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江山醉

3、第 3 章

　　迟盏杀青那天，李潇组了个局，想让迟盏放松放松。
　　李潇看着被人拉去唱歌的迟盏 ，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迟盏回来在她身边坐下 ，剥着橘子，塞了一瓣橘子到李潇嘴里。
　　“盏盏，就，你还想知道他的消息吗？”
　　迟盏的手抖了一下 剥橘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她。
　　果然。
　　“但这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迟盏想了想还是让她说，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她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就我上周参加同学会，发现有一个同学是单夕大学的，就问他知不知道顾殊尧。他说顾殊尧在大三的时候退学了。”李潇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表情，生怕她难过。
　　迟盏不敢相信她听到的，反复确认：“是不是同名同姓？可能弄错了呢？”
　　李潇安慰的话说不出口，仍然生涩地挤出一句：“可能吧。”
　　迟盏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不再问了，提前离了席。

　　他在众人眼里是天之骄子，于她而言是神明一样的存在。
　　现在有人告诉她天之骄子是谎言，神明也跌落了凡间，他在承受着不该属于他的痛苦，过着本来就不应该如此的生活。
　　她帮不了他，哪怕他曾经拉她出深渊。
　　她走在路上，寒风冷冽不断吹来，她觉得冷 ，是从脚尖到头顶的全身冰凉。哪怕她用力的裹紧了身上的大衣，风却依然吹得又冷又疼。

　　李潇没想到迟盏离开了又回来，还回来得很急，连谈唯他们跟她打招呼她也没有听见。
　　“你同学能联系到他吗？”她急急地问，眼眶一看明显就是哭过。
　　“我那同学也不认识顾殊尧，就是他退学的事情闹得挺大的，学校里的人都知道。”李潇有些抱歉地说，说完就停下，抬起手来拍拍她的后背。
　　向来稳重的迟盏那天喝得烂醉，那是第一次，工作室的人见迟盏如此的放纵过。即便迟盏没有表露一点的悲伤 ，全程只是重复着倒酒和干杯的动作，可是他们却莫名被一种叫做悲伤的东西裹挟着。原本欢快的庆祝会，却变得各自相对无言不知如何劝阻企图醉得不省人事的当事人。
　　这样的迟盏，李潇也是第一次见。
　　李潇不知道顾殊尧是谁，也不知道他和迟盏是怎样的关系。迟盏从来没有特意跟她说过关于顾殊尧的事情，只是很多次不经意间，她总是能发现迟盏心底里藏着一个人。
　　每次收到粉丝的来信或者礼物，迟盏总会叮嘱他们特意留意顾殊尧的来信，或者是单夕大学的来信。每次她拿着一堆信，一封封认真翻开，到头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李潇特意问过她，她只说在找一个叫顾殊尧的人，他毕业于单夕大学，再多的就不肯说了。

　　凌晨五点多的天空很黑，天空断断续续地飘雪。
　　车站早早有人在等，他穿的一身黑，和若隐若现的鱼肚白很搭。他围着一条明显用了很久的白色围巾，修长的指尖夹着点燃的烟。
　　他一个人就那么在风雪中等了很久，久到两个高中模样的女生在车站下等车。
　　他掐灭了烟，眼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
　　两个等车的女生聊起了天，聊各种琐事，到最后或许是看见站台上迟盏的大幅海报，话题开始转向了迟盏。
　　“迟盏真的是人间小太阳，我的偶像。”
　　另一个女生狐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真的，迟盏姐姐绝对是娱乐圈的清流，有才华性格又好！”
　　“我只知道她的人设是娱乐圈笑起来最甜的女明星。”
　　“哪里是人设？”另一个女生明显不满偶像被这么说“那都是粉丝投票投出来的，实至名归。而且姐姐也不是靠这个出圈的，她最早是在微博上放自己画画的作品，以才华吸引大家的。”女孩子一说到自己的偶像就喋喋不休。
　　“还有还有，她最早也不是靠美貌和可爱征服大家的。她出演的《冬日暖阳》你知道吧？她出场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一开口我们就跪了。她就是靠才华进娱乐圈的，而且我觉得姐姐就算不进娱乐圈 ，不管是画画还是配音她都能做的很好。”
　　两人围绕着迟盏进行了长久的讨论。
　　在她们聒噪的谈话中，顾殊尧戴上了耳机，把这些声音阻隔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站台旁大树，树枝支撑不住，积雪成片落下。

　　沛市敬老院，李岚披着白色羊毛绒，坐在后院长椅上看雪。
　　顾殊尧还没走近，就看见她的鼻子被冻的通红嘴唇有些发白了。护士同他说了两句，大意是拦不住李岚，她喜欢在冰天雪地里。
　　护士小心翼翼看他，他点头表示知道。
　　边走边把大衣脱下，盖在李岚的身上。
　　李岚看见是他，笑了。
　　“你也不用老是来看我，这里挺好的。”李岚这么说，但其实她过的并不算好。
　　她近年来越发的孤僻，不爱和人打交道，永远自己呆在一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殊尧又给她戴上自己的围巾，连着手套也摘下来戴在了她的手上。

　　把李岚捂的严严实实，他才开口：“我来出差。”
　　李岚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我和你爸拖……”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殊尧打断：“我买了雪糕，你再不吃要化掉的。”
　　李岚看着手中被塞的昂贵的抹茶味的雪糕，鼻子更红了，眼睛也有泛红的趋势。她抬起脸来假装看天，嘴里说着：“怎么这么冷呢？”

　　李岚吃雪糕，一脸满足，顾殊尧安静地坐在旁边陪着。
　　在冬天吃雪糕，是李岚这么多年来唯一保留下来的任性。
　　顾殊尧小时候，家里的冰箱一年四季各种雪糕冰棍尤其在冬天的时候数量激增。那是因为李岚总喜欢冬天在家里开着暖气，打着赤脚，吃着雪糕，看着电视。就好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总是试图挑战自然。
　　后来渐渐地家里没有暖气，碍于关节疼痛，也不敢再打赤脚，唯一肆无忌惮地在做的有些奢侈的小习惯就是在冬天吃雪糕了。
　　李岚前半辈子的生活就没被亏待过，从来不知道贫穷是何物。她从小就是家教很好的大小姐，没吃过什么苦。后来嫁给顾饮晨，就更没有什么苦可以吃了，一直以来都是雍容华贵的富太太。

　　她不过五十出头 ，鬓角却满是白发。
　　顾殊尧帮她把风吹乱的刘海别在耳后。
　　雪糕被挖出四个小坑，像极了猫爪子，李岚瞧着无声笑了。
　　她突然开口：“我在电视上看见那小姑娘了……”她放下勺子，转向他“就那个你带回家的女同学，文文静静那个。”
　　见他没反应，李岚提醒他：“你老喜欢逗人家，叫……叫迟……迟”什么？”在嘴边愣是想不起来。
　　“对，迟盏！”
　　顾殊尧依然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回一句：“不记得了。”

　　迟盏宿醉，到第二天下午才爬起来。
　　她脑袋疼，但也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就那一句“顾殊尧在大三的时候退学了”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又想喝酒了。
　　刷完牙，放好一脸盆冷水，面部整个钻进去，憋了差不多五分钟没憋住，还是想喝酒。
　　从冰箱上层拿出两罐啤酒，还是上次迟国君和展灵犀在的时候买的。
　　她看一眼生产日期，确定在保质期内，拉开拉环猛地喝了两口。
　　即使她知道凭着顾殊尧，哪怕没有大学文凭他也能过得很好，也能靠自己走出一条属于顾殊尧自己的路来。可她就是心疼 ，觉得难过。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属于他的未来从来都是光明的。可为什么在一切渐渐明朗的时候，在熬过地狱一样的高三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出现了弯路？他可以走到更远的地方，却被突然出现横亘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南墙堵了路？为什么他要一夕之间承受那些被迫长成大人？
　　这些难道不是对他的不公平吗？
　　总以为，也许他度过了最艰难的前几年，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结果呢？事情还可以变得更坏，像是和顾殊尧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可是迟盏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甚至有些无赖了。
　　“天妒英才”或许能很好的用在顾殊尧身上。
　　她真的很想顾殊尧啊，她想找到顾殊尧告诉他：“天不渡你，我渡你。”
　　可是，她找不到他了 。
　　迟盏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双臂紧紧抱住蜷曲着的双腿。脑袋搁在膝盖上。好像是睡着了，可轻微抖动的肩膀却出卖了她。

　　李岚把顾殊尧送到门口，顾殊尧这几年沉默了许多，一点儿也不像是学生时代的他。
　　他没有开口劝李岚多和别人来往，即便护士多次跟他反应过李岚过于孤僻，和谁都不来往可能会不利于李岚的身心状况。
　　顾殊尧在人生中最灰暗的那段时光里，也是这样。整天不出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哪怕李岚那个时候也遭受着家庭巨变的痛苦，但她身为母亲，总是要比儿子更加坚强一些。她没有安慰，不去打扰，只是默默做好一日三餐，端到他房里。劝他一句：“总是要吃饭的。”
　　出了房门，自己坐在饭桌前夹起一筷子菜，慢慢咀嚼，像是失去味觉没有感情的机器，尝不出美味与否，空留生活苦涩。再难过的时候，她也不敢哭出声，怕被顾殊尧听到。于是起身躲到卫生间，蹲下掩面哭泣。
　　所有这些，顾殊尧都知道。
　　来不及等他想清楚，他走出了房门，不能让母亲独自抗那些该他们抗不该他们抗的所有。
　　好像就在那一瞬间，他像个大人，只是像，强撑着解决所有。
　　他和李岚离开了那个满是流言蜚语，也容不下他们的沛市。李岚起初不愿意，顾饮晨在这里，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呆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时不时的去探望他，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可是为了顾殊尧，她到底是放下了，放下了过往，放下了留在这里的人，带着儿子逃也一样的离开。

　　只不过现在，她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那个想回又不敢回，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
　　天空阴沉沉的，风雨欲来，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顾殊尧转身看见李岚依然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他用力的挥手，示意她回去。
　　她点头，没有犹豫地回到了那个她或许要呆一辈子的地方。
　　大风吹得狠了，她把手塞进口袋里，摸到了叠的整整齐齐的钱。她没有掏出来看，只是紧紧握着这些钱往前走。
　　他们终归是把他拖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