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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暗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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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初七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像只被赶出家门的流浪猫一般可怜兮兮地站在蒋明旭院中。
“初七,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没有侍从跟着吗?”蒋明旭从他手里接过食盒,连忙将人领到屋里。
初七摇摇头,轻言欢笑道:“想和您一起吃晚膳,没能提前知会您一声,不知您是否用过饭了。”
房里桌上还留着尚未收拾的残羹,可见是吃了的,初七话说出口便有些拘束地杵在地上,不知该做些什么。
不仅吃了,还吃撑了,蒋明旭憋回一个饱嗝,连忙说道:“没吃饱。”
初七有心陪自己吃饭,蒋明旭可舍不得让初七失望而归。
听蒋明旭这般说,初七放松一下笑,也没了拘束,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出,蒋明旭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不免得有些警惕。
“王爷从不吃宫里的食物,将这些撤下去。”侍卫在一旁说道。
初七不懂这些规矩,捏着筷子的手一顿,连忙站起来,惶恐地看着蒋明旭,他是怕自己下毒吗?
这桌菜好歹是初七的一番心意,蒋明旭摆摆手,“本王好久没吃中原菜了,今日正好尝尝味道。”
话虽这般说,蒋明旭却迟迟不肯上桌。
倒是那侍卫,捏着一根银针便要试毒。
果然实在防备自己,原来南疆王也不是好相与的,李轩可从未这般防备过自己。
“不必了。”初七说道,“世间毒物万千,银针不一定能试得出来,既然王爷这般防备于我,不如我来替王爷试毒。”说着,初七便夹起菜肴。
蒋明旭没有开口阻拦,用着一个久居上位者的眼神看着初七。
饭菜送入口中,原本美味的饭菜初七觉得吃起来有些难以下咽,尤其是在蒋明旭那审视的目光中。
一炷香过后,饭菜都凉了,蒋明旭才笑着落了座。
“皇上心思歹毒,多次想毒杀王爷,还请公子见谅。”侍卫见气氛低沉,上前解释道。
“这菜本是我与皇上要吃的,临时起意被我带来了这里,况且,这道笋丝,我亲眼见皇上吃了,他心思歹毒,难道会连自己也毒死?”初七忍不住出言反驳道。
“王爷的膳食本就要检验再三......”侍从被呛了声,心里不满,语气更加强硬了几分。
“好了,阿勇,退下吧,初七刚来,不懂规矩,日后慢慢告诉他便是了。”南疆王抬手阻止道。
侍卫沉默地退下了。
南疆王不是把自己当做亲人,可为何还要这般防备自己,难不成日后去了南疆王府,也要日日被他们防备着,况且方才南疆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给自己试毒?
若饭菜真的有毒,自己岂不是被毒死。
李轩纵使有千万不好,但初七知道,李轩断然不会让自己替他涉险。
凉菜吃的初七胃疼,本就没有胃口的他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蒋明旭放下碗筷说道。
初七点了点头,蒋明旭方才开口:“南疆王府的规矩,不管谁呈上来的吃食,一律要检验再三,你知道的,南疆盛产毒物,你的娘亲,舅舅,本王的亲从都曾为本王亲身试菜,那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耀。”
荣耀?他可不想要这种荣耀,若是真的有毒,他岂不是成了替死鬼。
“好了,别皱着眉头,日后回了南疆本王再将规矩一一说于你,胆小鬼。”蒋明旭捏了捏初七的鼻尖笑着说道。
蝼蚁尚且求生,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过来,本王给你看个东西。”蒋明旭拉着他的手进了卧房。
这是他头一次进蒋明旭的卧房,极简而又冰冷,好似这样的人不会有感情,可他对女儿的思念,对自己的爱护,与他的一切有着极致的冲突。
蒋明旭让初七稍等,自己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锦盒,好似捧着自己的半条老命,递到了初七手里。
“这是什么?”初七疑惑道。
“打开看看。”
初七依言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副画像,画像泛了黄,看上去年代久远。
“小心些,不要弄坏了。”初七打开画像时,蒋明旭一双手抖筛似地在旁边护着,生怕他一个不留神便将这画像毁了。
这么宝贝干嘛还给自己看。
初七心里暗暗吐槽,直接将画像打开了,画像打开的瞬间,初七整个人愣住了。
他何时身着女装乘一叶扁舟自高山流水顺流而下。
这幅画正是影卫在南疆王密室所见那一副。
“天呐。”初七的手指忍不住抚摸那少女的脸庞。
“像吗?是不是一模一样。”蒋明旭忍不住说道。
何止是一模一样,若说画像上的人与他没有血缘,那便只能说是转世了。
初七细细地看着那副画,除了那女子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容颜让他震惊以外,初七还发现一物,让他诧异不易。
那少女指尖落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蝶,那蝶形状怪异,与寻常的蝶不同,好似翅膀破损,却又好似天生那般。
那蝶的形状与他脚上的疤痕如出一辙!
“这个......是什么?”初七指着那蝶,忍不住问道。
蒋明旭看了看,说道,“南疆善养蛊,这是静雅样的蛊。”
“蛊?”初七不懂,从未听过,“这东西落在人身上会使人留疤吗?”
“自然不会。”蒋明旭笑道:“这种蛊叫‘红鸾’,南疆女子的小玩物,一般从小养,养十来年方才成蛊。”
“那岂不是很厉害?”初七说道。
“若是厉害,又怎会是南疆女子的小玩物呢,这蛊虽耗费时间长,但养起来却不费力,每月喂养一滴鲜血即可,蛊成后便会认主,像饰品一般停在主人发间指尖,并且会散发特殊香气,在遇见危险时,便会散发令人短暂迷醉的气味,可供主人逃命。”
“那她的蛊......”
“静雅失踪时,我们顺着红鸾留下的香气一路往北寻,到中原时发现了被钉死的红鸾,至此也再断了音讯。”蒋明旭说道。
初七一双泪眼看着蒋明旭,是他,眼前的人是他的亲人,她的娘亲在自己出生后,在自己足腕上留下这红鸾的疤痕,是不是期盼着有一日自己能够回家呢。
他还有家人,他不是孤苦伶仃没人要的孤儿,他不是天生贱命,他不是卿颜馆的畜生,他本该富贵一生的。
脚上的疤被他毁了,他娘留给她唯一的印记也消失了。
“我们南疆的男儿不许流泪。”蒋明旭红着眼眶将初七满脸的泪痕擦干,又将画像小心翼翼地收起,仿佛旁人多看一半,就会玷污那画像上的人一般。
“你能跟我说说你娘的事吗?”昏黄的灯光下,蒋明旭就像一个寻常的老者,虽然可怜,但初七依旧看到了一丝他脸上的执念,对他爱女的执念。
“我娘,生我时死了......”初七不敢不忍将他娘亲沦为妓子的事说出。
“什么?是因为生你死于难产?”蒋明旭一双眼睛瞪的溜圆,瞬间从一个寻常老者变成一个食人野兽。
“不,不是。”初七连忙摇头,在北方,女子若是死于难产,那孩子多半会被说成讨命鬼,灾星,看南疆王这架势,想必也是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不是死于难产,生了我以后,很久才......才病死的。”
“这样啊。”蒋明旭的气势一下子收敛回去,转着手里的扳指,问道:“什么病,为何不医治,你的父亲呢?”
“我......”初七本就不会说谎,被蒋明旭这一通问下来,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是,我只不过当时年纪太小了,我记不得......我......”初七浑身冒出冷汗,呈自我防御的状态回避着。
面临恐惧时,初七方才明白,眼前这个人于他并无亲情可言,他看中的只不过是自己那张脸,可他如今才十三岁,再过几年,成长为男人的模样,那时他还会对自己这般呵护吗?
“别怕,本王只是思念女儿,想听听她的事。”蒋明旭似乎发觉到自己吓到他了,连忙上前安抚地拍着初七的后背。
“我娘是商贩的妻子,生了我以后染了痢疾,死了,当时我爹在外行商,回来时见我娘去了,悲痛欲绝,就失踪了,我落到人贩子手中,辗转多年,被楼兰王买了,送到了皇宫,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初七飞速地说着,这样的事在边境屡见不鲜,初七情急之下,便拿来搪塞蒋明旭。
“这样啊......”蒋明旭叹息道,“他既然嫁给商贩,为何不回家呢.....”
初七答不上来,又受不了蒋明旭的盘问,鼓起勇气说道:“我要回去了,皇上让我回去,我若不回,我怕...我怕他责难我。”
“傻瓜,他既然已经将你赏赐于我,定然不会责难你,今夜你便留下,我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说,皇上那边,我让人去知会一声。”蒋明旭将人拦住说道。
***
“两个时辰快到了,你快把解药喝了。”徐子洛一脸焦急地将解药递到李轩面前。
李轩双目死死盯着屋外,摆了摆手,“他说过两个时辰会回来,朕等他一起。”
“你当真是疯了!”徐子洛咬着牙说道,“两个时辰,他若没回来,你便要与他一起毒死吗?‘幽冥’之毒若是两个时辰内不服下解药,那便无可解了,三日之后毒发身亡,神仙也救不回来!”
那桌菜李轩下了毒,除此之外,他没有办法让蒋明旭死得悄无声息,不论是为了朝局还是为了留下初七,李轩别无他法。
两个时辰服下解药,初七不会有任何不适,这凶险无比的毒药,他陪初七一起吃,可时辰快到了,初七为何还未回来。
李轩看了眼滴漏,距离时限还有一炷香,李轩站起身,对宣颢说道:“带一队影卫,我们去找蒋明旭要人。”
冷着脸的宣颢巴不得初七就那么毒死,可李轩就像那吃了秤砣的老王八铁了心,初七不回来他不喝解药,只得握着长剑起身。
一行人尚未走到门口,房门被撞开,跌跌撞撞跑进一个人来。
“初七。”李轩一见他悬在心头的巨石瞬间落了地。
初七进门发现房里守着一群人,个个脸上如临大敌,见到自己却全都瞬间松了一口气。
好险,他差点失了约。
“我...”初七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李轩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到桌前,让他喝茶。
“我不喝。”初七没有心思喝茶,伸手推开。
“初七公公,皇上特意为你沏的清茶,你可不要辜负皇上的心意啊。”赵元禄连忙上前说道。
李轩沏的?初七有了兴趣,接过杯子一看,这茶沏了得有时候了,颜色很深,这哪是清茶,是俨茶吧,这般浓,喝了今夜估计别想睡了。
“我不喝。”初七挑嘴惯了,不喜欢的东西不管谁劝,他都极少会入口。
“初七,这茶里放了安神的药材,你睡前喝一杯,对你身体好,切莫辜负皇上一番心意啊。”徐子洛说道。
众人本以为初七回来,这事便结了,可谁知初七这挑嘴的祖宗竟然不喝,他们摸不准初七跟南疆王那边情况如何,也不敢贸然将实情说出来。
“皇上赏赐,岂有不喝之礼。”宣颢长刀出刃半寸冷声道。
那雪白的兵刃折射白光,晃了一下初七的脸,初七不满地看向李轩,可李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维护他,而是将茶往他面前递了递。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一意孤行,这次伙同这么多人逼迫自己,自己方才在蒋明旭那里大闹一场,还将蒋明旭咬伤,一路跑回来是为了到他面前受气的吗?
不就一碗茶,难道还能毒死自己不成,喝就喝,初七气呼呼地端起茶,一口干掉,下一秒,皱着眉头就要往外喷,李轩眼疾手快地用手捂着了他的嘴,迫使他将茶咽下去。
苦涩泛酸的茶水流过喉咙,将喉咙烧的火辣辣地疼,初七瞬间被激出眼泪,穿肠毒药也不过如此了。
初七将茶咽下,他明显地看到一屋子人再次松了一口气。
“矫情,有那么难喝吗?给朕尝尝。”李轩将杯子递给徐子洛,说道。
明明赵元禄在一侧候着,为何斟茶的活要徐太医代劳,今夜这些人未免有些奇怪,可未等他多做思量,李轩便优雅地喝了一口药茶,脸直接变成了猪肝色。
初七看得分明,李轩喉结动了动,下一刻便要呕吐,却一皱眉,又咽了回去。
这回换初七觉得恶心了。
“这什么东西,是给人喝的吗?”尽管这药茶极度难喝,但李轩还是将那碗茶喝光才向徐子洛发作。
“无色无味的药世间哪有。”徐子洛弱弱地说道。
李轩还想发作,赵元禄给众人递了个眼神,大家立即一哄而散,初七站在房里看着吃瘪的李轩,眉眼间忍不住挂上笑意。
“竟敢笑朕,再笑朕就亲你了。”李轩钳着初七的腰,作势就要去吻他。
初七抬手挡着嘴,笑着说道:“不要,你刚刚是不是把吐出来的咽回去了。”
李轩一听,脸更红了几分,像是印证了初七的猜测,初七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李轩怀里逃脱,两人在房里追逐打闹着。
“不许嫌弃朕。”初七被“捉拿归案”,被李轩钳着双手,压在床上,李轩低头轻轻地吻了上去。
嘴里苦涩的药味未散,可唇齿交融间,不见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