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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同寻常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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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方是在前一天接到永夏的电话时得知塔矢受伤的,永夏回到三和会总部的时候,绪方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派出永夏还会失手令塔矢受伤,也没想到受伤的塔矢会拒绝永夏留下来照顾他。
这一整天,绪方都觉得自己有点心神不宁,甚至在和永夏□□的时候,会在脑中闪过塔矢的脸,他不喜欢这种逾越出自己控制范围的感觉,而问题的根源就是塔矢的遇袭以及受伤。
这十年来,在帮派的斗争里,绪方早已习惯了尔虞我诈和腥风血雨,他也很清楚,只有绝对的冷酷无情才能令他在这个强者生弱者死的世界立足,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践踏着无数人的生命走来,而这样一个残忍的嗜血者的心里却仍有一处是鲜活的,那就是塔矢亮!当年那个天真漂亮的孩子单纯的笑容,深深地烙印在绪方那颗已经被亡者之血浸染的心上。他关注了塔矢十年,他不停地对自己说,“那孩子太美了,我要把他变成我的同类,让他成为我的玩具!”然而他没有去思考,会有人去担心“玩具”的生命安全吗?会有人去牵挂“玩具”受伤的手臂吗?他甚至还在私下里,不断地派人搜集治疗明子的白血病所需要的相匹配骨髓的信息,不知情的人都怀疑明子和绪方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只有少数几个绪方的心腹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但他们都是只知道服从不知道怀疑的人,这其中的明眼人,大约就只有牙木和永夏两人而已。
绪方从来都不愿承认自己心里对塔矢的关心和在意已经超乎了寻常,他一再地提醒自己,塔矢只是一件尚未到手的“玩具”,如此而已!然而这却恰恰说明了他在害怕,怕自己会对塔矢动真情,这也确实可怕,因为他太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他是不能对任何人动真情的,否则他就会有弱点,敌人会毫不留情地攻击他的弱点,他就会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游戏中落到下风,他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形发生!
…………
晚饭后,绪方收到了消息,已经找到了与明子相匹配的骨髓,于是独自驾车来到塔矢家,心想自己答应过亮,不来打扰他的高中生活,但是来报个喜讯顺便探望一下他的伤势应该算不上是打扰吧?但转念一想,哼,他绪方精次想来就来,还需要理由吗?
然而令绪方意外的是,塔矢竟不在家,他的第一反应是可能出事了,但并没有慌乱,拨了通电话给牙木,得到的答案是塔矢在一个小时以前就已经离开了森下道场。
绪方没有在电话里多说什么,挂断之后便开始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捏着香烟的手指竟有些发颤,平日里即使遇到再棘手的事也不曾象现在这么烦躁不安过,这种陌生的感觉令绪方意识到自己似乎跨越了某种界限。
约莫半个小时后,塔矢和一个少年一前一后地捧着大包的东西出现在视线当中,绪方立刻掐灭了烟,眯起了双眼,远远地打量这二人,那是塔矢的同学吗?应该是,但是他不喜欢这两人之间看起来那么和谐温馨的气氛,尤其不喜欢走在前面的少年脸上那犹如阳光一般刺眼的笑容。
见塔矢独自来到门前,绪方立刻下车走了过去。
看到身后的阴影,亮停下了手里开门的动作,转身面对绪方,冷冷地问,“你来做什么?自己答应的事不记得吗?”
绪方耸了耸肩,“我有骨髓方面的信息,你不想听听吗?”
亮沉默了,医院方面迟迟没有找到适合母亲的骨髓,难道绪方竟找到了吗?无论如何,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他都要救他的母亲!
“外面说话不方便,进屋里去说吧。”绪方提议道,并有意无意地向远处瞟了一眼。
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进藤并未离去,正如雕像一般僵在原地看着这边,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个笨蛋,简直就是在给他添乱!
亮一言不发地开门,然后俯下身去拿起放在地上的袋子,走进门去,绪方则跟在他的身后,带着得意的笑。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院子和客厅,来到厨房,亮默默地整理着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取出来分类,放进冰箱或者橱柜里。绪方闲闲地靠在门板上,注视着塔矢的背影,点烟,深吸,一个接一个地吐着烟圈。
闻到烟味,亮十分厌恶地皱眉,“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了就快走!”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绪方慢条斯理地说着,“好消息是已经找到了适合你母亲的骨髓,坏消息是这个人不愿意捐献骨髓。”
亮愣住了,要找到相匹配的骨髓是多么不易,但对方若是不愿意捐献的话,一切都是枉然啊!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那……该怎么办?”
绪方嘴角的笑意令人感到心中发毛,他很轻巧地答了一句,“只要你点头,这么点小事我自然有的是办法可以解决。”
亮看到他眼中微露的杀气,不禁心下一凛,立刻明白了绪方所谓的解决办法,威逼利诱一向是三和会办事的拿手戏,坚决不服的人下场就是死。虽然母亲的病不能拖延太久,但是总不能为了让母亲活下来而去害了无辜的人啊!
“不要!”亮眼中的眸光清澈而冷冽,“请让我和那人见一面。”
绪方的笑满是嘲弄的意味,挑了挑眉毛,从西装内袋里抽了张纸条递给亮,“这是姓名和地址,不过我先提醒你,有些事情光靠一张嘴是办不成的。”
亮没有理会他的嘲笑,接过那张纸条来看,上面只有潦草的一行字——社青春,男,十六岁,关西道场。“社青春?”亮对这个名字颇感意外,因为那是下周日进藤的搏击决赛的对手的名字,他不会记错!那么说他不愿意捐献骨髓应该是为了那场比赛吧,如果在比赛结束后去找他相求的话,也许他就会答应的……亮相信只要自己诚意地恳求,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绪方只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掐掉手里的烟冷笑,“你最好别太天真了,据说他的母亲也是患白血病死的,当时唯一合适的骨髓捐献者临时变卦,结果他母亲只好眼睁睁地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等死。依你看,这样的人会愿意捐献自己的骨髓来救人吗?”
亮的手指一松,纸条从指缝间飘落,一想到社青春曾经眼看着母亲走向死亡,他就感到全身发冷,他知道要想说服社只怕难如登天,但是一定要试啊!
“怎么样?还是让我来替你解决吧?”绪方不怀好意地再次提议着,他希望看到塔矢点头,只要塔矢点了头,他就会派人去把骨髓弄来,哪怕是要杀了社也无所谓。这样的话,就等于是塔矢间接地杀了社,这绝对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既救了明子卖了个人情给塔矢,又能把塔矢往血腥的□□世界推近一分。
“绝对不要!”亮打了个冷战,大声地喝斥,“请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绪方颇为失望地冷哼了一声,“我是无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假如你反悔了,就再来找我吧。”
亮低头不语,默默地把手边剩下的东西一一摆放妥当,室内一片沉默,只感觉到背后两道炙热的视线,浑身的不自在,他终于忍不住先开口,“很晚了,你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吗?”
“很晚了吗?我看你跟那个小帅哥逛超市的时候恐怕没觉得晚吧?”绪方忽然话锋一转提到了进藤,背对着他的塔矢很明显地全身一僵。
他果然注意到进藤了!塔矢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他转过身来尽量保持镇定地说,“那是我班上的同学,我受了伤,所以叫他陪我去超市采购,有什么问题吗?”
绪方忽然欺身到亮的面前紧盯着他的眸子,语气隐隐透着危险的气息,“没什么,只是看到他对你呵护倍至的模样,感觉不太好而已。”
看到绪方的脸突然在自己的眼前放大,亮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脑中还在为他的这句话担心进藤的处境,突然就感觉嘴唇被什么堵住了,回过神来才发现绪方吻住了自己,震惊和羞愤顿时直冲上脑门,双手刚要抬起格挡,就被绪方轻松地扣扳到了身后。
“唔——”在绪方企图强行撬开亮的牙关进占其中的时候,亮毫不犹豫地猛咬了他的嘴唇一口,顿时鲜血的腥甜和烟草的苦涩混杂在一起弥漫在亮的口中,胃里不断地翻涌起阵阵的恶心。趁着绪方吃痛稍微松劲的瞬间,亮用尽全力推开了绪方,还不客气地抬腿照着他的小腹就是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可还是觉得不解恨,想要再冲上去补上几脚,但手臂上传来的巨痛令他止步,一瞥眼才发现刚刚用力过猛,似乎扯到了伤口,白色的衬衣上被渗透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一小片。
绪方这一下纯粹是一时兴起的冲动,本来倒是挺期待品尝塔矢的味道,可怎么都没料到受了伤的塔矢还能有如此激烈的反抗,一个没留神竟被踢中了柔软的腰腹部,跌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自然是当头浇灭,但被拒绝的恼怒却勃然而发。待要起身对塔矢施以惩罚时,却一眼瞄到了他手臂的鲜红,这种艳丽的色泽本来是绪方的最爱,但出现在塔矢的身上时竟然令他感觉不到一丝兴奋,有的只是心烦意乱,满腔怒气也立时冷却了下来。
亮靠在橱柜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绪方,终于明白这个变态的男人看上了他什么,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绪方大吼,“你滚!立刻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绪方不懂,一向铁石心肠的自己为什么会被塔矢简单的一句呼喝就震住,换了别人,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霸王硬上弓,但面对塔矢憎恨悲愤的表情时,他竟然感到震撼,只想狼狈地逃走。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拍打了两下衣服上沾染的灰尘,背对着亮丢下了一句,“你的伤口最好重新包扎。”然后就紧绷着脸走出了房间。
亮一松劲,整个人就软软地坐倒在地,紊乱的心跳如同击鼓一般敲打着耳膜,身体的颤抖竟怎么也止不住,视线扫到飘落于地的那张纸条,想到了还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母亲,眼睛立刻就模糊了,泪一涌而上,一滴一滴从脸上滑落,打湿了衣襟,他却浑然未觉。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亮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接听。
片刻后,电话铃声停了,却响起了敲门声,还有进藤焦急的喊声,“塔矢!开门啊!我是进藤!快开门,塔矢!……”
亮的眼神闪过瞬间的清明,但立刻又黯淡下去,此时他不想见进藤,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不是真的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而是下意识地不想站起来。
敲门声换成了猛烈的撞击声,在亮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的时候,进藤已经撞开了木制的大门,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屋里来。
亮摇头苦笑,吃力地站起身来,低哑地开口,“进藤,你把我家的门撞坏了吗?”
光一眼看到亮右手衣袖上的一片殷红,立刻激动地大骂,“塔矢亮!你这笨蛋!为什么要把我支走?!刚刚那个混帐对你做了什么?!!!”
亮怔怔地看着两眼泛红的进藤,突兀地问了一句,“进藤,你有被男人吻过吗?”
“你说什么?”光感觉脑筋有点短路,完全不能理解塔矢的话。
亮一手抓住光的前襟,微微仰头,把自己的嘴唇贴上了他的,如同蜻蜓点水般的碰触,两人同时一震。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这么做,他只知道嘴唇接触到光的时候,完全没有被绪方碰到时的那种恶心排拒的感觉,反而觉得很自然,还有某种期待。
突如其来的一吻令光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塔矢放大的脸庞近在咫尺,感觉到他的嘴唇柔软而冰凉,呼吸间有着隐隐闻到他口中淡淡的烟草和血腥味,然后他看到了亮眼角犹未干透的泪痕。光只觉得心狠狠地绞在了一起,脑中闪过些不堪的画面,他不知道方才那个男人究竟对塔矢做了什么,他不敢开口问,怕伤了塔矢骄傲的自尊。
“塔矢……”光心疼地低喃着,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而幽深,在这个时候,光已经完全无法再克制自己暗藏的情愫了,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来抚慰眼前看起来精神有些恍惚的亮。于是双臂无限温柔地将塔矢搂进了怀里,嘴唇吻上了他眼角的泪痕,亮轻叹了一声,好象被催眠了一般合上了双眼,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在光温暖的怀里放松了下来。当进藤吻住亮的唇的时候,两人都没有犹豫,不是第一个吻那样的轻触,而是互相深入的探索和纠缠,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贪恋彼此的味道。感觉到亮毫无保留的回应,光环抱着亮的双手无意识地收紧,仿佛是要把彼此的灵魂深深地相嵌到一起,室内的温度悄然地上升。
手臂的伤被无意地压到,令塔矢微微皱眉,光立刻察觉到了异样,放开了他,满脸的歉意,“对不起,我太大意了。”
亮瞥了一眼手臂,摇头道,“没什么,帮我拿一下柜子里的急救箱。”他抬左手指了指客厅角落的橱柜,然后走进了卧室。
光很有默契地取了急救箱,跟了进去。
灯把不太宽敞的房间照得透亮,塔矢已经脱去了染血的衬衣,正坐在床边对着床头的相片出神,沉静的侧脸隐在背光的阴影中,看不清楚表情。
光踏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亮白净的背,上次受伤的淤痕至今还未褪尽,淡淡的紫印在一片雪白之中。光费力地移开自己的视线,甩了甩头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稍稍平复□□内异样的骚动,然后注意到了床头的相片,那是张一家三口的合影,已经旧得泛黄了,照片上那个五六岁大的亮,笑得很甜。光的眼中满是心痛,默默地走过去坐到亮的身后,动作很小心地开始包扎处理裂开的伤口,亮背对着光,紧咬着牙关,一声都不吭。
在包扎完后,光从背后伸手搂住了亮的腰身,轻吻了一下他的后颈,然后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闷声地把埋藏已久的那句话说了出来,“亮,我喜欢你!”
亮的身体一僵,其实刚刚的吻早已泄露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情愫,只是光的一句话捅破了中间朦胧的那层纱,一切都将不同以往了。
“进藤……我想我大概也是喜欢你的,只是……我们之间是不可以的。”亮低声地说。
光的双手松开了,沉声地问,“是因为我们都是男生吗?”
亮摇头,“不,还有别的原因。”
“那么……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亮沉默了,今天绪方所说的话,他都记得很清楚,进藤和自己若是再往前跨一步,绪方会对进藤做出什么事来,他真的无法预料。
迟迟等不到答案的光失望地长叹,“又是不能对我说的秘密吗?”他站起身来,落寞地走到门前,背对着亮,轻声地说,“塔矢……我等你!”“我等你主动告诉我你的秘密,等你放下心中所有的顾虑来到我的身边。”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他想亮应该懂他的意思。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亮擒在眼中的泪滑落下来,他懂进藤的意思,但是他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他才能从这黑色的泥沼中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