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火星人》日见莲

13、thirteen

　　窗外种植的树木都有一圈圈的年轮，它们随着地球的转动前行，只有死亡才能停止。我的世界随着秒针而摆动，滴答，滴答，与时间平行，却永远无法交集。
　　坐包子坐过的椅子，看包子看过的风景。天空下起细小的雨珠，密集的落在玻璃窗上，屋内的暖气形成一丝薄雾，我用手指写无数个“俞思远”，像某种单向的强迫症，一遍一遍，没有刹车，只有向前。
　　人与人的感情始终是没有轨迹可循的。

　　然后像一个迟暮老人般的开始等，等什么，也许是在等时间吧。

　　三天后的晚上，当我在梦中惊醒，独自抱着膝盖坐在硬硬的床板上时，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暗淡的光线漏了进来，两个身手敏捷的人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给我注射了什么，然后我听见血液沉睡的声音，眼前一黑——

　　如果人可以选择一辈子做梦，我宁可长眠不愿醒。

　　在微亮的晨光里看见包子苍白着脸坐在我身边，我想这一定是个梦，此刻的我要么昏迷着要么已经去见上帝，但无论是哪种可能我都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梦，撇开包子那张略带忧郁的脸不说。
　　于是我眯着眼睛一直瞅他，也不敢眨眼，以防一眨眼之后眼前的梦境变成泡沫，革命贵在坚持，于是我的眼睛开始泛酸。

　　“笨蛋，”那个梦里的包子用他的手赏了我一记爆栗吃，“还要偷看到什么时候？”
　　咦？疼的？我摸着被他敲过的额头，疑惑的望着他，睁大眼睛。
　　“你不是在做梦！快点起来了！就知道赖床！”包子得寸进尺过来掐我的脸。
　　“别掐别掐，疼——”眼泪汪汪的阻止他，我从床上爬起，突然的低气压让我的头晕到爆。
　　“疼？哪里？”包子似乎很紧张的过来捏捏我的胳膊。
　　“......心疼。”扮个鬼脸给他看，果然看到他无奈的笑脸。
　　“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我们这就安全了？安全了吗？”兴奋的环顾四周，这里——怎么那么熟悉？
　　“我们是安全了，不过外面可不好说。”包子一本正经，“石头和我爸联络上了，他派人到了地球，还有，你爸......”
　　“我爸怎么了？”
　　“你爸，和我爸联手了。”
　　“联手？”
　　“联手对付地球军政府的独裁。”
　　“......”默默的爬起，我似乎知道父亲是为了什么而放弃了他身为军人服从的意志，爸爸......
　　“还有那个白菜，你知不知道，他差点杀了我。”包子压低嗓音，“幸亏那时候是你爸爸救了我，现在他基本上已经掌握了地球军政府，我看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深呼吸三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白菜他个番茄的！小样要是被我抓住一定活活捏死你！愤慨地抬头问：“那白菜呢？”
　　“和他的部下逃亡了。现在外面还是很乱，我们现在在你爸的基地里，只要不出去应该很安全。”
　　“逃亡？就是还没死了？”我握紧拳头冲动的想去海扁他一顿。
　　思远默默的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
　　“你笑啥？”
　　“没，你怎么那么可爱！”他的手又揉我的头了，我偷偷的为我的头发哀悼三分钟。

　　包子愉快的哼着歌跑到厨房去煮番茄蛋汤，说要给我补补，虽然说实在的，我真的非常怀疑。不过看他乐颠颠的样子，暂且相信番茄蛋汤真的能“补补”吧。

　　然后仿佛世界一下子分裂一般，房子外面响起几声枪声，守卫的几名军官跑进来，为首的周中尉是父亲一手提拔的，从小就像我哥哥一样照顾我。
　　“周哥，怎么了？”我问。
　　“刚才抓住一个冒充守卫的间谍，是司令员的手下！”周哥通知我，然后，我隐约听见消音手枪特殊的声音，周哥在我面前倒下，接着是他身边的另外两名少尉。
　　枪抵上来，我看见和周哥戴着一样军帽的人微笑的下巴扬了起来，那张熟悉的脸刚才就藏在他们几个中间没被任何人发觉，在引开他人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混进守卫队中，所谓严密的防守其实只要被打开一个细节就溃不成军，我的精神状态还来不及为周哥的突然死亡从错愕到悲伤之间完全转化，就立刻要变成惊讶和害怕。

　　“十三，想不到吧？”帽子被除去，是白菜微微得意的脸。
　　“是挺想不到的，还劳烦你亲自过来。”心里默念包子别出来包子别出来。
　　“你爸够狠，居然联合外人整我，真是没想到！”各人有各人的恨意。
　　“呵呵，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呐，就像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利用我一样。”虽然知道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一句一句顶回去。
　　“十三你生气了吗？我是不该利用你，可是我真讨厌那个俞思远，他凭什么轻而易举得到你的心？”白菜说的话竟叫我觉得毛骨悚然，“不过你还是单纯了，我真没想到你会找我帮忙，那时候正愁没借口除掉他，军政处那里的人要我留着活口要挟火星上那个老家伙呢！可是你竟愿意代替他，我想只要不让外人知道，还不是一样，不过最叫我失算的是你家老头竟然会背叛我！真是没想到！十三，如果你离开俞思远，我真的什么都能给你！怎么样？”
　　“白菜，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喊你白菜，因为以前我真把你当成交心的朋友，我既然说了这话就没想过再改口，我真讨厌你！司令大人，你杀了我吧！”
　　“十三！”包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心也整个沉了下去，你就不能冷静点嘛！这下好，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恶俗桥段又要来了——
　　“俞小包子！你别给我出来！你要是出来我就——咬舌自尽给你看！不准出来！”我大声的喊，死包子，你要是敢出来我跟你没完！
　　“哈，俞思远，你出来啊！十三现在在我手上，只要我一开枪，他就没命了！”这棵碍眼的蔬菜果然开始叫嚣。真是卑鄙无耻下流！
　　“不准出来！”我再喊，死包子，看你到底听谁的话！

　　然而我还是看见包子走了出来，围了可爱的小猪围裙，真像个贤惠的家庭煮夫——

　　“你出来干吗！你给我回去回去回去！”狂喊，我发誓我喊得比任何一个摇滚明星都还要撕心裂肺，只是包子把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下笑着对我说，“十三啊，别紧张，没事没事。”
　　我真要疯了，一把抓过白菜的枪：“行了你开吧，早死早超生！”
　　“你疯了！”我听见两个人同时这么喊，敌人之间也有默契的吗？头一次见。
　　我是疯了，我拼命的挣扎，白菜惨白着张脸竭力控制自己的枪，一场寻常的劫持人质的事件沦落为人质求死不能的闹剧。
　　“够了！王啸坤！”
　　我和白菜同时停下来看着发出这一声怒吼的俞思远，我看到他不在揪头发（可能是因为头发短了的缘故）不再纠结地揪衣服只有惨烈的眼神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准哭不准哭疼死痛死也不能皱一下眉，可还是给自己弄得透不过气来，稍微吸一口气心口就揪得死去活来，思远其实你进步了，你不用揪头发揪衣服，因为你直接揪到了我的心，而它也就这么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任由你揪来揪去。
　　“你不就要我死吗？我死还不行吗？”俞思远冷冷的走近过来，然后我看见白菜没有表情的举起手里的枪，食指扣动，而我大脑还在一片空白的时候，身体挡了过去，这下心真痛了，痛得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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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住处在这栋旧楼的第十层，主卧室的窗向南，每当晴天就有大片的阳光，尤其是这个暖洋洋的春天，被褥上都散发着浓郁的阳光的香味。
　　我住在书房改造的次卧。
　　对，这里是地球。
　　每个星期爸爸都会打电话来，今天也不会例外。
　　“喂，坤儿，身体好些了吗？有什么不舒服的，立即通知我。”
　　“知道啦，都快成事儿妈了！要有什么不舒服的，肯定第一个通知你。”
　　“心脏还好吧？”
　　“很好啊！坚强着呢！”我拨弄着遥控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叫十三，一个人住。我的心脏做过手术，所以父亲打电话来总会问起，心脏没什么不舒服了，只是里面感觉空空的。

　　那天下着雨，我带着一地的青草香从外面回来，在自家楼梯口房门外看见窝着一个人，让我先起我家麦麦。

　　“喂，醒醒。”忍不住上前推醒他。
　　“哦。你回来啦？”那人伸了个懒腰，懒懒的站起来，好高的个子。
　　“恩，你等很久了么？”
　　“是啊，好困，让我进去吧。”
　　“哦。请进。”我侧身让过。
　　“对了，你从哪儿来的？”我关上门，问这个熟门熟路自来熟的家伙。
　　“我？”他回头给我个灿烂的微笑，“火星哪！”
　　火星？
　　“对对对，火星人回来了。”
　　那个有着大大笑脸的家伙给了我个大大的拥抱。
　　又再见了，火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