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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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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钟声响起。
丝竹声起,一队礼乐队步履轻盈且奏且吹,领先入来,然後散到两旁立定,继续奏乐。
“锦纤公主驾到~~~!!”
伴随着太监们的唱诺,我慢慢拾阶走上三层楼高台的殿堂之上,大殿黄瓦重檐殿堂两侧的墙上均绘制着瑰丽的壁画,回廊的地面严整地铺上龙凤纹地砖,长阶则铺方砖,七十二根楠木巨柱,矗立在柱础石上,直通天花板,如巨擎支撑起整个大殿的重量,三千多块两尺见方的“金砖”工整严密地平铺在殿堂内的地面之上,令整个大殿的地面光润如镜,不滑不涩。
整个大殿气势非凡,雄伟绝伦,殿内装修虽不尚华丽,但是古雅大气。
当我只身站在偌大的殿堂中央时,我清楚地听到四周响起惊艳的赞叹之声,一平如镜的地面清晰地映衬出我倾长的倒影——我身着月白色的罗裙宽大轻柔,迤逦曳地,凤尾一般地长长地舒展在我的身后,隐隐泛着柔和的光华,恍惚间我伫立的不是着法度森严的皇室大殿,而是那琼香缭绕,瑞霭缤纷的瑶池仙境。
我环顾四周,只见大殿中早已宾客盈门。
后宫里有头有面的佳丽妃嫔们几乎全部盛装赴宴,济济一堂,如百花争艳,夭夭灼灼;战战巍巍。处处红透胭脂润,丛丛芳浓锦绣围,满堂娇媚逞光辉。真真是热闹非凡.
大齐国的当今皇帝——我的父皇,正高高端坐在大殿的正前方,独据龙席,父皇的左右下首分别坐着当今最受宠的妃嫔们以及地位最尊贵的皇室至亲与其家眷。
我私下里一直都认为我的父皇颇有点仙风道骨之态:皮肤白皙,脸容苍白,美髯如柳,只可惜双目神光不足,否则那更是气概不凡。
我俏立地站在大殿中央,面对大殿正前方的龙座,朝父皇恭敬地跪下,叩头道:“儿臣叩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呵~~~”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大殿的正前方传来,父皇长身而起,向我招了手,唤道:“来来来,快到父皇身边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今日的寿星女。”
旋即随时侍奉在父皇身后的司礼大太监快步走了下来,恭敬地将我引到父皇身边。
父皇携了我坐在他自己的身边,朝我仔细打量了一番,拍着我的手说道:“朕的女儿不施粉黛都依然倾城倾国啊~!”
我不觉嫣尔,心道:父皇还真是卖花赞花香。
想着想着,我抬眼悄然凝视父皇,心中居然微微颤动,一种岁月如逝的悲哀掠过心头,不知道是为国事烦恼还是为了子嗣忧心,父皇的鬓角似乎又苍白了许多。
而这时父皇身后的司礼太监曹公公小声地提醒父皇道:“公主坐在皇上的龙座之上恐怕于礼不合。”
我心知曹公公也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与父皇较劲。
只听父皇浑不在意地说道:“今日家宴,哪来那么多规矩讲究,朕的锦纤从小就被朕抱在怀里,朕这龙椅纤儿少说也坐过上百回了,就连军国机要大事也不知听去了多少,这回子又来念什么于礼不合。”
曹公公果真也就不再言语了,耷拉着宽厚的嘴唇,垂手退回齐王身后。我悄悄转过脸,朝曹公公做了个丑样的鬼脸,曹公公低着眼睛装做什么也没有看见,我却分明看见他微微耸动的肩膀和抖动的嘴角.
忽地父皇对我说道:“纤儿,来看看长辈们都为你准备了哪些寿礼。”
只听得龙阶下的大殿太监高声唱诺道:“正德夫人贺锦纤公主芳辰,赐星编珠聚八仙过海锦衾一张,白玉九级玲珑宝塔一座。”
正德夫人出手真是不凡,只说那玲珑宝塔名贵非常,塔身赢缕花纹,烟云流动。据说这座汉玉浮屠,一直供养在正德夫人的翊坤宫中,等闲不轻易示人。
果然这礼物的名称一经报出,大殿里立刻响起惊异与艳羡的抽气声。
我亦朝正德夫人颔首以示谢意。
正德夫人明显已经上了年纪的脸上立刻舒展出温和的笑意,我仔细望着她,正德夫人的容貌之中,最醒目的是一管直挺的秀鼻和一个有棱有角的方颚,使人感到庄严不可冒犯.
现如今夫人的眉梢眼角虽然略有细纹,但却胜在神情散朗,颇具世家风范,我估量着她年轻时候虽然称不上“风华绝代”但也一定有自己独步后宫之处,否则不会成为如今这大齐皇宫中份位最尊崇的女人。
大齐后宫自我母后仙逝,后位虚悬至今,正德夫人现身居正二品“三夫人”之首,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又听太监继续唱诺道:“崇德夫人贺锦纤公主芳辰,赐白玉珍品一套,俗称“十二件”——白玉瓶一对, 白玉圆笔筒一对,白玉雕饰一件,白玉花觚一件,白玉扁瓶一件,白玉香筒一件,白玉盖盒一件,白玉洗一件,白玉熏炉一件,白玉碗一件,白玉箸一套,白玉云龙纹炉一只。”
贺礼如此隆重,众人更是艳羡,耳语之声此起彼伏,生生盖过了正德夫人的风头,就连齐王也微微捋须颔首。
那崇德夫人虽比正德夫人晚进齐宫,但隆宠日盛,经久不衰,现位居正二品“三夫人”之第二顺位,隐然有取正德夫人而代之之势。
崇德夫人生得袅娜纤巧,精致的瓜子脸,娥眉细目,温柔和平,未语先笑,令人见之忘俗。一袭幼黄白蝶穿花薄绸长襦裙,腰系樱桃色丝缎带,衣波柔软如水,仿佛整个人都浸润在蒙胧的月光之中,说不出的静谧之美。
无数礼物的名字流水价般地从我耳边晃过,后宫妃嫔从上至下,皇室宗亲从近至远,无一例外,礼物都是拿得出手的最贵重之物,我听着听着的心思却飘出了大殿之外。
“启禀陛下。”忽然响其的女子声音打断了我的神游,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从四品婉德小主,心头不禁涌上:"娇脸红霞衬,朱唇绛脂匀,蛾眉横月小,蝉鬓迭云新"的感受.
婉德小主生得丰润标致,唇上一抹鲜亮的胭脂,娇艳欲滴,一朵金累丝镶红宝镂空牡丹,盛放在她漆黑而蓬松的云髻中,在大殿数百支儿臂般粗细的巨烛照耀下,颇显奢华灿烂,金光滟滟,使得婉德小主原本娇丽的容颜更增艳色。
但略显遗憾的是她的声音与她的姿容刚好相反,显得苍白而薄涩,令人心生突兀之感.
我倒想听听她有何高见要在这大殿之上对着众人宣述.
“今日乃是锦纤公主大喜之日,普天同庆,陛下皇恩浩荡,大赦天下,实乃黎民之福。”婉德小主略微停顿,见齐王面露赞许之色,又朝坐在齐王左下首第二顺位的丽贵姬望了一眼,接着说道:“陛下恩泽光耀臣民,我等后宫上下亦同为陛下子民,有此荣幸,同沐陛下恩典。”
我心中一乐,沉吟道:“什么时候这婉德小主如此会说话了。莫非是照本宣科?……亦或鹦鹉学舌?”
父皇不置可否,但面色霁缓,只听那婉德小主又继续说道:“而在那冷宫之中的……”
不等她说完,父皇勃然色变,拍案喝道:“作死的东西!也不长眼瞧瞧今天是什么日子,也要你来多嘴多舌!拖出去乱棍打死!”
见父皇如此盛怒,我却丝毫不觉奇怪,父皇的性情本就喜怒无常,我就不止一次见到父皇前一刻还笑语晏晏,后一刻怒焰冲天;然而,反之的情形我却没有见到过.
我瞥了眼婉德小主,她直吓得魂不附体,体若筛糠,连叩头求饶的话也说不利索。
正德夫人漠然地瞥了一眼丽贵姬,又看了看父皇,不苟言笑地说道:“婉德小主,言行无状,御前失仪,本该重惩,虽然她贱命微不足道,但今日乃公主千岁芳辰大喜之日,若然要了她性命,但臣妾惶恐会冲撞了公主及笄之喜,恳请陛下将婉德小主暂且拘禁,则日发落。”
父皇本不应允,但一想到我自幼体弱,病根不断,好不容易养到十五岁,实在不愿多生枝节,不由得心中一软,说道:“就依正德夫人所言。”
话音刚落,两名大殿太监便将呆若木鸡的婉德小主拉出了殿外,粗暴的拉扯之中,那朵矜贵的牡丹从婉德小主发丝间跌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指甲壳大小的红宝石如血如一般凝固在花蕊之中,刹那间,凋零。
大殿中原本欢宴的气氛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打断,突兀地冷场在那里,众人都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生怕再次触怒了父皇,惹来无妄之灾,偌大的殿堂里一时寂静无声。
忽见丽贵姬眼波流转,笑靥如花,娇声说道:“听闻皇上为给锦纤公主准备贺礼,可是大费周章呢,咱们大齐国土可都被掘地三尺呢,不知可刨出什么好宝贝没有呢?快让我们开开眼吧?”
丽贵姬以金贵之躯,忽然说出那乡村野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大家似乎一下就把刚才的事故抛在脑后,都雀跃地想看齐王的贺礼。
父皇好象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亦朝我笑问道: “纤儿,丽贵姬这回所言极是。父皇为你准备的这份贺礼也算是掘地三尺,颇费了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