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为妻》夏有青青

23、第 23 章

　　“嗳，别生气别生气，”许延业连忙道歉，“好妹子，二哥不是旁人，不同你绕弯。陆表哥对你有意，谁都能看出来。先前别人议论，我只不信，但那日与你一道去景园，我不得不信。”

　　“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七七心中一阵烦躁，转身就要走。

　　许延业把人拦住，劝道：“要我说，我妹妹世间第一漂亮、世间第一可爱，陆表哥看上你再正常不过。而他呢，要权有权，要脸有脸，总之要什么有什么，他动了心起了意，女儿家难能逃过啊……可是七七，陆府什么样你比二哥更清楚，陆表哥这高枝，万万不能攀！”

　　“谁要攀他的高枝了！？”七七委屈极了，气得眼圈发红。

　　“没没没，”许延业赶紧安抚，“我的意思是，秉洲兄比陆表哥更适合。不说别的，咱家在扬州也是有头有脸的，和叶家还是旧识，你嫁过去，日后再怎么样，他们也不敢太欺负你。真受了委屈，娘家还能帮你出头。换成陆表哥，老天爷哟，我真要担心到撞城墙了！”

　　许延业说得动了真情，仿佛已经看到妹妹像英娘姨母一样在陆府受尽委屈，不禁捶胸顿足。

　　七七见状，生气是真生气，感动也是真的感动，只能撂下话：“你把心放回肚子，我对陆表哥没有半点意思。”

　　许延业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得妹妹警告：“但是，谁说我就一定要嫁给叶秉洲了？这事你说了不算，也不该说。只要婚事一天没定，我嫁谁都行！”

　　“是是，七七说得对，是二哥轻浮了。”许延业又是作揖赔罪。

　　七七哼了一声，不理他，转身去前面店面找杨伯。

　　刚走进铺子后门，就撞见杨伯撩了帘子，正要到后院找他们。

　　六七年不见，杨伯像老了二十岁，印象中还很健朗的中年人已是老态龙钟。

　　七七望着他满头的白发，佝偻的身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姐！”杨伯见到七七，两片发白皴裂的唇颤巍巍张开，激动非常。

　　七七开口，微微有些哽咽，她吸吸鼻子，上前扶着杨伯，同他说起话来。

　　她一边听杨伯絮叨，一边想：杨伯已经如此年迈，为何爹爹还要让他留在京城，甚至还要他四处奔波事，许家是没其他能管事的人了么？

　　杨伯本名杨七力，原本是和许家老太爷一起长大的贴身小厮，跟着老太爷走南闯北，后来又帮七七的父亲许善佑管家、打理生意。以前许家在京城并没有什么产业，许老太爷、老夫人都离世后，许善佑掌家，才来京城布局经商。杨七力是许善佑最信任的手下，所以被派到京城管事，而今远离故土，已经六七年没回扬州了。

　　“抱小姐回来时，小小一团嘛。现在长得好大哩，老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杨七力比划着。

　　老人乡音浓厚亲切，让七七鼻子一酸。不过七七本身并不会说扬州话，因为许善佑在家里也只说官话，张氏是常州人，也不讲扬州话。

　　似乎很久没有这般高兴过，杨伯浑浊的老眼闪烁着光亮，腔调重拾几分年轻时的昂扬利落。他问七七在京城过得好不好，老爷在扬州有没有提起他，后来又说到许延业和七七小时候的糗事，许延业哈哈大笑，七七则羞恼着不想承认。

　　三人说了好一会的话，七七想起一事，她让莺儿递上一个靛青色包裹，对杨七力道：“杨伯，您拿着，母亲特意让我捎给您老人家的。”

　　“夫人，给、给我的.....?”杨七力粗糙干瘦的大手迟缓伸出，抖得像秋风中的簌簌枯叶。

　　“嗯啊，”七七语调欢快，“是我们从扬州带的特产，啊，里面还有双羊皮手套，母亲大人叮嘱，让您今冬一定记得戴呢。”

　　杨七力老泪纵横，用袖口将眼角擦了又擦：“夫人可还有什么话？她那日回去，没有责怪老奴么.......”

　　七七愣了一下：母亲已经见过扬伯了么？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她望向许延业。

　　许延业不明所以，反用眼神询问她。

　　看来二哥也不知，七七回过头，觉得这事不对劲。

　　“您说得是哪天？”她笑着问杨伯，语气轻松自然。

　　杨七力却突然蹲地痛哭：“我对不起老太爷，对不起夫人.....”

　　七七和许延业都吓了一跳，赶忙躬身扶他。

　　好不容易将老人家安稳住，七七正想探问缘由，忽地落地帘子被掀开，又从前堂出来一人，是个三十上下年纪的精壮汉子，生得高颧阔面，目含精光。

　　杨七力委顿的身躯猛颤一下，让扶着他的七七更加错愕。

　　“库房有急事正找您。” 精壮汉子开口，嗓音粗哑。

　　杨七力慌慌张张拂开七七和许延业，说要去趟库房，不能陪他们说话了。

　　七七想找个借口留他细问，许延业却说：“我也有件要紧事得过去，险些忘了。七七你先去前堂转转，等我一会儿，二哥马上回来。”

　　许延业说罢，招呼那壮汉和杨伯一道去了。

　　七七看着三人的背影，心头蒙上一层阴霾：这伙计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杨伯似乎很怕他......还有杨伯为何说他对不起许家？母亲来京后见过杨伯，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七胡思乱想着，心神不安。

　　她穿过敞阔的过道，莺儿跑上前打起绣着“客止”二字的帘子，七七微微躬身穿过，来到前堂。

　　批发药材的大户多挑在一早来，到了中午，早已价钱谈拢、定金付好回去了，丘山堂花一两天备好货后，再派伙计送去。这会子已近日中，买药的人比早上少了许多，只有十来个几个散户，拿着方子请伙计抓药。

　　七七走近一面“药墙”，方正的红木小柜排得整整齐齐，每个都挂着写有药名的小牌，七七不禁想起小时候，大哥教她识字、写药名......

　　希望大哥快点来京，一家人顺顺利利回到扬州，她心里默念着，转过身时却被吓了一跳。

　　“还真是你。”少年抱臂打量她，语气不善。白底玄边的肃正儒服穿在他身上，宽松飘逸，配着稚气未脱的漂亮脸蛋，倒显得仙气潇洒。

　　只不过七七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他光着屁股，被陆尧绑在观云台上的“趣事”。

　　躲是来不及躲了，七七只好微笑问候：“沈小公子。”因为担心来者不善，找她麻烦，笑容多多少少有些僵硬。

　　沈陶看了她一眼，哼道：“假笑。” 　　

　　七七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

　　“这铺子你家开的？”沈陶明知故问，背着手在一排楠木大柜前慢慢踱步。

　　他年纪颇小，不过十三四岁，长相更是稚气，偏要学大人老气横秋的动作，七七有些想笑。再加上听他语气没有明显敌意，七七也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

　　她也学沈陶，手背在身后，一边踱步一边同他说话：“嗯，是我家的药铺。我家除了药铺，还有绸缎铺，茶叶铺......不过都在扬州。扬州可好玩了呢，我觉得比京城还要热闹，沈少爷去过扬州么？”

　　这叫先发制人，伸手不打笑脸人。

　　许七七的回答热情友善得离谱，沈陶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他对女孩子家这样不成体统的熟络圆滑表示鄙夷，但又不由自主回答她：“......还没去过。”

　　“啊，”七七表示惋惜，想了想又道，“你一定去过金陵吧？扬州离金陵很近的，你下次去金陵的时候可以顺道去扬州玩玩。我们扬州的戏好看，曲好听，东西还好吃。你到时候找我，我请你吃扬州大肉包，三丁包！”

　　“金陵也没去过......”沈陶略显失落，但很快又昂起头，像只傲娇的小孔雀，“哼，本公子去哪不是一呼百应，上到封疆大吏，下到豪侠巨贾，哪里轮到你接待。”

　　“这倒是，我给忘记了。”七七没心没肺笑着附和。

　　“你脸皮真厚。”沈陶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后悔，不由偷偷瞄向七七。

　　见七七并不生气，沈陶松了口气，又哼了一声。

　　“你多大，属什么的呀？平日里要一直去国子监上课么？身上穿的衣服是学舍发的么，真好看。”七七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对沈陶完全没有混世魔王应有的“敬畏”。

　　沈陶楞了一下，才用不情不愿的语气回道：“本少爷属牛，多大你自己算。我不爱去国子监，心情好想去的时候才去。”

　　说完，他粗声粗气问七七：“你呢，你多大？”

　　七七歪歪头，语气有点小得意：“我是属小狗的，比你大三岁！”

　　你得叫我声姐姐呢，小屁孩。 　　 　　

　　“我是正月生的！”沈陶莫名涨红了脸，语气凶恶。

　　七七从善如流：“那就是我算错了，大两岁，就大两岁。”

　　她伸出两根手指，水葱般细嫩纤长，笑着晃了晃。

　　沈陶这才哼了一声，以示原谅。

　　许七七忍不住掩嘴偷笑。逗小孩真有意思，尤其是沈陶这样危险又好玩的小孩，格外有成就感。

　　“不过，我比你个头高这么多.....”她故意顿了下，用手指比划。

　　“大胆！”沈陶瞬间炸毛，“你竟敢说本少爷矮！你......”

　　“怎么可能？”七七故意用惊奇意外的语气打断他，“我的意思是，你比我小好几岁，看起来只矮这么一点点。”

　　沈陶半信半疑，余怒未消：“笨蛋，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是小丫头，能比么？你不是故意耍我吧？”

　　“没有啊，我干嘛要耍你，”七七表情无辜极了。怕沈陶不信，她又说道：“男孩子小时候就是长得慢嘛，你还没有蹿个儿呢能。我大哥二哥像你这么大时，都可矮可矮了，现在他们可高了呢！ ”

　　沈陶脸色臭臭的，但已消了气，小声嘟囔道：“可陆尧像我这么大的时候......”

　　“嗯？”七七隐约听到他提“陆尧”，不觉伸长耳朵想听。

　　沈陶却又不愿意说了，他板起脸，对七七道：“告诉你吧，在京城我最讨厌两个人，这两人你还都认识。”

　　“是陆表哥和秉洲哥哥么？”七七明眸微闪，问他。

　　“你也没有笨蛋到无可救药嘛。”沈陶哼哼道，“哼，看在你并不讨厌的份上，本少爷送你两条金玉良言。”

　　他自幼被众星捧月惯了的，说完便等着七七求他赐教。

　　结果七七语气十分真诚地发问：“你是不是每句话说完，都要“哼”一声才能想起下一句？”

　　“.......什么？”沈陶怀疑自己的耳朵。

　　七七自顾自地说：“好奇怪的习惯，这是口癖吗？我小时候也有口癖，总爱在末尾加个“哈”字。真是有缘，说不准我俩是“哼哈”二将转世呢！”

　　七七说的句句属实，她的口癖还是张氏强行给纠过来的。

　　沈陶的两个随从都在努力憋笑，沈陶气得眼睛冒火：“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敢戏弄本少爷？”

　　“怎么会？我听着呢，你说吧，什么金玉良言。”七七摊摊手，赶紧顺毛。

　　沈陶刚要“哼”，想到七七方才的话，又硬生生忍住。他将食指一伸，下巴高傲昂起：“第一，离陆尧远点；第二，离叶秉洲远点。”

　　七七看不出喜怒，只温声问：“恕我愚钝，不知你的告诫从何而起，是否只因你讨厌他们？”

　　沈陶斜睨她，不乏嘲意：“你的确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