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下山 ...
-
晨昏破晓,雕刻着仙鹿的窗棂微微阖着,一小团阴影靠近了又离开,连续三次,发出了轻微的叩击声。
宿长忧修炼时会不自觉将神识铺开,因此早就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但用神识将其整个包裹住查看了一番也感受不到丝毫敌意,也就放任它靠近自己的屋子。
左右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比如上次在鼎丹司发现的流火纸鹤。
难以想象一只纸鹤竟然能把鼎丹司内门弟子的屋子烧塌。
据说鼎丹司当晚彻夜调查,可惜最后查了三天也没查出个什么名堂,鼎丹司还因为这件事降了排名。
——就是流云书会评选的“年度十大宗门”。
鼎丹司大长老为此连飞八封书信给排名在其之上的宗门,质问是不是对方嫉妒鼎丹司的威望,以此歹毒手段攻击鼎丹司,用心险恶。
这封书信宿长忧也看到了,他还看到明毋噙着笑施施然回了两个字:“恭喜。”
……
扯远了。
总之这个在他窗外蹦哒的小东西不会是什么危险的物件。
毕竟这里是太一宗,他师尊是明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纸老虎。
思绪流转万千不过现实一瞬,宿长忧结束打坐,收势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只纸鹤颤颤巍巍地顺着开口飞进屋子里。
纸鹤是用粉色的信纸折的,翅膀被折得小小的,偏偏身子胖胖的,扑腾着小翅膀飞行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心酸。
再飞两下不会啪叽掉地上讹他吧。
宿长忧有些难言地伸出手让纸鹤停在自己的掌心上,纸鹤一触到掌心就不再动弹了,宿长忧也不再能从它圆润的身上感受到生命力了。
从活纸鹤变成了死纸鹤。
原来是点睛之术。
宿长忧低垂着眼观察,“死了也好。”活着拆还有些不忍心呢。
他把纸鹤拆开来,是一封很长的信。
信上的字铁画银钩,看起来赏心悦目,可宿长忧才扫了两行就皱起了眉,为其中狂热放浪的字句。
怪不得用粉色的信纸折,原来是封情书。
宿长忧耐心地从头看到尾,署名那栏写的是“陈微雨”。
没有印象,也许对方用的是化名。
他没想过对方是一位寂寂无名的萍水相逢客,一是既然纸鹤能穿过他与师尊联手铸成的护宗大阵,那么此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二是对方信里写到了太多有关他的事情,这些事绝非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能知道的。
宿长忧将信纸折了几折收进袖口,径直推开了房门。
踏出门后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停滞了一瞬,宿长忧掩饰得很好,可背后那人竟还是发觉了,他不再装傻,左手画符,右手凭空一扬,湛蓝色的字符飘在半空中,及腰披散的长发无风自动,以宿长忧为阵眼,六张符箓朝不同方位四散而出。
宿长忧原地闭眼,将五感分至符箓上,细细感受。对面那人速度极快,只听耳边风声呼啸,四周光景急速略过。
倏然,宿长忧猛地睁眼,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抹细碎的幽蓝。
下一秒,宿长忧双手掐诀,身影霎时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轻飘飘落地的符箓。
移形换位之术。
百里之外,一把长剑擦过不速之客的颈侧,深深扎进了前方的地里,剑身发出嗡鸣,荡开一片气场,成功阻拦了对方逃脱的步伐。
宿长忧轻巧落地,看着前方人的背影,道:“陈微雨?”声音一如往常温和,就像只是碰巧路过打了声招呼。
不速之客身着黑衣,从头到脚的服饰看起来都不大值钱,被追到的那刻就从储物戒中拿出斗笠戴在头上,一副不愿意被人看见真实面容的心虚模样。
听见宿长忧的声音他也没什么表示,右手握着扎在身前的剑柄将剑拔出,侧身反手劈出两道剑气。
剑气凛冽,来势汹汹。
宿长忧皱着眉退后了一步甩出一道符箓,剑气与符箓碰撞,二者尽消。可几乎同时,剑身泛着银光朝着宿长忧胸口刺去。
宿长忧瞳孔一缩,这剑来得太凶太急,根本躲不开。
就在宿长忧下意识往一边侧想要避开关键部位受这一剑时,四周灵力忽地暴动,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般袭来,宿长忧侧身的动作一滞,身形一晃就要跪下,对面的人比他惨多了,直接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飞至宿长忧三尺内的长剑硬生生被这浩荡的威压止住,被来人用二指捏住剑尖后轻飘飘一甩,下一瞬,皮肉穿透的声音响起。
明毋冷着一张脸,一手将头晕目眩的宿长忧揽在怀里,一手朝不速之客的方向张开五指。
刚刚还穿透人腹部的长剑嗡鸣一声回到明毋手上,血从剑尖滴落。
被威压震地吐了一口血又中了一剑的黑衣人下一瞬就跟凭空消失般没了身影。
明毋神识铺开,太一宗内已经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了,还没等他思考,怀中的异动让他顿时收了所有的思绪。
是宿长忧要突破了。
“怎么是这个时候。”明毋皱着眉将人放下,右手抬起,食指与中指竖起,口中吐字:“剑阵。”
刹那间,以盘腿而坐的宿长忧为中心,四周地面上显现蓝色的阵法纹路,无数剑意凝结而成的靛蓝长剑立在其中。
生人擅进,死。
劫云笼罩上空,剑阵如屏障般护着宿长忧,宿长忧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下意识放松了许多。
十八道雷劫将要降下,明毋就站在宿长忧身旁守着,雷劫劈他也不是,不劈他也不是,最后恼羞成怒地在云层中打了个闷响的雷声,似是警告。
明毋这才往旁边走去。
到底只是金丹期的雷劫,虽然时间上太突然,空间上也没用到早已准备好的摆放了许多镇石护法的山洞,宿长忧还是稳稳地突破了。
充沛的灵力流动在四肢百骸,宿长忧睁开眼,轻轻松了一口气。
明毋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语气幽幽地:“宿长忧。”
叫的全名。
糟糕。
生气了。
宿长忧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三个念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转身面对人,低着头老老实实喊人:“师尊。”
明毋勾着唇冷笑:“原来还记得我是你师尊?”
一噎。
“还以为偌大的太一宗就你一个人了,见着人就追着打。”
二噎。
“把剑扔出去是想干什么,以此明志你要弃剑学道?”
三噎。
明毋从上到下将人看过一遍,又拉过看起来认真低头认错其实思绪已经在挨骂时逐渐飘远的小徒弟的手,两指掐在人手腕上探了一会儿,没好气道:“听懂了没?”
宿长忧“嗯嗯”点头。
明毋:“我还没开始讲道理。”
宿长忧:……
明毋眯着眼,修长的手指捏着宿长忧的下巴,微微用力抬起,“想什么呢?”
宿长忧被迫与其对视,跑远了的思绪霎时收束回来,因为被捏着下巴,只能含含糊糊道:“那人的招式很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
他指的是抬手两道剑气做障眼法,实则攻击手段为剑身的招式。
明毋定定地看着人,浅灰色的眸子又清又冷,像是一块银镜,在这块银镜下,宿长忧的一切想法都无所遁形。
他的拇指在宿长忧的下巴上摩挲了两下,随即放下手。
宿长忧斟酌了一下字句,缓声道:“不论是千机阁的卜算还是今日行踪诡谲的黑衣人,似乎都想把我引向……那边”
瞥见明毋无动于衷的神情,他慢吞吞补充道:“我明白师尊的意思,只不过对方明显来者不善,而且能随意进出太一宗……躲在宗内总归是太过被动,倒不如先行一步查明幕后之人的目的。”
“听你这么说倒显得我思虑不周了,太一宗确实护不住你。”明毋淡淡道。
这便是发脾气要人哄了。
宿长忧很熟练地顺毛:“护住我的从来都是师尊,不是太一宗。半步大乘、一剑寒霜,师尊当然能护着我,但能护着不代表不会担忧。”
“幕后之人的目的一日不查清,便会叫师尊多担忧一日。”
明毋哼笑一声:“听起来我很在乎你。”
宿长忧点头:“师尊很在乎我的。”
“贫嘴。”明毋勾唇。
他的衣袖宽大,衣料轻而丝滑,配上他漫不经心的笑容,显得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好像方才一身凛冽气息的人不是他一样。
明毋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走了,留我当孤寡老人吗?”
他转身,慢悠悠地往回走。
宿长忧跟上,下意识哄人:“师尊可以陪我去。”
明毋轻笑了一声:“那我是你师尊还是你护法啊?”
宿长忧百口莫辩:“徒儿不是这个意思。”
明毋:“行了,我要是跟去你们还历练什么,躲在我身后看我一剑一个反派就好了。”
宿长忧:……
虽然但是,你看起来更像反派。
宿长忧最后还是下山了,临走前明毋塞给他十个储物戒,告诉他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都跑不了那就随便交出一个储物戒求饶,宿长忧闻言挑了一个储物戒打开,顿时被闪瞎了眼。
他沉默地收好储物戒,觉得自己仿佛多了十条命。
不知道大师兄和二师兄下山前师尊有没有给他们加命,反正他自觉已经能纵横修真界了。
明毋还给了他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的镯子,“里面存了我的三道剑气,心念一动就能使用。”
宿长忧以前从未佩戴过这些装饰物,戴上后颇有些新奇地转了转,“好。”
明毋眼中情绪不明,最后叹了一口气:“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