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引》荔言

36、自由

　　沈怀觉得到了和宁儿约定的时刻。

　　沈长宁的眼睛睁大，瘫坐在地上，声音沙哑，哭着说：“不可能，父皇，你骗我，不可能。”

　　“是父皇对不起你们，你不要恨齐瑜，也不要再恨齐家姐妹。”

　　“父皇，你害得我好苦啊。”沈长宁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呆呆地看着沈怀。

　　那日在太子府，太子问她：“阿玫的莲子羹，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沈长宁抬起头，红了眼睛说：“是我，你杀了我好了。”

　　“你是以为我不敢吗？”太子直接抽出一旁的剑，抵在她的脖子上。

　　沈长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六哥。所有人眼中的六哥，都是温和的，对人对事都很有分寸，谁能想到这样的太子，红着眼把剑架在妹妹的脖子上。

　　“你杀了我吧。”

　　太子咬牙切齿地说：“好，我成全你。”

　　沈长宁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要解脱了。但是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太子。不要。”

　　她觉得自己听错了，但是睁开眼睛一看，果真是齐瑜。刚刚还强硬的沈长宁，忽然就安静了，低下头抓住裙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齐瑜依然不敢相信是公主做的手脚，问：“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因为他们说，阿玫很快就会成为太子妃，我以为，只要她不做太子妃，我们就还有机会。”

　　齐瑜双手握拳，咬牙克制住自己的愤怒。他方才还不相信是沈长宁做的，现如今听到沈长宁自己这样说，他心中的怒火猛地升起，恨不得夺过太子的剑来替妹妹出这口气。

　　但他最终压下了自己心头的怒火，看着沈长宁，认真地说：“公主，当日在太后宫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的心，已经给了另外一个人，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你的心意，希望你早日觅得良缘。”

　　“良缘？为什么我们的不是良缘？”沈长宁依旧执着。从小到大，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齐瑜有什么了不得的，全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大臣一门心思希望能和她结亲。

　　沈长宁跪在佛像前放声痛哭。原来，一切真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父皇，我会护着弟弟们的，只是有个问题，我很想知道答案。”沈承之跪在床边，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

　　“是什么？是嘉月娘亲的事情吗？”看到承之这样严肃，沈怀以为他还在怀疑当年高雨桐的死因。

　　“究竟是为什么，您会突然对老三那般疼爱，他们都说是他的母妃逝世，可我知道不是的。”

　　沈怀有些意外，放下药碗，叹了口气，回答：“他，是你母亲的儿子。”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祈之不到一岁就夭折了。”

　　“当年我以为我把他送走了，却不知道从一开始我带走的那个，就是李妃的儿子，李妃想用自己的孩子，换你母亲的儿子一条命。他现在很好，回了元州做官。”

　　沈承之虽然震惊，但是很快回过神来，说道：“父皇放心，我必将好好护着弟弟们，带着母亲的那一份，也带着父皇的这一份。”

　　“我这一生，对你的疏漏，只能黄泉路上，再向你爹娘请罪了。”

　　“父皇待我如亲生，如果真的能相见，只求母亲看在我多年护着安儿的份上，肯见我一面。”沈承之对于生母没有印象，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是杜雁笙照顾他。在他的心里，杜雁笙就是他的母亲。

　　他最后一次见到杜雁笙，杜雁笙将一把剑送给他，告诉他，这是他母亲的。他的母亲永远只有一个人。

　　沈承之似乎明白了，问：“母亲，那我以后要改口称您为母后吗？”

　　杜雁笙愣了一下，叹口气，笑着说：“什么以后不以后的，等到了以后再说吧。”

　　他觉得今天的母亲与往常不一样，脸色更白了，说话也没有往常的精神。沈承之走出寝宫前，不知道为何，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母亲。母亲本来是背对着他，但是也转过身来，笑着走过来，蹲下来给他理理衣衫，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很轻，嘱咐他：“好好念书。有你父皇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的。”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他在睡梦里被叫醒，宫人告诉他，母亲去了。

　　年幼的他不知道去了是什么意思，急匆匆地跑到母亲的寝殿。殿里哭声一片，母亲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样安静。

　　“母亲。”沈承之立马跪了下来，重重地给母亲磕了一个头。

　　母亲曾经告诉他，老天爷待他宽厚，给了他两个母亲，可到最后，她们都离开了他。

　　“就怕她谁也不愿见了。”沈怀叹气。

　　沈怀最近总是梦到杜雁笙。

　　她走在元州城的街道上，穿着蓝色的衣裳，手里还拿着糖葫芦。沈怀很高兴，想要喊她，但无论他多大声音，脚步有多快，杜雁笙都在继续走自己的路，仿佛看不到他一样。

　　沈怀从梦里惊醒，看着空空的寝殿，自言自语：“即使在梦里，你也不愿意见我吗？”

　　握着沈安之的手，沈怀想，有祈之在，雁笙也会愿意见自己的吧。”

　　他伸手想要再摸一摸沈安之，不，是祈之的脸，但却再也没有力气。

　　“父皇。”沈安之的声音已经哽咽。

　　沈怀看着沈安之和齐琼，却欣慰地笑了，轻声说：“我要去见你的母后了。此生有你们，我没有遗憾。”

　　沈怀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只看得到一个蓝色的身影。这个身影却越来越清晰，最后他才看清楚，是杜雁笙。一直向前走的杜雁笙，忽然转过身来，对着他笑了，就像当初在元州城遇到的时候一样。

　　他不敢相信，想要伸手抓住杜雁笙，想知道眼前的她是不是真实的。

　　可杜雁笙的身影却瞬间消失，替代她的是满天飞起的花瓣。他们在元州的时候，微风吹过，花园里的花瓣被吹起。杜雁笙站在花园里惊叹。

　　看到他，杜雁笙赶紧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无奈地说：“世诚，你看这些花，被风吹散了好可惜。”

　　沈怀安慰她：“这些花不用再困在树上，也是自由的。”

　　“你就知道哄我。花瓣还不是要随着风走。”杜雁笙松开了手，看着眼前的花瓣雨，心里倒是有不少感慨，“还好人不会被困住，自由自在的，想去哪里都可以。”

　　当时的沈怀笑着说：“等到战事结束，我们就一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看遍天下美景，尝尽所有美食。”

　　只可惜，当时的他们只看到了眼前这阵风，却没有察觉到命运的风。

　　可是这一次，沈怀想要追上杜雁笙，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困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