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顾墨墨

2、五陵年少争缠头

　　每日坐在梳妆台前将自己细细描画，便是一分眉眼、一绺云鬓也错不得，眼波婉转处留下多少旖旎也是错不得。如此一日复一日，笑也是含蓄生姿的，哭胜过梨花带雨，怒更是娇嗔一张薄面，羞煞三春桃夭，再怎样，也是美人倾国。
　　自十三岁挂牌接客至今，早已不记得替老鸨挣来多少金银珠宝。倾城的容貌、天籁的歌喉、惊鸿的舞姿更兼一笔丹青名动临安，偏偏还有不让须眉的才识谈吐，真是足以令天下人趋之若鹜。
　　王孙公子一掷千金不过常事，锦缎缠头早已堆叠不下，满屋子的装饰，虽然力图简洁，却能轻易看出其中暗藏的奢华靡丽。
　　今年欢笑复明年，豆蔻年华到如今早已过了及笄之龄，二八少女的心事就像是这春天的落花，无人能知。
　　不是没想过人老珠黄，不是没想过年华不再，只是虽韶光易逝，然人命微贱如草芥，岂是自己能把握的？
　　楼中的姊妹，或有从良的，至多是贾人之妾，朝朝暮暮催疲老，如花的容颜一样萎落。然而，即便是素衫粗衣，到底再不用卖笑为生，正正经经地持家操劳，便是劳苦，也是甘愿。
　　见了姐妹们从良之难，又见她们从良之后却有不得不回来继续倚门卖笑的日子，想脱离苦海的心，就这样，慢慢变淡了。
　　仍旧是上元节，年年的上元节，坊内的姐妹们都打叠起精神来。先是趁着晚饭刚过的时间上街买一二个花灯收好。接着便是等着今晚老鸨的安排，去迎接那一个个或才子或财主的男人。再晚了，若能得空，还可以溜到后院，偷偷放了花灯，许个愿望。
　　只是，失望的人总是很多的，毕竟上元节算是除了放榜之日外最忙乱的一天了，有时候总是一个晚上没有停歇的，便只能拜托小姐妹帮忙投放花灯下河了。
　　其实一年一年的上元节，自己早就过腻了。上元佳节，只听说过才子佳人多情邂逅终成良缘佳偶的，何曾听过楼里姑娘这样的故事？如此想来，这佳节越发可憎了。
　　今年的上元节比往年似乎又热闹了几分。今年开春的殿试，参加的无不是俊秀少年，比往年多出了不知多少分新鲜活气，策马扬鞭处，又不知有几家待嫁女儿芳心暗许。
　　用罢晚饭，知道今晚必定客满盈门，便细细梳整了妆容，万无一失，方才察看待会儿必然要用到的琵琶、红牙板、软缎等等。
　　不一会儿，妈妈便急匆匆地掀了帘子进来，那早已爬上皱纹的脸涂了厚厚的脂粉，一笑，就能有些白粉往下落。
　　“玉扇啊，今晚你可得好好表现。不但城东首富张老爷的公子、礼部尚书宋大人的小儿子、骠骑将军王将军的小舅子要来。”那样子，活似自己的女儿要出嫁了似的。
　　“前面几位都是大手笔，玉扇啊，只要你讨得了几位爷的欢心，别说是金山银山，就是金銮殿上的龙头都能想法儿给你弄来。对了对了，听说啊，连宁王府的的小少爷也要来呢。那可不仅仅是一掷千金的主儿啊，玉扇，你可得给妈妈争口气……”看着妈妈唾沫横飞的样子，就能想见今晚将有多大的排场，可是，多大的排场，与自己也无关系。
　　小王爷？状元、探花？这倒是来得齐，就当是见识见识好了。
　　到了夜间，东风夜放花千树，烟花如雨，纷纷扬扬，几乎是人间天上了。逐云坊依旧是高人一等的样子，静静等候在夜色中，充满了神秘的诱惑。
　　“走走走，今日小爷我非得亲到那傲得不得了的小娘们儿。”语态放荡的这位，正是老鸨口中的首富张老爷的公子——张成恩。
　　“张兄此言差矣，谁不知道素墨院里的小娘子最是不好惹，还是白洛院里头的白言竺才是真正的解语花啊。”貌似翩翩佳公子，实则只一副浪荡行头的就是礼部尚书宋文清的小儿子宋付亭。
　　“诶诶诶，宋贤弟这话也不对，要说最好的，还是住在最里头那个美得赛神仙的楚玉扇才是尤物啊。”这里正笑得一脸桃花的人正是骠骑将军王如贤的小舅子潘申茂。
　　这三个人算是临安城出了名的寻芳客，也是出了名的一掷千金，没有哪家老鸨看到他们不是眉开眼笑的，恨不得人家多掏几张银票。
　　今儿三人约来这逐云坊不是没有道理的。逐云坊每年这一日总是有数不清的活动，供这些公子们玩个尽兴，况且，平时几乎难得一见的花魁楚玉扇也会出来弹唱一曲，怎能不引得那些无缘一睹芳容的人们挤破脑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