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霖》请你喝西北风

1、玄山

　　我出生时耳后便有一颗红痣，不大不小，好似沾着朱砂轻点一笔。因为出生在玄山，山整个被森林覆盖着，像披了一件绿色的袍子，父亲便给我起名沐霖。一岁不到，父亲母亲便将我交于玄山的山神老儿，据说去除魔，不久就命殒他乡，而我就在这山神老儿的照料下，逐渐成长。
　　山神老儿名叫莫生，一股凶相，嘴边一道竖着的疤，歪歪扭扭像后山里的榕树叶那么长，他说是几万年前栽到石头上留下的，鼻子倒是挺直挺直的，眼睛浑圆，总是瞪着，眉毛像一根短绳，横在眼睛上面，老儿没什么头发，单留几绺白胡，走路总是背着手晃来晃去。莫生说自己活了快七十万年了，天上的神仙每十万年必遭一死劫，他比天上的神仙活得都长，天上天下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有一书室，在一棵枯树下面藏着，里面一摞一摞的仙书，被木枝编成的架子一层层隔开，从底摆到顶。他对各种法术头头是道，却什么法术都不会，自教会我识字起，每日叫我诵读仙书，并予以操练，他不会各种仙术却知晓我每日修炼程度如何，修炼得不好总是挨他一鞭，打在手掌心，总是疼得我滋滋歪歪乱叫。
　　我虽是女儿身，但从小头发便被莫生削得短短的，在玄山里摸爬滚打，整个人像个皮实的男儿。自我出生虽已经过了八千多年，仙术有模有样，却也一直没有离开过玄山，玄山绵延几百里，八千多年总也逛了个遍，年龄小时没怎么去耍，学了法术后逛一圈也是小菜一碟，山外环着一圈约十里宽的沼泽，里面长满了高低参差的蒿草，时不时还能看见里面的鱼。
　　山里就我们俩和一群长得奇奇怪怪每个都不重样的小树精，他们大约两尺高，像长了眼睛鼻子和嘴的小树苗，眼睛又大又圆，眼神清澈，像玄山上流淌的泉水。声音清脆，像雨滴滴在水里。
　　莫生自我小时便告诉我山外有许多长得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不像天上的神仙，大多都不会法术，也只能最多活个百年。莫生说外面人心叵测，告诫我不要离开玄山，我也一直没想着去到外面，在山里有树精管吃管喝，好不恣意，谁闲得去外边。
　　在我第八千八百六十二岁生日过了不到三个月便遇到前八千多年都不曾经历过的大雪，雪下了足足二十天才停，第二十一天一早，我伸了伸懒腰，在床上坐了起来，好冷，打了个哆嗦，接着伸手一指施了个法诀，炉中的火苗更旺了些。
　　待屋子里暖和一会儿，我穿好衣服，施了个驱冷的法术，便推开门想去找莫生一起吃饭，门外又积了一地的雪，幸好之前下雪的时候天天除一遍屋子周围的雪，不然二十天的雪定会将屋子给埋了，出都出不去。
　　雪堆得厚厚的，都有两个小树精那么高了。我一跃，跳到屋顶上，不禁一声感叹。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地方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了，阳光洒在积雪上，整个山都亮晶晶的。
　　“老头儿，雪停了！”我朝远处的一棵树喊道，顺手将树上的雪清了下来。
　　那树要比周围的树都大，自我出生时就有，虽是寒冬，但依旧枝叶繁茂。树上搭了一间小屋，老头儿就住那里。
　　等了一会儿，只听见“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缝，老头儿的脑袋先探了出来，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后，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他什么话也没说，朝远处看了看，突然眉头紧缩。
　　“老头儿，今年的雪怎么这么大？”我跳到他站的那棵树上，问他。
　　“走，我们去山上其他地方走走。”说着，拉我跳下树。
　　我挥手一甩，在地上的积雪中清出一条道来，老头儿在前面背着手走，我就在后面慢慢跟着他。
　　“小兔崽子，”他总是这样叫我，“接下来我给你讲的你仔细听着。”
　　“你说。”
　　“天上的仙人活到十万年有一死劫，每个仙人都躲不过这一死劫，但有极少法术高强的仙人因为能将心性修炼到极致，方能够安然度过这一死劫。死劫一过，便不再为仙，化身为神。迄今为止，神也不过四位，分别是峰隐神君、玲珑子神君、宛戎神君和沛安神君。”
　　“那这些神君在哪里？”
　　“他们在天上隐居，没人知道他们具体在哪。”
　　“小兔崽子，你知道大多数的人是没有法术的，但还有一小部分人或先天或后天得到天赐的机缘，能通过修炼飞升为仙。大约二十万年前，有一个从人界飞升上去的仙人凭借自身极强的法术，也逃过了死劫。但他所用法术即为邪恶，成为世间唯一的堕神。”
　　“这个堕神叫什么？”
　　“离。”
　　“离？”我皱了皱眉，心想怎么还有人起个这样的名字。
　　“没错，离成为堕神后，强行带走人间大量的百姓，将他们一个一个杀死，利用他们提升自己的法力，一时威力登峰造极，妄想统治整个仙界。当时掌管仙界的文一一仙君被离囚禁，仙界一片大乱，整整一万年，仙界被离牢牢抓在手中，他屠杀诸位仙人，将其炼化，吞其精元提升自身法力，仙界损失近五成。后来新神沛安联合其他三神合力将离镇压在西方的魔山一脚。虽已镇压，但离的邪术却笼罩了整个魔山，滋养出一个又一个的怪物，因为是在魔山孕育而出，世间称之为魔。魔徒噬杀，通过杀戮修炼增长法力，幸其寿命不长，活足五十年必死，也没掀起多大风浪，只是众多小仙受人之托前去将游历在魔山以外的魔徒除之。”
　　“所以我父母也是因为前去除魔而被魔徒杀死的吗？”我恨恨地咬了咬牙，问道。
　　莫生没有理我，自顾自讲了下去。
　　“十万年前，从魔徒中开始流出一个传言，‘十万年后，玄山被雪覆盖之时，离神将重出魔山。’今年便是传言的第十万年。”讲到这儿，老头儿轻轻咳嗽一声。
　　我趁着这打断的片刻，赶紧插话，“为什么要玄山被雪覆盖时，山上被雪覆盖不应该很正常吗？”
　　“玄山有灵气聚集，虽每年都会下雪，无论大小但山上从不积雪，你现在想想以前每年冬天下雪的时候应该感受到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如此。小时候只觉着下雪的时候外面冷，就去山洞里找小树精们蹭吃蹭喝，还围着柴火丢石子玩儿，整个冬天都窝在那里，慢慢成了习惯，后来虽习得了些法术，但也懒得出去，也像小时候那样到山洞里和树精们一起过冬，就没怎么注意外面的雪，只记得偶尔出来摘点果子时，路上基本没有什么雪，当时还以为积雪化得早，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那离现在出来了吗”
　　“不清楚，想必仙君已经注意到玄山已经被雪完全覆盖了，他们现在应该前去魔山调查了吧。”说着，这老头儿停在一棵树前，蹲下身摸了摸它旁边凸在外面的树根。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包围了我，本能地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眼前却是一片湖，湖上闪着金色的光，原以为是反射的太阳的光，但是抬头一看，却没有太阳，是这湖本身在发光，波纹层层流动着的金光丝毫没有厚重感，而是像落日的余晖，光点在湖上不停地跳跃着，没有尽头。
　　周围全是湖，我就站在湖中凸起的一块地面上，恰好容下了我和莫生两个人。莫生指着这片湖说：“玄山的灵力源于此湖，你看到的光便是凝结成实体的灵力，这湖灵力充沛，你且在此修炼，修炼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第一万年就可以出去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撇着嘴恳求道，“这么久，我一共活不了多久，你就叫我在这待一万年，我还想在外面多玩儿上几千年呢，再说，我又没有仙书怎么知道如何修炼。还是别了吧，去外面修炼一样的，你还能监督我呢！”
　　老头儿“哼”了一声就消失了。一眨眼他就不见了，丝毫没看见他是怎么走的，我气急了，施了个法升到高处想看看这湖多大，真是一眼望不到边，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突然感到力不从心摇摇晃晃栽了下来。
　　“这死老头儿。”内心郁结不得发，索性直接躺到地上，湖水在我手里流过，凉丝丝的很是舒服，眼皮越来越睁不开，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一头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心想，索性就试一试，万一我天赋了得，待个几天就自动回去了呢。
　　我端坐在这个小岛上，开始回想之前练过的法术，心逐渐静了下来，慢慢的，我感觉到身体凉丝丝的，就好像之前手掌划过水面那样舒服，只不过这次从腿一直到头，好像全身都浸在湖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我起身走向湖面，越来越深，湖水没过我的口鼻，我却丝毫没有窒息感，一直往下沉。越往下，湖水的光越是耀眼，不知过了多久，我沉到湖底，心里好像被什么敲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涌进我的脑海中，涌进我的身体里。我好像感悟到什么无法言说的东西，体会到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不自主地修炼起来，没有饥饿，没有困意，没有时间，无休无止……

作者有话说

　　瞎写的，不定时更新