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花满楼》宗木

14、重要人物

　　听到这句话，金九龄突然直视花满楼。
　　金九龄就这样看着花满楼，看了许久。

　　他不动，花满楼亦不动。

　　花满楼不动，陆小凤也不动。

　　只是，陆小凤却半侧着身子转向花满楼。

　　那是一种保护，和随时可以出手的姿势。

　　过了许久，金九龄突然叹了一口气。

　　陆小凤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金九龄道：“我现在是唐家的药人。”

　　花满楼问道：“为何？”

　　陆小凤答道：“金捕头果然好威风，起死回生以后还变成顶顶重要的人物，真的是厉害。”

　　金九龄顿时懵了一下，一脸茫然地看了看陆小凤，又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感觉到金九龄在看他，也“望”向金九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后又很快清亮了起来，本就一直嘴角含笑的花满楼，这会儿却好似在努力压住了笑意一般，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压不住扬起的嘴角。

　　陆小凤冷哼道：“怎么？我说错了？”

　　花满楼“刷拉”一下展开扇子道：“陆兄，金捕头说的药人，恐怕是，药材的药。”

　　陆小凤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金九龄。

　　金九龄微微点了点头。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用更冷地声音怒冲冲地说：“是啊，所以说啊，药人当然是顶顶重要的啊，药人不重要吗？唐门几时才能培养出一个像金捕头这样重要的药人？怎么，我说错了吗？”说着便“倏”地站起，大声喊道：“给我出来！”

　　说完便用两根手指夹起桌上的酒杯打了出去。

　　只听得“哎呦”一声，司空摘星便从梁上落了下来。

　　说是落下，却并不是被打落的，因为司空摘星是稳稳地落在地上。

　　虽然稳稳落地，却是一只手揉着屁股。

　　司空摘星急道：“陆小凤你作甚下手这么狠！”

　　陆小凤怒道：“谁让你不好好在地下要做梁上君子偷听！”

　　司空摘星委屈道：“我本就是个毛贼嘛，偷听又怎么了？”

　　陆小凤道：“若你也说自己是毛贼，天下贼怕是都要去跳河了。”

　　司空摘星道：“非也，毛贼也有小毛贼和大毛贼之分的嘛。”

　　陆小凤道：“天下第一盗妙手空空，也只能算是大毛贼？”

　　司空摘星道：“我不跟你胡搅蛮缠，你分明就是拿我撒气。”

　　陆小凤道：“我为何拿你撒气？”

　　司空摘星道：“当然是因为你舍不得拿花满楼花公子撒气，所以把气都撒在我这里。”

　　陆小凤又道：“我为何要撒气？”

　　司空摘星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花满楼收扇子的声音打断。

　　花满楼道：“司空兄既然来了，便一起来听听金捕头和唐门的关系吧。”

　　司空摘星冲着陆小凤一扬下巴，哼了一声，便抬腿找了个凳子坐下，坐下之后自觉离金九龄近了些，便悄悄又把凳子移了移远。

　　陆小凤看着坐下的司空摘星，刚提了一口气要说些什么，只听见花满楼道：“陆兄你也坐下。”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说道：“不提，坐下。”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的意思是，不提方才的事情了。

　　陆小凤乖乖地又坐回花满楼身边。

　　金九龄看三人坐定，便又开始讲了起来。

　　当日绣花大盗一案惊天动地，金九龄确实死了。但是好巧不巧，当时血液尚温的金九龄被路过的唐门掌门唐硕看到，便捡了回去准备给他的奄奄一息的小儿子做药材用。

　　金九龄道：“众人只道唐家有三子，唐天仪，唐天成，唐天道，却不知道唐硕还有一个小儿子，名叫唐天华。唐天华天资极高，于唐门三掌的暗器，火药，毒宗无一不精。尤其是唐门火药一门，本来已经被江南霹雳堂制作的火药打压的不成样子，可是自唐天华协助他二哥以来，整个唐门的火药质量和威力有了极大的提高。”

　　陆小凤道：“确实，最近唐门的火药名声比以往大了很多。”

　　金九龄道：“不仅如此，想办法将三着合一，做出了无与伦比的暗器。”

　　陆小凤问道：“什么暗器？”

　　金九龄道：“是一枚毒蒺藜。”

　　毒蒺藜？！

　　陆小凤当下便想到了插在云乐影子尸体上的那枚毒蒺藜，陆小凤心下暗惊，脸上却装作不屑，撇了撇嘴道道：“毒蒺藜有什么稀奇？”

　　金九龄冷哼道：“当然不是普通的毒蒺藜，这个毒蒺藜上面的每根刺都装了一个小的火药点，里面又装满了毒粉。若是人接触到了毒蒺藜的任何一点，火药立刻炸开，在你的皮肤上炸出一个伤口，里面的毒就会迅速地顺着血液进入身体！”

　　陆小凤道：“那有什么稀奇，一把剑喂了毒照样可以做到。”

　　金九龄仿佛很生气，冷冰冰地道：“但一把剑的伤口不容易好，一个小的炸伤却能在人死之后通过里面的毒药迅速恢复过来，若是不仔细看，没有人能够看出死因。”

　　陆小凤道：“伤口为什么会恢复？”

　　金九龄笑了笑，仿佛有点得意，又努力压了下去，他说道：“那自然是因为那毒既可以让活人死掉，也可以让死人活着。”

　　陆小凤想到了那具在金銮殿上躺着的尸体，尸体完好无损。

　　花满楼一向不喜欢打断别人说话，尤其是他要否定别人的时候。于是他在听完金九龄的话后，缓缓说道：“我听过形容一个人医术高明，只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我从未见过真的有人，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

　　陆小凤道：“花兄说的不错，我也从不相信，任何死人可以复生。”

　　金九龄冷笑道：“我不就复生了？”

　　陆小凤也冷笑道：“你也确实是死了。”

　　金九龄道：“你就那么有自信，当日我是真的死了？”

　　陆小凤道：“我当然有自信是真的杀了你。”

　　金九龄又道：“说不定上天觉得我金九零命不该绝。”

　　陆小凤冷笑道：“老天爷又不瞎，阎王要是真的要放一个人回来，凭什么选你不选薛冰？”

　　陆小凤看到金九龄现在说什么死而复生的话，又想起薛冰。他很少想起薛冰了，但是凡是想起的时候，便会觉得很痛心。

　　他对薛冰的感情比他想象的要深很多。

　　金九龄这次没有说话，他仿佛被噎住了一样，又好像只是不想开口说话。

　　花满楼一直听着，突然道：“我虽然不相信死而复生，但我听过有医术神通者可以以血养血，以心换心。”

　　陆小凤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花满楼，又看了看金九龄，又看着花满楼。

　　金九龄道：“或许我是没活够，也可能是没死透。”

　　花满楼道：“又或许你根本不是金九龄。”

　　金九龄突然把目光射向花满楼，仿佛要在花满楼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陆小凤突然大笑道：“不错不错，救活金九龄很难，但是救活唐天华很容易。以唐门对于药理的研究和唐天华的才华，把心脏换到金九龄身上应该不成问题。这样既得到一副好身体，又能够顺利活下去。”

　　“金九龄”突然大笑，笑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和之前的金九龄完全不同，他笑了一阵子，突然就不笑了，仿佛从未笑过，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从前只听说陆小凤聪明绝顶，未料到花满楼花公子也是这般通透灵犀之人。”

　　陆小凤哼道：“花满楼本来就很聪明，只不过他不像我这般爱管闲事，所以大家不知道他的聪明罢了。”

　　金九龄，不，现在应该叫唐天华了，唐天华笑了一声，开口说道：“但我自还是不明白花公子是怎么识破我的，毕竟除了这颗心，我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金九龄。”

　　花满楼笑道：“因为我是个瞎子。”

　　明眼人看的是面皮，只有瞎子看的是内心。

　　所以正常人会被眼睛看到的所迷惑，但是瞎子不会。
　　何况这个瞎子是花满楼。

　　唐天华不甘心地又道：“可是当日在酒楼的时候，我还没露面，你就猜我是金九龄了。”

　　花满楼道：“不错。”

　　唐天华道：“那你又是为何发现我不是金九龄的呢？”

　　花满楼又笑了，同时笑的还有陆小凤。

　　只不过花满楼笑的毫无恶意，但是陆小凤却笑得毫无善意。

　　因为他在嘲笑唐天华。

　　唐天华也感受到了这种嘲笑，于是他转而把矛头对准了陆小凤。

　　唐天华道：“你在嘲笑我？”

　　陆小凤道：“我自然不会嘲笑花满楼，所以当然是在嘲笑你。”

　　唐天华怒道：“你为什么嘲笑我？”

　　陆小凤道：“当然是因为你是傻子。”

　　唐天华自小便被周围人说是天纵奇才，从未被人说过傻子，然而被陆小凤这样说了以后，却突然好奇了起来，于是不怒反问道：“我为什么是个傻子？”

　　陆小凤道：“花满楼已经告诉了你答案，你却一直强调你还没露面的时候他为什么能猜出你是金九龄，你不是傻子是什么？”

　　唐天华并不真的是傻子，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也反应了过来。

　　花满楼是瞎子，所以他露面不露面，对于花满楼来说都是一样的。

　　陆小凤接着道：“我原以为你只是换了心，却没想到你连脑袋也换了。可惜了，金九龄虽然人不怎么样，脑袋还是好使的。”

　　唐天华当然没有换脑袋，所以他听出了陆小凤是在讽刺他，于是他不理陆小凤，因为方才他已经见识到了陆小凤的口才，所以他选择不理他。

　　口才再好的人，你只要不搭理他，他自然没有办法一个人唱完一出戏。

　　比如现在，陆小凤就很气馁，因为唐天华只盯着花满楼一个人。而花满楼还在微笑地回答唐天华的问题，所以现在陆小凤不光气馁，还有点生气。
　　唐天华问花满楼是何时发现他不是金九龄的。

　　花满楼说道：“在你提起唐天华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你了。因为一开始你的确装得很像，尤其是你的声音很像，你的气味也是他，所以我也觉得你是金九龄。但是当你说起唐天华，你的情绪多了起来，你会因为自己的发明骄傲，你会在陆小凤不屑的时候生气。所以我确认，你不是金九龄，而是唐天华。”

　　唐天华道：“就因为这个？”

　　花满楼点点头道：“还因为我认识金九龄，但我不认识你。”

　　因为认识金九龄，所以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人。知道他的聪明和骄傲，知道他谨慎，知道他爱享受。这样的金九龄，又怎么会甘心做别人的一味药材？

　　唐天华道：“那你没有想过，万一他没有选择呢？”

　　花满楼道：“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唐天华道：“什么原因？”

　　花满楼道：“因为我相信陆小凤。”

　　唐天华道：“陆小凤？”

　　花满楼点头道：“当年陆小凤用灵犀一指夹住一柄剑，一剑贯穿金九龄的后心，金九龄必然不会活着。金九龄既然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金九龄。”

　　所以，无论眼前人和金九龄多么像，他也一定不是金九龄。

　　灵犀一指杀掉的人，断然没有活着的道理。

　　唐天华不说话了，他突然明白当年金九龄是怎么败在这两个人手下的了。

　　唐天华叹了一口气道：“金九龄教过我功夫。我记得他是个很聪明，很风流，很华贵的男人。”

　　陆小凤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虽然顶着金九龄的皮囊，但是却仍然是个孩子的模样。若是还是自己的身体，应该比他们小很多。

　　陆小凤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的毒蒺藜，能否给我看看？”

　　唐天华看着陆小凤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陆小凤状似不经意地说：“只是突然想起来，你那么得意的东西，我也想看看。”

　　说起毒蒺藜，唐天华眼睛里仿佛有一道光闪过，他恨恨地道：“我的毒蒺藜被人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