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为妻》夏有青青

24、第 24 章

　　“望你不吝指教。”七七微笑。

　　沈陶又踱起步，慢悠悠开口：“千秋节，陆尧英雄救美，为了送你回府，不惜欺君罔上，放陛下鸽子......”

　　七七笑意凝固，眸中闪过愕然。

　　沈陶背对着她，继续道：“这事朝野皆知，大家都等着看戏，你可知看什么戏？”

　　七七不语。

　　沈陶只好自己说下去：“陛下想让他当女婿，娶昌平公主。而本朝规矩，除非是成婚前便有的侧室，成婚后，驸马不能再纳妾的。”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以便观察许七七：“你要是跟了陆尧，不仅博不到妾室名分，十有八九要被萧玉扇活活整死，真是血亏。”

　　七七手脚发寒，心里生出一种“我招谁惹谁了？”的怨愤。

　　她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多谢点拨，这确是条金玉良言。”七七真诚道。虽然她原也没有高攀陆尧的意思，但若不是沈陶提醒，她还不知自己处境如此危险，这已经不是惹陆家人不快的程度了，简直要命。

　　沈陶狭长漂亮的凤眼睁得大大的，紧盯许七七，生怕错过她任何表情。见七七真诚自然，没有丝毫作伪之意，他心中莫名十分雀跃。

　　“按陆尧的德性，你不依，他也让你不得不依。不过，好在你遇到本少爷，他有任何不轨，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主持公道！”沈陶兴奋起来，已经开始构想陆尧千夫所指，声名狼藉的场景。

　　七七礼貌笑笑，岔开话题：“叶二哥呢，又怎么说？”

　　沈陶从鼻孔里冷哼一声：“这还不好懂？我看叶秉洲不顺眼，等于我爹看他不顺眼，一个士子得罪沈家，有什么好下场？我看你不是无可救药之人，别上赶着当寡妇。”

　　他这话说得跋扈无礼，七七听得眉头大皱，忍不住要出口反驳。

　　偏在这时，店门口一声轻唤。

　　七七转头望去，叶秉洲来了。

　　多日未见，他清减许多，一身淡青儒服，更显身段清癯修长，右手还撑着嵌金竹枝纹手杖借力。

　　七七立刻扔下沈陶，快步走到叶秉洲身旁，行礼问好后，关切问他腿伤修养得如何了。

　　沈陶看着屁颠屁颠过去献殷勤的许七七，脸色阴沉下来。

　　叶秉洲耐心回答七七，和悦温柔，一如往日，眼神却带着戒备，投向沈陶。

　　七七嗅到两人间的火药味，连忙打圆场：“沈小少爷恰巧路过，同我讲了些京城趣事。” 　　 　　

　　叶秉洲自然不信，但还是点点头。

　　“怎么不见延业兄？”叶秉洲问七七。

　　“二哥在后院库房，”七七会意，顺着他的话道，“我带你去找他。”

　　说罢，她对沈陶歉然一笑：“小少爷，我们要先失陪啦。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家伙计。”

　　“方才还在拍我马屁，叶秉洲来了就把本少爷晾在一边，这个善变虚伪的女人，枉费本少爷好心告诫！”沈陶不爽至极，心中暗骂。

　　他凤眸微眯，正盘算着怎么教训教训这两人，店外却传来奇怪的嘈杂喧闹声，一群袒肩露胸、肤色赤棕的蛮人涌了进来。

　　他们脚蹬马靴，腰身以下扎着皮甲，上身只斜绑着一条细长的皮裘，腰间弯刀闪着寒光，显然是一批番邦军士。

　　靠近店门的几个主顾，连叶秉洲和许七七在内，都被他们粗暴地推搡开，让出空。

　　一个首领模样、身形壮硕的光头，高昂着下巴走到柜台前，扔下一叠明黄纸笺，叽哩咕噜说起鸟语。

　　九月的清凉天气，七七却差些这些人身上的腥臭汗味熏吐，她捂着鼻子，拉着叶秉洲的衣袖，想和他朝后躲。

　　“是乌斯番来的使团。”叶秉洲温声道，“我去看看。”

　　说完便拄着手杖，略有些废力地走到人群前头。

　　七七正纠结要不要赶紧叫她二哥，沈陶从后面走过，肩膀撞了她一下，语气十分嫌弃：“女孩子家家整天抛头露面，去后面呆着。”　 　　

　　说完，摇着扇子，带着他的左右护法大摇大摆走到柜台前，将拄着手杖的叶秉洲挤了个踉跄。

　　乌藩和夏朝有深仇旧怨，虽然现下两国朝廷花团锦簇，又要结盟又要结亲，百姓对番人可没有什么好脸色，以沈意为首的讲和派，在很多人眼里和卖国贼差不多。 　　

　　光头乌蕃叽哩咕噜一通，柜台上算账的掌柜只抬抬眼皮，摇头道：“听不懂。”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许多单纯路过的夏人也涌进店铺里。

　　似乎感到了威胁，番人态度越发蛮横，粗壮肥厚的大掌将柜台拍得砰砰响。

　　“你他娘的拍什么拍，没听到他说听不懂？”沈陶火气蹭蹭冒，折扇指着那光头的鼻子骂道。

　　“少爷少爷，冷静冷静，丞相可是竭力主和的，打死几条蛮狗不要紧，误了相爷的结盟大计可不好......”身旁两个狗腿纷纷劝谏。

　　叶秉洲自然也对这群番人没办法好感，但他不认为此时闹出事是明智之举。

　　“他要买这上面写的药材，用黄金买。”叶秉洲对掌柜说。

　　叶家生意做得极大，叶秉洲自幼一边读书，一边随父兄四处游历，加上自己也是博闻好学的性子，颇懂些番邦土话。不仅乌藩，北凉、西辽的官话，他都说得不错。

　　许家掌柜的年纪五十上下，也是干练精明之人，方才横眉冷对，是想起两个从军后尸骨都找不到的哥哥，实在按捺不住厌恨，倒不是有意挑事。现下有叶秉洲搭台阶，自然顺着下。

　　他拿起番人爱用的硬黄纸，扫阅后对叶秉洲道：“公子，有劳您转达这些个乌蕃人，这些，我们店里没有。这些，还有这些，有是有，没那么多，而且一时半会我们也备不好货，得从其他店里抽调......”

　　他边说，边用朱砂细笔在纸上圈点标记。

　　叶秉洲也留心看了看这些番人要买的药材，心道：这是好不容易来一次中原，恨不得把能买的都买走啊。估计京城其他大点的药铺、布店，他们也都派人去采购了。

　　说乌藩话，远比听乌藩话难，叶秉州得逐一想出对应的乌藩词句，免不了停顿思索，语速自然很慢。

　　但这原本正常的反应，落在乌蕃士兵的眼里，却被解读成故意搪塞，心里有鬼，不想把东西卖给他们。

　　光头粗声重气地表示自己非常不满，让掌柜老实点。叶秉洲轻鄙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转达，而是问光头蛮士，是不是听不懂乌蕃话。

　　双方僵持不下时，光头旁边一个身材矮小、看着不起眼的卷毛乌藩，指着掌柜身后的一堆草药，用乌藩语和汉话分别喊了一遍：“汉人！骗子！他们有，不卖！” 　　

　　乌藩武士们登时群情激愤，推搡着逼近掌柜。

　　七七预感情况不妙，赶紧对身旁的小伙计说：“附近有官差没有？快去叫人，说乌藩人欺负汉人，闹事来了！”

　　又吩咐莺儿：“你快去喊二少爷，让他快过来！”

　　说罢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拼尽力气拨开人群，朝最里面冲。

　　她刚挤到前面，就见自家掌柜着急着慌解释：“这是别的主顾订好的，不能给你们！否则明码标价做生意，要是有，我们没有不卖的道理......”

　　他还没说完，光头首领身旁的卷毛乌藩猛地一拳，直捣他面门。

　　掌柜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哀嚎着跌倒在地。

　　光头首领吃了一惊，正要责怪卷毛，先前被随从勉强拦住的沈陶，已经一拳回敬过来。

　　场面登时大乱，番人、汉人扭打成一团。……

　　账簿、算盘、药材摔得满地，最后连柜台都被掀了

　　混乱中，七七被沈陶一把推出人群。

　　她跌坐在地，看着人堆里一边挥拳一边挨揍的叶秉州和沈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跑出去，多喊些人，突然发现最先出手的卷毛也从人群中钻出，满脸得意地跑到门外，吹响脖上挂的骨哨。

　　未多时，整条街上采购、晃荡的乌藩人都涌了过来，甚至还有露着肚脐的乌藩女人。人多还在其次，可怕的是这些乌藩人不清楚状况，本能觉得出了大事，纷纷拔出弯刀，还在丘山堂门外就乱砍起来。

　　于是屋内拳打脚踢，挤都挤不进去，屋外短兵相接，怒喝尖叫响彻街头巷尾，乱成一团……

　　七七怎么也想不到，短短片刻，事情就坏到这般地步，偏她半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边躲避混战，边喊店里伙计抄家伙抵抗。　　

　　好在没多时，巡逻的青衣卫闻讯赶来。“都住手！助手！”他们拔刀喝道，试图稳住局面。

　　乌藩虽个个有刀，汉人却是人多，也有不少随身佩剑的，两方都杀红了眼，都不肯罢手。

　　这可出大事了！

　　青衣校尉也慌了神，满头是汗，赶紧吩咐手下：“快快，快叫李大人！再多带人手过来，在府衙的全都过来！”

　　说完赶紧挥刀，抵挡拿刀乱砍的乌藩士兵。

　　铺子砸了还能再修，人若死了可没法再活！七七心忧如焚。

　　又过了一会，随着屋外一声乌藩语的暴喝，混战终于停了下来：店内、街上的番人都不情不愿收了手，背靠背聚成一团，戒备着还没打够的汉人。

　　“都给出来！全都押出来！”李飞檐气急败坏地狂吼。他是青衣卫指挥使，天子脚下出现这种事，上面怪罪下来，头一个遭殃。

　　披坚执锐的黑衣甲士涌入，寒光熠熠的机弩直对众人，这下，所有人都老实下来，由青衣卫驱赶着，走到门前大街上。

　　七七也不能幸免。

　　当她跨过门槛，发现一身骑装的陆尧正跨坐骏马之上，居高临下，皱眉看着她。
　　七七登时鼻子发酸，自己也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委屈、害怕、惊喜......似乎都有。

　　她想求陆尧主持公道，但众目睽睽下，陆尧又脸色不善，她识趣地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