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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外向孤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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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哥,沈垣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啊?”
马晓阳就坐在李一鸣的旁边参与了沈垣的审讯,他不明白沈垣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而且他只承认了杀害陈军的事实,那杀人动机呢?为情?为财?都不像啊。”
李一鸣倒是被沈垣最后的那一句话给提醒了,“他身上的烟疤就是答案”,看来是要从陈军和沈垣的社会关系查起。
陈军和沈垣两个人像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生活毫无交集,李一鸣一条又一条地排除了沈垣的杀人动机,最后只剩下了报复杀人这一条。
沈垣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按理说和陈军牵扯不上什么关系,难道说是和他的家人有关。
之前去庆阳理工大学查案子的时候,吴院长就透露过关于沈垣的情况。他的父母好像都已经离世了,还感叹说沈垣年纪这么小就自己独立生活,不仅如此学习还一直名列前茅,所以学校方面一直都给了他许多照顾。
李一鸣想到这里又给吴院长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对面接起,吴院长之前也保存了李一鸣的联系方式,看到他打电话过来还以为是沈垣的事情有进展了。
“李队长,沈垣怎么样了,他真和杀人案有关?”
李一鸣沉默了几秒钟,还是对他说出了实情,毕竟沈垣还是庆大的学生,虽然最终的判决还没出来,但理应让学校方面做好准备。
“是,他已经承认了,陈军是他杀害的。”
“我也很遗憾。”
这次换对方沉默,沈垣一直都是学校重点栽培的对象,光是看他在本科期间就能参与学校的重大项目就能知道他的实力不俗,稍加培养日后定能成就伟大工业。
只不过任何天才只有德才兼备才能对社会有用,不然就只能算作是“危险品”。
高智商犯罪往往更加恐怖。
“他怎么就......作孽啊!”
李一鸣没有打断吴院长的哀叹,而是等他平静下来之后才对其说出此次致电的意图。
“吴院长,关于沈垣的杀人动机,我们这边还有些疑问,所以想跟您了解点情况,关于他父母的。”
“沈垣当初考到我们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是自己一个户口了,好像是因为父母都在交通意外中去世了。政府给他赔了点丧葬费,他就是靠着这些钱才继续生活下去的,不过说起来,他之前也是住的像筒子楼一样的那种老旧拆迁房,还是我们给他免了住宿费之后他才搬过来的。”
李一鸣来到了沈垣大学之前曾经居住的地方,和吴院长所说的一样,这里的环境和筒子楼有得一拼。红砖上已经布满了蛛网,门口的垃圾桶里也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塑料口袋,有的还往外流着红艳艳的油。
“阿姨,我是市局刑侦队的李一鸣,想跟您了解点情况。”
李一鸣敲了敲窗户,里面的阿姨烫着一头微卷的短发,正在看着电视,声音调得很大。
“什么事啊小伙子,老太太耳朵不大好,听不清啰。”
“阿姨,这是我的证件,来向您了解点情况。”
居委会的阿姨见了李一鸣的证件也严肃了起来,请他到了会议室里,说是会议室,其实就是摆了一个茶几两张椅子的小房间。
“阿姨,沈垣您还记得吗,他以前住在这里。”
“哎哟,我们这里哪个不晓得沈垣啊,他可是从我们这里走出去的金凤凰嘞,李警官,他咋子啦?”
李一鸣给她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说自己是来了解沈垣的社会关系的,让她放宽心,说出自己知道的情况就好。
“沈垣一家人还是差不多十年前搬过来的,不过那孩子也是命苦哦,十五六岁爸妈就没了,之后还是一直住在我们这里的,后来考上大学了才搬走的,他以前住过的那间屋子还变成了抢手货哦。”
“那您知道他平时有跟什么人来往吗?都和哪些朋友出去玩?”
“哪有什么人哦,沈垣内向得很,平时都不怎么出门的,家里又穷,之前还是从筒子楼那边搬过来的乐,哪有什么闲钱出去玩哦。”
本来还很沉静的李一鸣在听完她的话之后立刻就站了起来,还把阿姨给吓了一大跳,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您说他以前在筒子楼住?”
李一鸣声音比平时高了两个度,得到对面的肯定回答之后便匆匆道谢告了别,直接回了市局。
开出回去的路上李一鸣一直都处于亢奋的状态,他好像抓住了一根露出的毛线线头。
“鸣哥,怎么回事?”
马晓阳被李一鸣叫住,想来是他又发现了些什么新的线索,师徒二人也很有默契。
“沈垣之前就住在筒子楼里。”
“什么!”
马晓阳也被这消息给砸晕了头,原来兜兜转转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筒子楼、沈垣和陈军,像是三个不同方向上的点,通过这一系列的线索串联起来,画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圆。
“沈垣啊,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哦,你等着,我翻翻之前的租客登记哈。”
筒子楼是拆迁房,离市区有点远,条件也不太好,来租房子的人不太多。
“找到了,之前是他们一家人哦,就住在九楼,啊就是你们上次查的那个死人的旁边那一间。”
“说起来他们两家人关系还挺好的呀,沈家妈妈晚上要上夜班,还请陈军帮忙照顾沈垣嘞。”
接待两人的居委会阿姨还在那边滔滔不绝地说着陈年旧事,李一鸣心中却已是波涛汹涌。他明白这桩发生在眼前的事件背后隐藏着尘封了十几年的历史。
李一鸣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所谓的巧合,所有的一切,或是联系、或是毫无关联,都不过是人为操纵的一场闹剧。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如此。
李一鸣没有在筒子楼逗留太久,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星洲,怎么样,还适应吗?”
刘远山面对郁星洲总是有着比对其他人要多一分的耐心,他刚一放下扩音喇叭就往郁星洲的方向走过来。
“嗯,还可以,大家都很专业,我学到了很多。”
郁星洲的戏被刘远山安排在下午,现在他还是在片场看别人的表演,刘远山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适应这里的生活。
“那你说说学到了什么?”
晏思博也凑到他的身边,语气听不出是挑衅还是单纯的关心,或者也只是顺着他的话随口一问。
“我之前在社团的时候,一进入到角色就会沉浸在里面,就算被喊停也要很久才能脱离出来。你们就不一样,好像能够随意转变自己的身份,毫不犹豫。”
郁星洲没有扭捏,如实回答了晏思博的问题。他是属于出戏慢的那一派,虽然能够在表演时呈现很好的效果,但是对于演员本身来讲有很大的负担。
身体和精神上都有负担。
晏思博在演艺圈这个大染缸里浸润了十几年,见过太多共情能力十足的人。他们都是表演艺术上的天才,却也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
太过于把自己交个剧中的人物,慢慢地,自己也活成了戏中人物的样子。
晏思博是个爱才的人,抛开其他的小心思不谈,光是郁星洲的才气就足够他欣赏赞叹,他不愿郁星洲也沦为角色的奴隶。
“行了,先去吃饭,吃完本影帝教你。”
晏思博揽过郁星洲的脖子,手臂上的薄汗打湿了他左颈上的纹身,像是给蔷薇淋过了一场雨,花瓣上只留下了三两滴露水。
郁星洲对于他人的身体接触有些敏感,他身体僵了一瞬,正想着如何开口,就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手已经移开。
“走吧。”
晏思博也注意到了他的僵硬,这才想起来郁星洲上次也是一样,不让别人随便碰,他把手臂放下来,改为拍了两下郁星洲的肩膀,不露声色地退出了名为郁星洲的怪圈。
因为晏思博的吩咐,王浩已经早早取到了卢妈做的便当,现在正交到了金哥的手里。
今天卢妈做的是回锅肉和酱烧豆腐,荤素搭配,还另外捎带了一碗紫菜虾滑汤。
郁星洲也和昨天一样,把饭吃了个精光,还意犹未尽地吧唧着嘴,这是对与烹饪者最高的嘉奖。
他在艺术上的感知力有多高在对于这些生活琐事的方面就有多迟钝,郁星洲丝毫也没有怀疑金吉利所说的话,一直坚信这是金哥专门去给他买的便当,至于每天精巧搭配的餐食,他也觉得是老板心善。
吃完午饭之后郁星洲就在自己的座椅上继续看着剧本,他本身有一些底子,再加上沈垣的故事于他来说就是自我故事的改版,所以郁星洲还算是游刃有余。
“晏先生,星洲今天也把饭吃光了,麻烦你了。”
“我只是一个小助理,按理说有些话我是不该问的,但是星洲就像我的弟弟一样,所以我想请问晏先生,是不是对星洲......”
金吉利没有把话说完,他知道晏思博肯定能理解他的意思,他在这个圈子的时间不算短,也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对于想要有些人来讲,抱住影帝的大腿能给自己的事业带来增益。但他知道,郁星洲绝对不属于这一类人。
那个孩子的眼睛太干净了。
“怎么,金哥是觉得我想要泡他?”
晏思博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笑容,显得有些痞里痞气,倒像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放心吧,我就是看他不吃东西怕耽误了拍摄,这叫前辈的关心。”
金吉利听罢也只是点头,不做评述,他问的这些本身就算是逾越,得到晏思博的口头否认也算是让他暂且放下心来。
晏思博承认自己刚才撒了谎,他确实是没想着要泡郁星洲,但是心里对他到底是不一样的。
前辈对于后辈的关心仅限于口头上的关怀,绝不可能如此劳心劳力,做了好事还不留名。
晏思博觉得自己像是吃下了一颗毒药,明知此路不通,却仍然甘之如饴。
午休之后便是郁星洲第一次的正式拍摄,他手心沁出了汗,有些许紧张。
“沈垣,你之前就住在筒子楼,陈军家旁边那一户对吧?”
李一鸣和沈垣再一次面对面坐着,他把自己查到的信息全都摊在沈垣的面前,想要和他来一场毫无保留的对话。
“是,小时候我们一家人都住在筒子楼里,那时候没有钱,只能住在那里。”
“筒子楼里一切都没有变过,楼道里不会亮的声控灯、拐角处恶臭的垃圾、不隔音的墙里传出来的叫骂的声音......十几年了还是没变。”
“你是不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他?”
沈垣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表现得不像一个年轻人,或许是他的遭遇让他被迫长大,变得比别人更加成熟。
他对李一鸣说着话,甚至是带着笑的。那是李一鸣第一次从沈垣的脸上见到这么生动的表情,他笑得很好看,让人如沐春风,李一鸣从沈垣的笑里看见了他的释怀。
一场蓄意多年的谋杀,终究在沈垣的心里落下了帷幕。
郁星洲表现得很好,即使是面对晏思博这样的影帝也毫不怯场,一次就过。
他明天早上有两节课,今晚要回家睡,刘远山早就说过只要郁星洲肯来剧组,时间方面不会对他太过要求。
郁星洲没有让金哥送他回家,而是自己一个人乘着地铁,跨越了一整个城市,回到了他的安全区里。
“洲洲回来啦,正好,快来吃饭。”
林姝还围着围裙,刚刚把最后一个菜摆上餐桌,家永远都是郁星洲最好的避风港,回到家里他便觉得安心。
像鱼回到了生长的海域。
“妈,来和我说说话吧。”
白映菡已经睡下,现在只有母子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深沉的夜里袒露心声。
“今天我第一次在那么多机器面前演戏,感觉很新奇,虽然我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我很高兴。妈,你说要是没有那件事,我是不是还会比现在做得更好?”
林姝像小时候那样搂着郁星洲,有规律地轻拍着他的背。
“妈妈只想让你开心,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洲洲,你要学会向前看,你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该被过去所束缚。”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表现着自己很好的样子,但是妈妈知道,你其实过得并不好。你总是想让我放心,把所有的情绪全部都放在心底,妈妈不想你这样,你难过了要说出来,苦难有人倾听就会慢慢好起来。”
郁星洲不知怎么了,他没有想哭,但是泪水就这么突破了堤坝,往外流着。
林姝没有出声安慰他,放任着他把自己的情绪释放出来。
郁星洲自始至终都在扮演着让人放心的角色,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外向的孤独患者,把美好的一面呈现给世人,将孤独害怕的那一面面向自己。
外向孤独,实际上只有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