上满是雀斑。郑艾和原野分工合作，郑艾去窗口点餐，原野蹭到紫衣女孩身边，假模假式地四处张望，等女孩离开就立马把屁股移到空位上。
郑艾点完餐坐到原野对面，继续和原野聊大学趣事。原野的余光撇到刚刚那个雀斑女孩的职业装后面脱线了，拖着一个好长的线头。
两人又聊到学校负三层的模拟机，是前校长四处拜访，化缘化来的，晚上的时候，零件互相摩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还颇有韵律，让好事的人编成鬼故事，得了一笔稿费。老板就送上了两份造型像火山一样的面食。这个火山的口子居然还有一个小洞。原野想向这个小洞里一窥究竟被老板挡住了。下一秒红色的汁酱汁就从那个小洞里面喷涌而出，真的就像一座火山喷发了一样。喷出来的酱汁流淌在盘子里，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原野吓了一跳，有一些酱汁还溅到她脸上，一直等到这火热的酱料冷却下来，原野抹掉脸上的酱汁，才放心地食用。
这个声势浩大的夏威夷火山面吃起来也就是普普通通一茄汁肉酱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