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变成回忆》日见莲

23、CHAPTER 23

　　当我低头默认的那一刻，第一次看到鸵鸟露出困惑的神情。
　　曾经无数次想像我和他的事突然在自己的亲朋好友面前暴光的情形，想像过大地震，想像过冰冷的眼神，想像过讽刺的言语……但我唯一没想到的却是，鸵鸟却一言不发，只是动了动嘴唇，不知道那欲言又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随后走开。
　　原来喜欢一个人，最后竟然会变得那么寂寞。
　　我跟他说看到钱枫留给我的背影时感觉寂寞的话的时候，他只是在电话那头隔着千山万水说：
　　“也许以后你会看到身边更多的亲人留给你让你寂寞的背影，你可以承受吗？”
　　我握着电话握了好久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轻轻叹息。
　　此刻，我忽然觉得懊恼，只要一句“我不怕”就可以令彼此都继续勇敢下去，不是吗？某种角度来说，他比我更需要安全感。
　　——1999年7月7日

　　欧汉声没料到在社区暑期书法班里会遇见杨乐乐，当看到扎着马尾清清爽爽的女孩露出灿烂的微笑时，和某人连接着的内心某处忽然咯噔了一下。
　　“好巧好巧啊！”
　　“对啊，你怎么会来这里？”欧汉声轻轻的问，“你的伞还在学校寝室呢，看样子要等到开学以后再还给你啦。”
　　“没事儿，不就一把伞嘛！”杨乐乐特爽快的笑。
　　老师还没来，于是两人就靠在窗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说些学校的八卦，汉声此刻才发现原来杨乐乐确实是个爽朗大方的女孩，不扭捏，不做作，特别笑的时候，有种不属于南方女孩的洒脱，有些男孩子气。
　　当小雅出现在门口张望的时候，更是惊了汉声一跳。
　　“小雅！”朝她招招手，“你也来了？”
　　小雅愣了愣，快步朝他们俩人走来：“你们也参加书法班吗？”
　　欧汉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妈怕我在家发霉……”
　　“我被我哥嫂赶出来的……”杨乐乐笑嘻嘻的回答。
　　“既然那么巧，要不一会下课到我家坐会，我家就在前面。”汉声建议。
　　“好。”俩美女异口同声的答应。
　　教书法的是他们区书法理事会的理事，姓余，余老师还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气质，尤其留着小胡子的样子特别像涵哥，倒也吸引了汉声和乐乐的注意力。
　　“同学们，写书法不仅为了提高书法水平，更可调节锻炼人的心理和生理，长久练习，可使人灵心焕发，无疾而寿。书法是我们国家文化瑰宝，因此，我希望各位不仅可以在课堂上研习书法，更要在家中勤加练习。”

　　一堂课完，小雅和乐乐便跟着汉声去了他家。
　　“坐，随便坐。”汉声开了空调，又从冰箱里取了饮料招待。
　　两个女孩子往沙发上一靠，相同的动作惹得对方相视一笑。
　　“小雅，我觉得跟你很投缘啊。”乐乐抓着小雅的手。
　　“是吗？真高兴啊。”小雅微微一笑，“我也是。”
　　“真的？要不我们结拜吧？”乐乐一激动就站了起来。
　　小雅不知该拒绝还是欣然接受，只好傻呵呵用笑容应对。
　　“好嘛好嘛！咱俩谁大，你几几年生的？”
　　“呃……”小雅心说我2002才生的这可怎么说而且你还是我妈……于是咬咬牙瞎编一个，还不敢占自己老妈的便宜，“我84年生的。”
　　“好小，那你以后就叫我姐！”几乎要加上一句“谁欺负你姐罩你”，杨乐乐确实很高兴。
　　那边欧汉声把饮料放桌上又闪进了自己房间，杨乐乐进了洗手间解决个人问题，小雅走到汉声房间门口，正好汉声边关手机边开门出来，两人就差点撞上。
　　“咦？”汉声诧异，“怎么了？”
　　“没，我就想问问，怎么没见钱枫呢？”小雅连忙接上话。
　　“哦……你找他吗？他应该在家的，我带你去吧，等杨乐乐，她人呢？”
　　“在洗手间呢。”
　　正说完，杨乐乐湿漉漉的手探出脑袋：“欧汉声，有没有毛巾擦手的呢？”
　　汉声抽了张餐巾纸给杨乐乐，乐乐说她妈催她回家吃饭呢，于是三人一同出了门。
　　欧汉声带着小雅下楼送走了杨乐乐，又找上了钱枫家。

　　在鸵鸟家门口按了好久的门铃才见头发乱如鸟窝的鸵鸟拖着拖鞋邋遢的来开门。
　　“……”见小雅杵在门口，鸵鸟突然感到害羞了，“啊，你怎么来了？你们里面坐我先去刷呀洗脸……”
　　欧汉声想嘲笑钱枫，不过当他看到对方有些躲闪自己的眼神的时候，咽下了原先准备调笑的话。
　　关上门，跟在自己似的邀请小雅坐下。
　　“你们吵架了吗？”小雅捏着电视机遥控器，还一语中的。
　　“也不算吵架吧……”欧汉声苦笑。
　　“你刚才跟涵哥打电话了吗？”小雅这回又一语穿心了。
　　“你怎么知道？”欧汉声心说小雅是掐指神算么。
　　“钱枫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等他想通就没事了，他又不是老头子。”小雅轻轻拍了下汉声的肩膀，算是安慰。
　　钱枫收拾完人模人样到客厅，虽然精神还是有些困顿。
　　“小雅特地来看你。”欧汉声鼓起勇气开了口，“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很少睡到中午。”
　　“没，就是昨天没睡好，所以……”
　　“其实钱枫你能接受我和小若姐，为什么不能接受汉声和汪涵哥呢？”小雅开门就见了山，一下子气氛有些凝固。
　　安静得到客厅里只听得到三个人的呼吸声和外面偶尔的车子鸣笛声。
　　小雅没事人一样开了电视，调着频道，只是三个人都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汉声，”良久，钱枫开口，眼神注视着茶几，“其实我不是接受不了，我只是替你担心。”
　　欧汉声点头，认真的听。小雅把音量调到最小。
　　“虽然还不太能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是我这段日子来查了很多资料，也许感情真的不应该分性别，可是这是在中国，一个把家庭伦理传宗接代看得无比重要的传统国家，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理解和接受，但我敢肯定咱们父母一辈首先就不可能允许发生这样的事，尤其现在我们都是独生子，别说我们了，连涵哥都是，他们怎么能接受俩男的在一起呢？这要被社会舆论给淹死的啊。”钱枫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却依旧瞅着自家闪亮的玻璃茶几，“我不知道你是想清楚了一切，做好了这场战役的准备，还是只是凭着一股冲动。我听说人的爱情只能维持三个月，你们呢？是否要走这样一条不归路？还是回过头再去后悔？人生太无常了，也许你和涵哥这一刻真心相爱不能没有了彼此，也许下一秒你们就分手了，然后再遇到陪你们走完一辈子的另外一半，那么回想过去，你们不是会发现当初为了对方所做的与社会的对抗不是没有意义或者荒谬吗？甚至你们可能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也许是学业，事业，亲情，朋友。”
　　欧汉声眼眶有些湿润，点点头。
　　“我只是担心你会后悔。”钱枫红着眼。
　　“大头，谢谢你……”汉声看着地板，“我知道你考虑的都是应该考虑的，说的也都很有道理。我也挣扎过，甚至冷处理过这段感情，可是前段时间自己真的很难受。说真的，你也说了，我们都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分手了，人生本来就无常，只是此刻人的心情，真的没有办法控制，我爱涵哥，他也爱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晓得我不能没有他，我没办法承受失去他的结果……”
　　“汉声……”
　　小雅突然关了电视。
　　“我也不是很自然就接受了自己和小若的感情的……”她开口，“但是我也知道如果不接受，自己也会很痛苦。比起为了不知道的明天而痛苦，不如让此刻的自己不痛苦。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大地震大海啸，如果我们不面对自己真正的感情，真的真的会遗憾终身的。不管感情的保质期是明天还是后天，那都是自己不会后悔的选择，我们不会为了自己不曾努力而后悔，不会为了自己懦弱压抑而难受，因为只有自己经过过，才能不说后悔和遗憾。”
　　汉声缓缓的点头。
　　“即使前面荆棘丛生，也不要紧吗？”钱枫眼睛闪了闪。
　　“如果不走过荆棘，怎么到达城堡？”小雅微笑。
　　钱枫若有所思。
　　“不管怎样，钱枫你替我保密这件事，没有让我妈妈知道，我已经很感激了。”
　　“说什么蠢话，我们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忽然轻松的笑，好像一直埋在心里的结突然被解开。
　　“是噢……”欧汉声露出由衷的笑容，还有什么比得到最好兄弟的支持来得更让人欣慰的呢？
　　“是是是，我饿了18个小时了，你请我吃饭啦！”钱枫开始耍赖。
　　“好拉好拉，正好小雅一起，咱们去外面撮一顿。走！”
　　“哇，我一定要吃顿好的！”

　　小雅默默的祷告，也许日记开始发生变化，真的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