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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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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华殿以北是凝晖堂,这里原是教养皇子的地方,但由于皇帝子嗣单薄,只一个大皇子才刚开蒙,所以平素只放些经书讲义,鲜少有人来打理。
罗素妆坐在西廊子上,手执竹笛,摛唇展颈,曲调转复,万壑皆悲,到后来竟有呜咽之感,笛声乍止,她久久不能回神。
百里安迦走到她身后,递了酒囊过去,“要喝两口吗?”
罗素妆愣住了,“陛下不是不让你再进宫了吗?”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呗。”说着又把酒囊往前递了递,“真不喝?我听妆儿吹的好像是《履霜操》,这样伤心的曲子,想必很该喝上一回。”
虽然不大喜欢这个岁国皇子,也知道秦炀要封妃是因着他的缘故,但此情此景,罗素妆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憎恶。
她一边婉拒了他递来的酒囊,一边苦笑道:“拜君所赐,陛下要封我为妃了。”
前因后果,个中内情,他听戚家来的小厮说了一通,他与戚家并无瓜葛,这么赶着透露消息,想必多半是那贵妃的意思吧!
他不喜欢为人刀刃,但这一回却觉得事情愈发有意思,所以分明清楚那戚贵妃想撺掇他,好让小皇帝迫于压力放弃素妆,但他还是很愿意来这一趟。
百里安迦随意择了个地儿歪坐着,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心下说不上来畅不畅快,不过见她方才颦眉不展吹着悲笛,又觉得今晚是来对了。
“不用谢我,你既与皇帝两情相悦,也算是歪打正着了。”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酒囊上的皮纹,无不嗟叹道:“妆儿要是早说清楚那心上人是你们秦国的皇帝,我就不来跟前献丑了...”
今夜是下弦月,灰蒙蒙的云将月亮割得只剩下一线,两头尖尖,中间窄窄,连带着月色也不那么清明了。
廊上十步挂着一盏宫灯,也依旧照不亮,周遭一切都是黯淡无光的。罗素妆垂下眼睫,一片阴翳投在颊上,叫人看不清她是喜是悲。
“我应当要高兴吗?”她嘲弄道:“亡母遗言,不愿让我为妾,陛下曾许了我中宫之位,眼下成了妃,你说我高兴的起来吗?”
这些事情百里安迦心中已经有了盘算,但面上还是一惊,迟迟才道:“据我所知,你们秦国这位小皇帝才登基不足两年,秦国人又很看重门第出身,他想要做主自己的皇后人选,只怕艰难。”
是的,人人都知道他艰难,就连她自己也明白,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随他进了宫。落到如今这种地步,旁人都道她有福气,道陛下情深义重,要是她不愿意受着,倒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了。
所以在纠结什么呢,心里还有什么不称意呢,她这两天在左右摇摆,一时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妥协接受,一时又怅惘起来,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不说话,但百里安迦能感受到那份感伤在静静流淌,见人站在昏暗的灯下,脆弱又无助,仿佛时刻都会随风飘走。
她是个很好的女子,不该遭受这样的苦难磋磨啊,百里安迦大胆抓住了她的手,捧着放在自己胸膛处。
“跟我走吧,岁国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教条,年轻男女但凡看对了眼,就可以自己做主。我的父王和母后是赶神节那一天相遇的,车马受惊踩坏了母后的花篮,父王便将自己赔给了母后。我有姊妹弟兄六人,皆是母后所出,父王一生未曾纳妃,我们手足友爱,父母慈和,往后我也会好好对你的!”
这算是岁国的一大特色,即便是王室贵族,一生也大多只有一妻,因为没有异腹之子,所以兄友弟恭,不会有夺位祸乱,也不会杀父灭兄,是以凝聚力很强。
罗素妆慌了手脚,除了秦炀,从未有男子这么近距离地触碰她,她赶紧将手缩回来,眼神闪躲道:“殿下喝醉了!”
百里安迦说我没醉,发狠似地扯住她的袖子不肯放松,“那个秦炀有什么好!他今天能为了顾全大局委屈了你,焉知明天就不会因为戚贵妃张贵妃废了你,这样冷情冷血的人,连为了心爱人去正面对抗的勇气都没有,他根本护不住你的!”
不知是哪一句戳中了罗素妆的伤心处,她竟生出好大的力气,挣脱开百里安迦的钳制,扬手就给了人一巴掌。
“那你呢!这样纠缠不休,动手动脚的,难道你比他好到哪里去了吗?”
她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气撒过了,却愈发悲凉,喃喃失神道:“再等等...再等等,我信他的,他不会这样的...”
百里安迦看着她仓皇离开,那根竹笛落在了原地,他弯腰将笛子拾起来,抬手又摸了摸左边脸上的炙热感,不免笑了出声。
他和她有一点很像,那就是都很执着啊。
......
“叮——收到支线任务:阻止女主封妃!任务完成可获得五百点数!”
泠霜正清点着礼单,收到这个任务后十分诧异,把六神给叫了出来。
“你老实说,是不是你们系统有延迟了,这个任务怎么现在才出来?”
六神白了她一眼道:“这是我专门给你争取来的傻瓜式任务,看你点数在众多宿主里垫底,实在是太可怜了。”
泠霜看了看那可怜的点数,默然流下了两行清泪,“呜呜呜,你真是个大好人!来握个爪!”
要是它有实体存在,六神一点也不怀疑肯定要被这个女人扑上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抹在自己身上,想想那个画面,真是不忍直视。
“好了好了,你任务赶紧过了,我才能赶紧回去休假,就算是互帮互助了。这个任务说是傻瓜式,也没那么傻瓜,现在谁也说不准女主心里是怎么想的。”
泠霜咬着笔杆子,思忖道:“我叫人把出入皇宫的牌子给百里安迦了,他昨晚八成已经见过罗素妆了。”
不过寄希望于别人,终究不靠谱,思前想后,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庆华殿。
罗素妆现在的身份很尴尬,一方面阖宫都知道她马上要封妃了,所以不敢再以寻常宫女的态度对她,可一方面,她现在还顶着宫女头衔,不明不白的跟大皇子住在一块,这就导致庆华殿的总管大监难办了。
最后拨来了两个宫女伺候她,姑娘前姑娘后的伺候着。还有些低位嫔妃过来巴结奉承着,想在未来的娴妃娘娘面前占个先机。
于是泠霜来的时候,见到庆华殿暖阁内,罗素妆被好些个嫔妃围绕着,但她面上神色始终淡淡,不过偶尔应付几句。
“贵妃娘娘到!”
小火者又尖又细的高嗓开辟出一条道来,屋内包括罗素妆在内的一众皆是起身,分散在两侧迎她。
泠霜甫一进来,就亲亲热热揽住了罗素妆的臂弯,笑道:“好妹妹,委屈你还住在这里了,不过已经择定了下月初三是你的册封礼,算来也不过半月光景。”
说罢示意咳珠把册单和赏赐先送了进来,“这都是依照规矩要先给你的,不过比之册封那一日是很不够看,你只管拿着先用,若有什么短的缺的,尽管和本宫说。”
想想之前贵妃对罗氏的态度,那真是大相径庭,其中有胆大不怕死的,拈酸吃醋说了一句,“要说娘娘和罗姑娘,先前还有一场风波,转眼间竟都成了自家姐妹,罗姑娘真是好宽容的胸怀啊!”
泠霜循着声音往下望去,后宫之中的嫔妃不少,不过除却两嫔一淑仪,余下的都是些不入流的美人才人,有许多至今都没被召幸过,那个说话的如果自己记得不错,隐约是哪位地方同知的女儿,姓吴。
她瞥了人一眼,转而问咳珠道:“这是哪宫的嫔御?”
咳珠答道:“是撷风馆的吴美人。”
泠霜哦了声,漠然道:“这样的架势,本宫还以为是皇贵妃呢,张口闭口就敢议论上头娘娘的事,看来做个美人实在是屈才了啊。”
她有意奚落,主仆二人这方面的默契十足,咳珠抖擞起威风来,忙道:“想是江尚宫平日里事忙,这些贵人们又不好管束,倒叫冲撞到娘娘跟前来了,奴婢这就回了江尚宫,让她亲自来教导吴美人。”
尚宫有训化内宫言行,规范举止的职责,这些低位嫔妃们都从她手上过来的,着实受了不少罪。
吴美人见贵妃要发落自己,慌忙道:“是妾身失言,冒犯了贵妃娘娘和罗姑娘,还请娘娘念在妾身蠢笨,不要与妾身计较!”
想想自打自己穿过来以后,戚贵妃的恶名就有息鼓偃旗的趋势,加之眼下都知道陛下看重罗素妆,所以有了莫名的底气,想当着罗素妆的面好好奚落自己。
不过好声名和软柿子是两回事,有时候必须得刚柔并济一下,她先是柔柔侧目,问了声:“罗姑娘怎么看呢?”
罗素妆心里头藏着事,也不耐跟这些叽叽喳喳的女人交流,不过是碍于她们身份不好回绝,眼下见贵妃有发落的意思,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于是视若无睹地抿了一口茶,“娘娘做主便是。”
泠霜眉眼一弯,转头对那吴美人笑道:“你倒不蠢,心思九转十八弯的,罗姑娘还未册封了,你就开始挑唆起来,宫里留不得你这样的祸害,既这么就回禀了尚宫,打发遣送回本家吧。”
吴美人脸色一白,随后就有人架着她拖了出去,眼见求饶无望,便破口大骂起来,“戚横玉!你个贼泼妇,陛下容不得戚家,等你爹死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威风几时!你个烂心肠的毒妇,你不得好死!”
咳珠撸起袖管道:“奴婢去撕了她的嘴!”
泠霜摆手说不必,“她要骂就骂,让她跪在东宣门前的天街骂吧,天不黑不准她停。”
转而又换了副和煦的声口,对着余下的嫔妃道:“倒叫你们受惊了,回头本宫命人赏些小玩意儿送到你们宫中,先都散了吧。”
很快众人便如获大赦般纷纷离开,等四下无人了,只剩下一直低头吃茶的罗素妆,泠霜坐下,抚膝道:“陛下近来很爱看戏折子,上回见他捧着一本《墙头马上读了》半天,想是心中很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