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合集不能搞成脱口秀脚本》TinyW微

16、雨伞下的天空（4）

　　任何家庭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战争，这点我十分肯定，而且毋庸置疑所有做孩子的都会谅解父母的行为，只是有人用的时间长，有人用的时间短。

　　我用了四年的时间区分对父母的爱和恨。

　　四年前，我是初二的学生。之前提到过，数学老师对我要求严格，数学和物理一起成为一块巨石，渐渐地就要把我拖垮了。我愧对老师对我说“你其实很聪明就是不够认真”的话，因为学到中等程度已经让我觉得力不从心。同时我对绘画的兴趣越来越深，我一度认为自己生来就是为艺术奉献一生的。

　　我甚至不想上学了，我不知道学的这么细这么杂对我来说意义在哪里。于是爸妈就开导我：啊，这个学的都是基础，啊，学的都是为你的将来有更多选择，啊这个啊那个的。我说，我选好了，我就走艺术这条路。父亲说，对，我们支持你，但是你能不能等到大学再走你的艺术路？

　　讲真，我等不了。我这时满怀一腔热血想投身于艺术，又细又杂的文化课桎梏着我，犹如镣铐钳制猛虎。

　　经过长达一年半和父母艰难的交涉，在中考之前终于确定了方案——考得上一中，就上最好的一中，考不上，就去职业高中。这相当于各让一步。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中考前家里买了个房子，离一中很近，其次近的是次一点的二附中。考完了，爸妈又带我去亲戚家做客。亲戚家很远，开汽车要二十分钟。职业高中就在亲戚家附近，回家的时候爸妈就跟我聊到了职高，说：“你要是来这上学就得住校了，太远啦。”

　　我说：“啊？那得花很多钱吧？”

　　“那花的钱多多了！”我爸睁大眼睛说。

　　我家是很普通的工人阶级家庭，我爸在银行做押运员，我妈在加油站工作。买了房，房贷就压在这对普普通通的夫妻身上，除了还贷，家里另一大开支就是我。小时候和父亲吵架，他说了一句：“你什么都得听我的，你吃的穿的睡的都是我给你的，你命都是我给你的，你凭什么不听我的？”这句话是我迄今为止最大的痛苦——我没钱可挣，并且不断花钱出去。虽然这个痛苦在后来附加了更多含义，但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这个。

　　这种话太伤害未成年人了，我在这里呼吁所有大人们都警惕起来，不要对孩子说很多这种话。真的。

　　总而言之，试考完了，我没考上一中，考上了二附中。查完成绩我对我妈说：“那我就去职高了，我们说好了。”

　　我妈没吱声。也是，按我妈这种性格，是说不出什么话的。她是个闷性子，有难过从来不说，但是会表现得非常冷漠而易怒。我倒是希望她能说些什么，至少让我知道她在想什么。现在我想想，表达真的太重要了，如果她那时候说了自己的担忧和烦恼，也许我就不会选择沉默，也许以后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可是她没有说话，却把失望和自责写在眼睛里。我妈妈的眼睛很美，笑起来就像月牙儿一样，弯弯的。我喜欢她写满笑意的眼睛，就难以接受她的担忧失落，更何况这都是因为我。所以领毕业证书去高中报道的那天，驱车赶往学校的路上，我多希望我父亲能一脸严肃地问我：

　　“你想好了？这一去就没有后悔药了。”

　　然后我给他肯定的回答，然后我们就到了职高。

　　或者他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对我说：

　　“你应该去二附中，那对你的将来更好。”

　　我也会点点头同意，然后就去了二附中。

　　无论是什么，我都期盼他说点什么，再次表明他作为父母的态度。可是他没有。去二附中的路上，他闭口不提职高。我也再次选择了沉默。我于是就来到这个中等的学校，继续我中等的生活。

　　周先生在《记念刘和珍君》中写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想这句话在哪里都适用。尤其在选择学校、工作、配偶这种人生大事上，争执比沉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